深夜的本丸被厚重的迷雾所笼罩,冰凉的湿气顺着呼吸潜入肺腑,带出一串颤抖的白雾。一向凌冽的月光在此时也仿佛褪去太阳的光辉,显露出狼狈的无能时刻,被徘徊着迷茫的魂灵遮掩。
微弱的亮光不知从何而来,萤火般破开一方角落,黑发的付丧神打着灯笼,步履匆忙。而羸弱的光芒也足矣庇护他免遭阻挡,畅通无阻地来到熟悉的地方。
一座全木质结构、屋顶搭有厚厚茅草的合掌造房屋。
据传说,这类形制的房屋的由来追溯到12世纪末,在源平合战中落败的平氏家族遁入深山。后来为躲避源氏追兵,同时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冬,平氏的族人们就地取材,利用深山里树木建造出了合掌造。①
而到至今,这座房屋依旧庇护着沦落的逃亡之人。
戴着黑色眼罩的付丧神敲响闭合的门扉,灯笼散发的光透入细小的门缝,里面清醒着的付丧神快速凑上前去。
“怎么突然醒了?”
“因为见到熟人,所以稍微打起精神也理所当然吧。”
鹤丸国永后背抵在门板上,他张开五指,让那束光流转在指缝间。
“又是在日落时分见到的吗?”
逢魔之时,也许会遇见本就不存在或已离去的人,但这只是幻觉罢了。烛台切就曾经见到过织田信长和伊达政宗。
烛台切光忠将灯笼放置在地,拿出熬夜加急做出的晚饭,木质食盒外壁仍留有余温,“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吧。”
“这次绝对不是幻觉,光坊。”半晌,那道声音又低迷下来,恍惚地飘出来,“……谁知道呢?”
鹤丸国永处于黑暗孤寂的时间过于漫长了,以至于再次回归沉眠也不痛不痒,只是,明明他都见过阳光了,还想再多看一眼。
怀着这种不甘的心愿,他的梦里充满了自欺欺人的幻想,也许又是错认了罢。
烛台切觉察到鹤丸的情绪变化,他沉默片刻,转开了话题,“那位殿下怎么样了?”
鹤丸国永将目光投向暗处桌案上被妥善安置在刀架的太刀,细直的刀身在刀柄处大幅度折回,反刃却不甚明显。
太刀在鹤丸国永进入这间屋子前便一直未曾显现过,审神者尝试过百种方法,仍无济于事,便一直被厌弃于此。
“还是老样子,该不会是锻造时的刀匠放错材料了吧?”
白发付丧神轻笑,他半晌没听见烛台切光忠的回应,正疑惑时耳边却想起锁链晃动的声响,瞬间惊得一蹦三尺高。
“等等,先别开门!”鹤丸还来不及反应,外面湿冷的风已经迎面扑了上来。
“总要出来透透气吧。”带着黑色眼罩的付丧神叹气,本就不牢固的锁被一把扯到地上,“更何况,是不是真的,总要亲眼去看看才知道。”
光线彻底照亮这片孤寂的角落,鹤丸国永后退几步,他大概是被光刺到眼睛,泪水顺着脸庞淌落。
一身雪白干干净净的鹤抬头,露出即使变色也依旧漂亮的眸子,付丧神默默嘀咕,“一点都不帅气……”
“那是我的台词吧?”
暗处,执着于偷窥的直播球悄咪咪地将全部录下,实时转播到各本丸里。
[呵,我就说,晚睡的审有福了。]
[鹤丸只有眼睛变红,有没有人见过暗堕黑鹤啊?是这个样子吗?]
[呃,曾经有幸目睹,但是堕得千秋百态。]
[那个绝对是小乌丸吧?刃反我记一辈子。]
[嘶,我早就想说了,这间房子的构造好眼熟,不是合掌造吗?]
[WC了,那这样岂不是……]
【秋瑾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某种绝望的情绪,将小乌丸放在一间为战败逃匿而制作出来的屋子里,她当然知晓那个的审神者打得什么主意。
而此时连一向不曾表达想法的拔丸都沉下脸色,即使过往都随记忆远去,但独属于平氏的荣耀不容玷污。
“让树木枯死可是我的拿手好戏。”红发付丧神轻声细语,促使生命凋零也不例外。
“鹤姥爷?”
秋瑾肩头搭上条胳膊,鹤丸国永出言安抚不安的审神者,“真的把你吓坏了吧?安心又不关你事。”
雪白的鹤眨眨眼,仿佛并没有因同振被囚禁而丧气发怒,不同的鹤丸国永该有不同的走向,无论变成何种样貌,又以何种表情面对未来,那都是鹤丸国永们自己的决定,他有自己的命运。
膝丸眉头紧皱,在本丸里他和阿尼甲有意识避免与小乌丸等平氏刀剑产生冲突,他们不能给现在的主人带来困扰。
只是直播里展现的内容粗暴地撕开了窗户纸,联想到源氏仅一刃独占的大型庭院,那个审神者到底想干什么?
髭切左手托腮,指尖漫不经心地一下下敲击桌面。
单纯看乌鸦丸不顺眼,还是在有意讨好源氏?不论如何,这种手段都太过拙劣,上不得台面。反而有把双方都惹恼的可能。
“那个,父上大人……”秋瑾终于问出口,紧张地舌头打结再也发不出声,小乌丸却冲她平和地颔首。
“世间繁华如烟云过眼,无妨。”
小乌丸反应比想象中平淡,他感叹那段阴霾的时光,却并不为此郁结于心。真正的信仰不因他人的诋毁而动摇,那份忠诚于心底长存。
“何况,曾为平氏遮风挡雨的房屋,如今也给予了为父安宁。”
合掌造,在小乌丸看来,该是守护而非侮辱的象征。】
同一时间,源氏部屋内谈话的结束,狮子王抱起该换洗的衣服床单,挑着灯笼走了。
小乌coser多看了两眼付丧神手里的灯笼,里面的火苗闪烁着青白的光,火焰不该都是金红色的吗?
膝丸coser巡视一遭,确保屋内没有闲杂人等,才接着问道:“今晚还要去夜探吗?”
白天发生的怪事让小乌coser好奇不已,他打算先通过半身观察一下情况,然后再深入调查也不迟。
少年将自身灵力探出,循着熟悉的方向寻找那丝联系。良久,直到那股灵力尽数消散在寻觅的路上,他再次尝试依旧无果。
“我感应不到它的存在了。”小乌coser脸色难看。
“它,是那只幼鸦吗?”虽然两人都没敞明半身的事情,但都心照不宣地用伴生灵互相留意对方。
少年有些慌乱,他再次尝试联系乌鸦,雾蒙蒙的隔了层毛玻璃般,无法深入。
要出去一探究竟吗?加州清光既然会特意叮嘱,那夜晚的本丸定然埋藏有不确定的危险。
“走吧,我们一起,只要不落单就好。”膝丸coser果断做出决定。抱歉,让单主犹豫的事情他做不到。
话落,青年义无反顾地率先踏入夜幕。小乌coser赶忙追上去。
这屋子里连盏可以拎的灯都没有,黑漆漆的,一旦距离稍远都会有失踪的风险。
话说这家伙忘记自己现在是把太刀了吗,夜战这么勇,不要命啦?
不负众望,他们还是分开了。
两人的机动都不差,以至于等小乌coser察觉到身边人没了时,他已经感应不到膝丸coser的灵体位置了。
夜间升腾了雾,团团黑色的气体浮絮般在近地面堆积下来,将本丸的建筑纷纷纳入其中,这时的本丸倒像渺无人烟的荒居了。
黑发少年独自行走在不见五指的暗色里,他时刻警惕着周遭,仿佛一不注意就会从身后杀出个细藤条似的恶鬼来。
左前方响起鸟类翅膀扑扇的响动,小乌coser扭头,隐约看见一只漆黑的鸟的影子快速掠过。
是他的伴生灵吗?
小乌coser调转脚步,朝声音的源头走去,簌簌的响声有如风扫过树叶,少年加快速度,奔跑的身影几乎与声音持平。
到底要跑到哪里去?
微弱的白光浮现,柔和地照亮少年面容,熟悉的嗓音一同传入耳中。
“好,不能再往前了。”
突然的光亮让小乌coser产生片刻懵怔,反应过来后却刹不住脚,付丧神的脸无在视野里限放大。
他结结实实地撞上忽然显现的人影,鼻梁磕到髭切下巴,疼得他泪花瞬间炸了出来。不会流鼻血了吧?
小乌coser眨眨模糊的眼睛,在看清前方景象时骤然一缩。
黑洞洞的山峡横斜,脚边滚落的碎石坠入其中,不见声响。雾气漂浮在表面,伪装得与平地一般无二。小乌coser产生了种凝视深渊的恐慌。
髭切拍拍少年的后背,小乌coser隐约嗅到付丧神身上清爽的味道,“弟弟丸可不在下面啊。”
湿气堵得鼻孔闭塞,小乌coser吸吸鼻子,髭切的拥抱让他想要退缩,平时跟膝丸coser相处时的肢体接触已经让他有些难以招架,更何况一直蠢蠢欲动的髭切。
跪求神明放过对亲密关系过敏的他吧。
髭切用灵力驱散怪异的雾气,邪恶的气息窥伺在周身,遍布于本丸各角落。金色眸子俯视山峡,无法勘破迷瘴,下方的怨念最为深重,那里就是雾气的源头吧。
体内的灵力被隐隐窥伺着,特意引诱他们下去,真把他当成猫咪吗?可惜现在还不是斩灭妖鬼的时刻。
转念,髭切环抱住少年,眸光落在其腰间的太刀上,感叹道:“弟弟丸之前真是惊险啊,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以这座本丸的危险程度,那振分灵竟然还将膝丸拉入火坑,甚至给弟弟丸造成重创,身为兄长,却完全不合格呢。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小乌coser有些抗拒,不愿细说。
髭切将下巴搁在少年头顶,然后被触底反弹的少年挣开。
付丧神整理毛领披风,他将原先的衣服借给小乌coser,如今身上换成极化后的服饰,毛绒绒的衣领仿佛未髭切增加了层柔光滤镜,仿佛变得好说话起来。
“但以鸟丸如今的状态,只会带领他一起走向灭亡。”然而开口滤镜尽碎,髭切还是那个高傲冷漠的源氏重宝。
小乌coser心脏跟着停歇了瞬,呼吸都猛然滞涩,声音轻得不可闻,“什么意思?”
“这都听不懂吗?”
奶金色头发的太刀点点唇瓣,“弟弟丸的魂魄是残缺的,虽然我暂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
在数日的观察下,髭切得以确定,那振膝丸的灵魂因被撕裂过而无法适应灵体,以至于不得不强行攀附小乌,汲取少年的灵力维持稳定。
髭切也曾试图让膝丸吸收他的灵力,徒劳无功甚至出现了强烈的排斥反应。不愧是蛇丸,缠住人就再别想叫其松手。
原本圈在少年手腕的的小蛇猛然哆嗦了下,发疯了般朝上攀爬,盘在少年颈侧。小乌coser蹙眉,刚刚青蛇贴着他后背皮肤爬动,差点挠到他痒。
“原因会被找到,我也会在此期间持续滋养他的魂体。”少年轻描淡写地道出打算,自穿越到现在,他也一直这样做的。
昨天膝丸coser本体的受损程度真的吓到他了,小乌coser合眼,他不想青年再次在他的视线范围外发生不测。
“但以你如今的身体,绝不可能坚持到那时候吧。”
髭切同样轻飘飘地揭露事实,他目光落至少年腰间,“自顾不暇,还要余出精力顾及他人……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愿直面你的本体,害怕自己的样子吗?”
小乌coser没有回答髭切的逼问,他只是简单地驳斥道:“膝丸不是其他人。”
意味着他认为所做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且绝不后悔。
窃听的小蛇微微一颤,竖瞳瞬间化作两个金边蛋花眼。
髭切闻言微愣,他有些惊讶地歪歪头,这句话使他原本施加于言语上的压力被少年冷静地化解了。一开始被刺激得泄露情绪,到后来掌握住节奏,抓住漏点反驳,弟弟也不停成长着啊。
“小鸟丸真的很在乎绿丸呢,为什么?”
“与你无关。”小乌coser步伐加快,像是要把恼人的家伙远远抛下。
髭切反而停下脚步,他注视着少年的背影,笑容危险,“真是执拗,就算将弟弟丸拖延至死也不后悔,这便是你的决心吗?”
虽然最大的概率是小乌灵力耗尽而破碎,但相比自己,还是更在意身边的人吧。
小乌coser驻足在前方不远处,他眸光倏然黯淡下来,嘴唇噏张最终紧紧抿起,不发一言。
盘在颈侧的小蛇察觉不对,昂起头去贴他的脸,分叉的蛇信子无法控制般想要舔少年的脸,又在将要触碰到时猛地收回,再伸出来,又收回去。
反复伸缩一会儿,小蛇彻底僵住,它舌头抽筋了。
温凉的触感让小乌coser紧绷的神经放松了点,他讨厌现在步步紧逼的盘问,髭切一出现,就注定不安生。
“我知道了,认死理丸很难伺候吧?”髭切知道,这颗动摇的种子已经植下了。
明明上一刻气势还咄咄逼人,下一瞬髭切便回归了以往的温和,口吻甚至透露出诙谐。
他上前揉揉小乌coser的头,发现少年半边脸被夜色笼罩,嘴唇被隐忍地咬得发白。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过去,小乌和弟弟丸已建立了更深刻的联系,所以一时的执迷不悟也是可以被宽容的,爱惜家人是值得被夸赞的品格。
思即此,髭切结束了谈话,主动引路往膝丸coser所在的方向而去,“现在去找他吧?”
“来,不能落单。”奶金色的太刀笑着朝少年伸出手,小乌coser审视过髭切的神情,最终还是将手搭上去。
算了,找到膝丸coser更重要。
髭切指尖一松,向上直接握住少年腕部,他更满意这个完全掌握的姿势,牵着人沿着原路返回。
这里有压制他灵力的存在,髭切将很大一部分力量用在维持小乌coser灵体能量恒定上。他挥散企图缠上来的瘴气,握紧少年手腕,感受其皮肤下脉搏的搏动。
少年身体比他设想的还要糟糕,筛子一样漏洞百出,但在表面却看不出什么。
只要见到小乌本体……髭切叹了口气,还是再等等,等到小乌自愿向他敞开心扉,他的,弟弟。
返回的路上,小乌coser总想越过领路的付丧神,磨磨蹭蹭,难道他不担心自家弟弟吗?
“这种时候,就不要讲究你的闲情逸致了。”小乌coser不理解为什么髭切非要在大晚上慢吞吞地散步。
是在消食吗?
已经很努力在提高速度的哥切疑惑,“诶,什么闲情逸致?”
竟如此冷漠,不愧是友切,再晚点恐怕要多一个弟弟切的称号了。
小乌coser已经想好告状的话术了,准备转头就给膝丸coser灌输髭切不关心弟弟的观点。
震惊,在弟弟的生死关头哥哥竟然这样做……消耗时间就是在浪费弟丸的生命。
总感觉小鸟在想些糟糕的事情的哥哥切默不作声地提速。
*
在其他刃还在因黑暗而烦恼时,直播球早已开了全彩夜视仪,在雾气弥漫的本丸自在地如入无人之境,它敏锐地锁定地面歪倒的身影。
摄像头聚焦在付丧神薄荷色的头发上,并自动添加了亮绿色光晕,证实了黑影的身份。
[简直绿得我发慌。]
[虽然很冒昧,噗!发丝在闪荧光啊。]
[干嘛啊,非给弟丸加层光效。]
[弟丸:我真的没时间陪你们闹了,果断晕倒。]
[夜空中最亮的头啊,非主流丸。]
[谁来管管弟丸,一会不见就昏迷了,脆脆丸吗。]
[哦哦哦,小乌他们来了!]
前方地上躺着一道人影,小乌coser模模糊糊地看见其头顶上的绿色,他甩开髭切的手,跑上前将人搀扶起来。
髭切慢悠悠地跟在后头,在望向膝丸coser时目光一顿,他讶异地打量晕倒的青年。
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这股灵力?
在这时,靠在小乌coser怀里的青年也悠悠转醒。
“怎么晕倒的?膝——”
未全部吐出的担忧话语被尽数卡在喉间,小乌coser目光陡然凌厉,他盯住付丧神的眼睛。
薄绿色的太刀神情些微地茫然,仿佛也在诧异自己所处的地方,付丧神垂在腿侧的手下意识去摸佩刀,却摸了个空。
膝丸这才回过神,在面前黑发妹妹头的少年腰间发现自己的本体,他恍然抬头,却对上一副应激样子的小乌coser。
“你是谁?”少年语气突然冷漠。
“弟弟?”付丧神试探道。
少年对他拔出刀,程亮的刃面映出两人的剪影,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呈现的情绪清晰地刺入膝丸内心。
愠怒夹杂着杀意,还有一丝惴惴的惶然,他的脆弱像是被掐掉根茎的锚草,用细小不安的毛刺威吓膝丸。
多么,可怜。
与之相对,小乌coser的表情彻底消失了,他面对膝丸,骤然拔出了原本属于膝丸coser的那把刀。
薄绿色的太刀不知所措。
①合掌造房屋的来历
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搜资料构思出新剧情,想这下总可以安心睡了,谁料外面的光线哪怕拉着窗帘都能透进来。大概六点吧,我彻底没招了,也不知道后面是怎么睡着的,大概困晕过去了吧。[化了]
今晚不出意外,重蹈覆辙,还好我买的褪黑素就快到了,不然我怕是快与世长辞了。[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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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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