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出来,刚乘上车,饶新夏就有些扛不住地靠到后座,缓重呼吸起来。
身边的女人靠过来,轻抚她额头,柔声问道:“还头晕么?”
有些冰凉的触感贴在额头,饶新夏半睁开眸子,略带恍惚地看了一眼对方。
撇开脸,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只是有些睡眠不足。”
她本来的声线柔软,此时语调又微微有些弱气,本意的冷淡疏离没有表现出来,倒显得像是在撒娇抱怨。
为了排出亲口允诺的十天的假期,这一个月来,她的工作时长已经彻底吓到了所有的员工与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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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
事情的最初,是荣助理连续好几天收到了老板的凌晨邮件。
虽有些心生怀疑,但还是全都赶在上班前的一大早,妥善处理掉了。
然后是某个会议的中场暂停阶段,一脸愁色的风险总监询问身边的财务总监,有没有收到诡异的凌晨邮件。
财务总监缓缓偏过头,眼里是灰色美瞳都遮不住的惊恐。
正巧荣助理来到她们身边,补充接下来议程要用到的数据资料。
闻言,原本平静的脸色闪过一丝慌乱。
有心打探之下,荣助理很快发现,原来被老板盯上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上至CXO们,下至核心项目组的普通员工,竟然全都在这半个月内,收到了**oss的凌晨邮件!
这就很恐怖了!
毕竟,如果不是天大的麻烦和严重的危机,谁凌晨三点不睡觉,爬起来回邮件啊!
饶总的作息她们还不清楚么,那是每周雷打不动健身的严于律己,时间与健康管理的大师,绝不在十二点以后睡觉的养生达人。
难道是公司遇上什么大麻烦了?
荣助理试图从自己接触的工作内容中,寻找出蛛丝马迹。
但经过一番谨慎小心的努力,他发现:这些邮件,都很日常啊……
当凌晨邮件的风波,终于波及到了项目的实习生时,亲自带组的技术总监兼创业合伙人终于看不下去了。
在核心项目内部会议结束后,跟到了办公室里。
当面质问自家总裁,是不是得了失眠症,如果是,要去医院的,长期睡眠质量不佳,会严重影响身心健康。
捏着咖啡杯的饶新夏只是瞥了周季然一眼,坐到电脑前,回了一句:‘马上结束了’。
桌后的人脸上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比水族馆里展示加勒比海螺的水面还要平静。
周季然当时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你饶新夏在资本市场呼风唤雨就算了,连失眠症都要听你安排的?
然而隔天,饶新夏就在高管会议上宣布了自己的休假安排。
包括周季然在内的所有高管,当场石化。
好家伙,玩命加班,是为了出去度假?
这个疯癫的认知在脑海中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被周季然否决。
不对啊,现在正是核心项目的关键时期,一向大局为重、工作优先的饶新夏,怎么会跑出去休假?
而且,她要跟谁一起去啊?
不会是传闻中的那个二线小明星吧!
美色误国啊饶总!
身为童年好友、创业伙伴的周季然慌忙抓来荣助理,逼问事情始末。
荣玥叹口气,没等逼问开始,就自己招了。
她也很愁,她也跟着老板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
可没人关心她,她甚至都没有调休,她还得在老板去度假以后撑起一片天,并且可以预见,还将在老板回来后,因度假落下的各项进度而继续喜提007。
周季然:“你是说饶新夏,是和贝阮,一起去了S国,滑雪?”
每个断句里,都有一个大大的疑惑。
荣玥听出来了,但这每一个问题,她都无法回答。
她也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事情,究竟是怎么突然发生的呢?
要知道,一个月前,老板还在跟贝小姐闹离婚呢。
这是婚没离成,反而重新出去度蜜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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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9高速公路上
通向萨尔曼方向的标志转眼落在了身后,湖区静谧的气息隔着窗玻璃沁润心神。
窗外是连绵的远山和积雪的峰顶,记忆里熟悉的景色不断在眼前划过。
后座上各占一侧的两人彼此无言,就连司机也被过于沉默的气氛影响,既不敢开音乐怡情,也不敢开口找话。
虽然精神极度疲劳,但虚着眼睛、靠窗假寐的饶新夏并没有睡着。
人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反而难以入睡,何况她的身体作息已经紊乱成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球了。
另一边的贝阮就更没有睡意了。
这一路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时长,没有愉悦的心情和有趣的话题,本就让人昏昏沉沉。
邻座的人躯体坐在自己身边,心思就没有离开过摊开的笔记本电脑。
连着机上WiFi处理邮件和消息就罢了,她甚至在P市转机的途中,预约了机场休息室里的会议间。
直到她们的航班登机广播响起,才拎着电脑从小房间出来。
如果不是察觉到了对方甚至没办法好好掩饰的疲惫神色,贝阮都要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了。
只是在昏暗的舱内,看着一脸倦容翻来覆去折腾姿势,但就是死活躺不下的饶新夏,心里的那些怨气,还是忍不住地转成了心疼。
甚至反省起自己,气急之下带着几分故意为难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但最过分的,难道不是晴天霹雳般莫名其妙提离婚的饶新夏么?
两个半月的巡回演出结束,自己刚进家门,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没来接机的人拥抱不给一个,水不给倒一杯,张口就是提离婚。
平心而论,就当时的场景,贝阮觉得自己竟然没有被冲破理智的堤坝,直接给她一巴掌,都已经是涵养过好的表现了。
更可笑的是,主动询问缘由,她竟然来了一句‘不爱了’?
饶新夏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爱与不爱,眼神要比行为更诚实。
嘴上说着‘不爱’,眼里满是自责和留恋,家里是有隐藏摄像机在对着她拍么?
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苦情剧!
望着沿途经过的小村落,本来还算平静的情绪在想起那天的情形后无中生火。
身心间皆是熏烤般的热意,不断向上炎炎蒸腾。
贝阮按下了车窗,山间高速上凛冽的冷风直接灌了进来。
‘呜呜呜’的声音打在耳边,烦杂的心神被稍微分去了些。
“咳咳……咳。”
身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贝阮冷着眼神看窗外,心想:冻感冒在床上躺一周算了。
自己的脑子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当时为什么开口就提要来这里。
‘既然我们在V城开始,那也回到那里结束。’
也许,当时自己心里想的,根本不是如何好好结束,而是如何让这个从来对自己心软的人,回心转意吧。
哆哆嗦嗦窜入车内的呜咽寒风,很快吹散了那一声浅浅的叹息。
希望饶新夏只是在自己不在家时,攀岩磕到了头。
被阿尔卑斯山的冷风吹几天,就会清醒了。
车辆停到酒店门口。
礼宾推来行李车,妥帖将大大小小的行李背包装好。
抬头望了眼外表似乎完全没什么变化的建筑,贝阮心口一堵,目光转向从另一边下车的人。
对方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大堂。
略显散漫的迈步,笔直凛冽的背影。
似乎对旧日的时光没有了任何的印象,自然也不存在任何的留恋。
饶新夏脚步虚浮地来到前台,办理入住。
到了登记护照的环节,却怎么也等不来另一位同住人。
视线从门口,移到装饰着圣诞树的餐饮吧,停留在一架熟悉的水晶钢琴旁。
纤薄的人影微微俯身,金发的女孩对她说了些什么。
神情温和的女人浅浅笑了起来,点了下头,接过对方递来的笔,拧开笔帽,手腕轻舞,双手将摊开的硬壳本交还给对方。
大堂里有雪汽融化的味道,混着热红酒的果香气息,一齐钻进鼻间。
起始于嗅觉唤醒的感官,在熟悉的画面里漾出了一层浅淡的幻觉。
灯光下,那道倚着五光十色琉璃色彩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样子重叠在了一起。
胸腔忽然模糊地钝痛起来,似有一只气球在那里顶顶撞撞,轻柔,却固执。
曾经托举着她揽下月光的恋慕,被锁在心房里,再没办法浮向凝望的清影。
眼前景象渐渐模糊,暖调柔光下,坐在那张琴凳上的女孩子,缱绻明眸望向自己的眼神,比壁炉里星星点点的焰光还要炽热。
饶新夏抬手撑住脑袋,感觉头也开始疼了。
终究还是年纪大了,真不能像以前那样连着熬夜了。
一阵一阵挑衅般的跳痛,紧逼着长期压力下脆弱的神经。
视野疏忽黑下去几秒,亮光重新涌入时,身前有一道有阴影落下。
伴随着黑琥珀与姜百合的气息,耳侧落下熟悉的抚弄,一路轻柔地向上,落在了额边。
温软的指腹柔柔地轻按了几下,连触感都在述说昔日的缠绵。
朦胧光线笼罩下的女人皎白如月,眼含眷念,明艳绝丽的五官因那样的目光而染上了凄美的幽怨。
被她的眼神凝视,连着脉搏跳动的头疼,忽然在强烈的安全感下被排离,独留下一颗不安分的心。
饶新夏意识到自己垂下的指尖在颤抖。
踏入酒店不过几分钟,她已经开始后悔答应贝阮的要求。
她们是在这里开始。
但要如何,才能够在这里结束?
室内空气快速温暖了吹过冷风的身躯,但此刻却让人燥热地有些烦闷。
额头从对方的指尖移开,身子也拉开些距离。
饶新夏垂眸,看着光滑台面上的入住确认单,低声开口道:“护照给我一下。”
贝阮深深看她一眼,从包里拿出红色的册子,递给了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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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饶新夏心中的悔意加剧了三倍。
她不该因为忙着处理工作,把这趟休假的安排全部交给贝阮。
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房间。
但同一对情侣,曾经可以姿态亲密、相互依偎,现在却是绝不应该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
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少许恢复了些冷静。
她觉得在白天黑夜无穷无尽的加班中,自己还能记得这段度假的时间需要避开发情期,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
视线落到行李架上的薄荷绿旅行箱上。
应该没什么问题。
万一有什么意外,箱子里也还有抑制剂。
AO结合就是这点麻烦,除了法律意义上的绑定,还有生理层面的联结。
尤其是深度标记过的伴侣,发情期的吸引力堪比磁铁,而且还没办法随随便便消磁。
本来都已经好多年不用抑制剂了,因着这几个月的麻烦,还让荣助理帮她研究了现在市场上的抑制剂种类。
这次出来为防万一,带的还是抑制效力最强的那种。
被室内暖气轻轻拂着,正在微微晃动的纱帘露出群山间的景象,吸引了略略混乱的心神。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山谷间冷冽的气息渗入毛孔,入目是白雪皑皑,天际高阔,隐隐有常青的绿色植物,被覆在松软的积雪之下。
是她最爱的雪山景色。
就只是这样安静看着,都觉得心旷神怡,疲惫的神经也顿感轻松。
远处索道附近有蜿蜒而下的黑线,久未澎湃过的心脏,似乎有了些跃跃欲试的鼓噪。
但这一路实在太劳累了,她现在上雪道可能会埋在雪堆里睡着。
索性工作也都提前处理过了,今天就休息一天,倒倒时差吧。
饶新夏关好阳台门,回到客厅,却发现没了贝阮的身影。
视线在沙发上停留一瞬,绕回到门庭,推走自己的行李箱。
全部摊开来,就在客厅里收拾起来。
手边一件件往外拿,脑子里思索着晚上睡觉的地方。
已经有些迟钝的感官,并没有注意到靠在卧室门边的人已经看了她许久。
房型是个挺大的套房,卧室内和入口处都有衣柜,客厅甚至还有餐桌,连洗浴室都有两个,只不过外间是个客卫没法洗澡。
唯独却只有一张床。
当然了,原意就是要分开睡的人,谁会定这样的房型呢。
心下无奈叹息。
出行前的毫不关心原本是为了拉开距离,到头来却反而坑了自己。
饶新夏零零碎碎收拾得差不多,起身打算去洗个手再收拾干净的衣物,却一步都没能从沙发旁挪出去。
和她钟爱雪松的清新冷冽不同,贝阮喜爱的是张扬热烈的色彩,和馥郁明媚的气息。
就像她的性格一样。
那些因为合作演出和影视配乐而来的粉丝,其实对她多有误解。但若是一路从出道就关注贝阮的听众则很清楚,激情澎湃的演奏和自信洒脱的姿态,才是这个人在舞台上的本色。
她像岩壁下燃烧的山火,会将冷砺的冰絮照亮,会灼烧冻僵的躯体。
就像此刻一样。
褪去外套的柔软身躯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炽热撩人的气息在耳边轻轻落下,她甚至能闻到隐隐约约琥珀燃烧的香甜。
是信息素的味道。
明明不在发情期……
环在腰际的手越收越紧,捏紧的指尖就越发深陷进掌心里。
她的身体仿佛失控般,无法动弹,无法拒绝。
更加无法阻止的,是脑海里被惊醒的记忆。
【关于时间线】
楔子的时间在离婚后,正文开始在离婚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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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日: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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