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而且清理得很干净。”沈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叶锦书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那是个干净的现场，要么是他们的推测有误，要么，就是对方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才能把犯罪现场清理得如此干净。
“你怎么看？你觉得那里是犯罪现场吗？”
“当然是犯罪现场，痕检在沙发腿后侧发现了一枚血指纹，韦世安没有前科，父母双亡，没有他的DNA，老刘也已经安排人去赵梦雪父母家采血了……剩下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好，结果出来了随时联络。”
“嗯……”
听出沈确声音里的犹豫，叶锦书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了刘倩的资料，以她的人生轨迹，我并不认为，她有能力杀掉两个人，并处理好尸体和现场，然后回到老家，等到警察找上门。”
“你是说她有帮凶？”
“不知道，但就算不是帮凶，我觉得至少有人在善后工作上给她提供了协助。”
沈确有这样的猜测并不奇怪，叶锦书今天见到了刘倩本人，且不谈如何杀人，以她这个身板，就算是要处理赵梦雪一个人的尸体都够呛，更别提还有个比她更高更壮实的男性。
其实杀人并不难，难的是杀人之后掩盖自己的罪行，全身而退。
心理素质不行的，留下一大堆线索就匆匆离开现场了，这种是最常见的；心理素质稍强一点的，会做一点伪装工作，但大都是基于现场情况，制造错误线索，试图误导警方，也容易画蛇添足，留下自己是真凶的铁证；那些看似高妙伪装成意外的谋杀，都是事先精心策划过的，也终会留下破绽；激情杀人后还能冷静把现场清理干净不留痕迹的少之又少。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或是处理过大量犯罪现场的“清道夫”。
“但她身边有能做到那样的事的人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最后沈确才慎重地开口：“目前看来没有。”
“但不代表确实没有，刘倩的状态来看，9月13号的确发生了什么，那天是她的还款日，韦世安是去催收的，但是她没有还钱，韦世安和赵梦雪在进入那栋楼之后就消失了，目前我们掌握到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这一种情况，就算我们认为那不符合常理，它也是目前看来可能性最大的情况。”
“我们还在黄杏街，会继续向邻居了解她的情况，萌萌也在局里排查她的社会关系以及她近期的动态，应该不会毫无进展。”
“刘倩的工作是什么？”
“运动品牌服装店的收银员。”
“工资呢？”
“几千块吧，”沈确答完一顿，明白了叶锦书的用意，转而问叶锦书，“她每个月要还多少？”
“两万。”
“那不可能，就算不吃不喝，她也还不上钱吧？”
“是啊，但是刚才她对我说，只有前几个月没有按时还上，之后不仅还上了，还把之前差的钱补上了。看来，她还有其他的收入来源。”
“知道了，我会提醒萌萌，重点关注她的收入来源，”聊完公事，沈确象征性地关心了叶锦书两句，“你那边今晚的住宿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派出所旁边的公安招待所，反正就一晚上，凑合着睡呗。”
“小季呢？”
“遛弯儿去了，说是吃饱了散散步。”
“呵，行吧……”沈确的结束语还没有说，敲门声先传了过来。
“叶队，是我。”门外是冉季的声音。
“喏，曹操到了。”叶锦书说着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冉季手里提着装着餐盒的塑料袋，见叶锦书正在打电话，连忙压低了说话的音量：“我没房卡。”
叶锦书眨了下眼，转身往回走，对电话那头的沈确说：“那行，你们那边有发现，随时给我电话，不用管是几点钟，我给派出所说了，先晾刘倩一晚，明早再去审她。”
叶锦书挂断电话，冉季也带上门跟了上来，听出了电话那头是局里的同事，便顺势问叶锦书：“局里有发现吗？”
“当然有，杀了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的——你是没吃饱吗？”
“我吃饱了呀，这是给你买的，我看你刚才都没有怎么吃东西，是不是晚饭不合胃口？我逛到那边，有条夜市街，这家炒饭是明档，阿姨把台面收拾得很干净，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上次我们在大排档，我看你吃了烤青椒，你应该不讨厌吃青椒，就点了这个青椒肉丝炒饭，你吃点儿吧！”
叶锦书一直都知道，冉季是个和他的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同的，心思细腻的小孩，他总在看人的脸色，也总会下意识笨拙地讨好身边的人，这些都是他的成长环境造就的，按理说，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又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应该是这样的性格，
看着眼前的冉季，叶锦书也轻易得到了答案——看来那只蓝眼睛并没有那么讨小朋友们的喜欢，才会让他到现在都觉得那是累赘，明明那么漂亮。
“谢谢。”叶锦书微微一笑，接过坐了下来，塑料袋里有一双筷子和一把勺子，冉季又急忙解释：“我不知道你更喜欢用什么吃，就都拿了。”
叶锦书抬眼看冉季，邀请他：“你要再吃点吗？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虽然是在询问，但叶锦书已经把纸盒盖子撕了下来，用勺子分了一座小山出来。
“够了够了！叶队，我刚吃了三碗饭，我不饿的。”冉季连忙制止叶锦书。
叶锦书笑他：“你可真好养活，到哪儿都能吃三碗饭，不过，今晚的饭菜，你真的觉得好吃吗？”
冉季老实回答：“不是太好吃，也不知道是锅没洗干净，还是什么食材坏了，总觉得臭烘烘的，”冉季说着，鼻子还抽了抽，低下头去闻炒饭，没有闻到臭烘烘的味道，才放心下来，对叶锦书说，“这炒饭没有怪味，应该是好吃的。”
“嗯，”叶锦书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又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这炒饭的确挺好吃的，应该是猛火炒的，锅气很足。”
看叶锦书似乎对自己买的炒饭很满意，冉季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也掰开一次性筷子，刨了一口炒饭进嘴里。
“这边炒菜喜欢放一种发酵过的豆子进行调味，你说的臭烘烘的味道，就是那个豆子的味道，我也不太喜欢，但当地人太爱吃了，什么菜都要放那臭豆子，我也是第一道菜端上桌，才回想起这件事，早知道就拒绝秦所的晚饭邀约了。不过，还好你吃得够多，不然那秦所肯定觉得我们摆架子。”
“唔，我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什么都能吃？”叶锦书难以置信。
冉季大口咀嚼着嘴里的炒饭，朝叶锦书点头，咽下去了他才像是想起什么，连忙纠正：“哦！有一种确实吃不了，”说着冉季露出痛苦的表情，“我老家那边，冬天河水会结冰，开春化冰的时候，能够捞到一种缺氧闷死的鱼，那个鱼我就吃不了，一吃就吐。”
叶锦书听得哈哈大笑：“那得是多臭啊？”
冉季一脸认真：“特别臭，真的！比今天这个臭烘烘的豆子，还要臭一百倍！”
“你老家冬天河水还会结冰？你不是C市本地人啊，你老家在哪儿呢？”叶锦书舀了一勺炒饭送进嘴里。
“率宾，靠近R国的一个边境城市，”冉季皱了皱眉，轻声说，“离这里，很远。”
“那是挺远的了，所以你们通常就春节回去一趟？”
“不会，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那你会想念家乡吗？”
冉季没有回答，叶锦书看向冉季，他并不是没有听清，他听见了，握着筷子的手正在暗暗用力，最后他说：“不，我讨厌那里。”
这个答案直接得连叶锦书都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在小朋友的眼里，和自己不同的就是“异类”，虽然现在的冉季人高马大不好欺负，但小时候可不见得，并不是每个人的童年都是美好的回忆。
“讨厌就讨厌吧，反正我们国家那么大，就算这辈子都不回去了，也没什么损失，那只是你出生的地方，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冉季呆呆地望着叶锦书，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毕竟大部分人都有故乡情结，哪怕在别人看来是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是心之所归，说出讨厌故乡这样的话，旁人多少都会给你贴上“忘本”的标签。
这么一想，像领导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也挺好的。
两人很快就吃完了一份炒饭，冉季默默把餐盒和餐具收进袋子里，提到走廊里扔掉，回房间的时候，叶锦书已经坐在靠窗那张床的床尾刷起手机来了。
听到关门声，叶锦书抬起头来，对冉季说：“我睡这张床。”
“好，”冉季点头，“我都行。”
“那行，今天你开这么久的车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叶锦书说着，认真端详起冉季，冉季屏住呼吸站得笔直，也不敢吭声。
“你还戴着隐形眼镜吗？”叶锦书问。
“嗯？”
“你摘了呗，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这样眼睛多不舒服啊！”
“没事的，我习惯了……”
“别习惯了，瞎了你就老实了。”
领导话糙理不糙，冉季听话地转过身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伴随着哗哗水声，冉季隐约听到了叶锦书的声音，那声音并不真切，好像是在说：“我也讨厌，我出生的那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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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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