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霖在接到消息说他们可以回去的时候,便以闪电般的速度把他们车上的符咒除去,然后便化作一道光消失了。三人并不好奇他去哪里,甚至没有思考这个问题。颜逸哲松下一口气,驱车直行,到某一个地方的时候,车头像是穿过一层薄薄的保鲜膜一样,眼前的景象像是触电一般微微一颤,不过眨眼,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高速变成了繁华的古城,城中有一座三层古楼屹立,那楼正是朱雀楼。
穆云起一行人的车停在楼前,纷纷开门下了车,颜逸哲顺手把钥匙抛给了门前的守卫,那守卫便把车开走了。夏日炎炎,南方的空气总是带著潮湿,身上的汗和空气中的水分混合在一起产生黏黏的感觉让人总是忍不住暴躁起来。南方的室内也总是充满湿润,但朱雀楼里却是像美玉一样温润,一切都是那么的适中舒适。
穆云起一路上一言不发,表情沈重,完全没有方才在车上的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他其实心里一直都十分焦急和担心,表面上却努力地伪装成云淡风轻地样子,恐怕露出一丝的慌张。
当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被玄武堂刻意刁难,甚至因此送上了性命,理智线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剪刀剪断,各种情绪像是洪水袭来,瞬间被怒气淹没,所以才会做出这些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行为。直到他胡乱发泄一通后,冰冷的雨水将他的怒火逐渐浇熄,看到被自己的父亲紧急叫回来的萧齐,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荒唐不堪。此刻正是朱雀楼最慌乱的时候,自己身为少主此刻居然不但没有镇守一方,思考对策,甚至神智不清地匹马单枪闯入敌方阵营,落人口实,实在是羞愧难当。纵然穆云起十分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亡羊补牢,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还有活著的希望。
他方才的嘻皮笑脸,不过是希望身边的人知道他恢复了理智,不会再做出任何荒唐的行为,求他们放心而已。但此时的他抵达朱雀楼,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只希望赶紧见到穆凉生商量接下来的计画。虽然知道穆晴舟并不像玄武堂所说就地处决,但此刻渺无音讯,下落不明,是生是死是伤也不清楚,浪费多一秒都可能减少他一分的生机。
穆云起几乎是跑去三楼的,萧齐和颜逸哲则是默默地在后面紧紧跟著。两位守卫推开门,穆云起快步地走向自己的父亲。眼前的老人一开始是背对著自己的,但在听见门打开的那一刻便转过身来,穆云起发现自己一向老当益壮、腰杆笔直的父亲此时居然有些痀偻,茂盛的黑发失去了光泽且泛灰,好像突然间夹杂了许多白发,眼尾也变得更厚重,只是那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仍在。他就像是定海神针,穆云起的心也稳了三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走到穆凉生的面前,瞬间红了眼,羞愧地低头,喉头一酸,始终说不出半句话来。
穆凉生看著自己的儿子,上下打量一番,除了一些擦伤外并无大碍,总算放下心来,此时也没有半分责备他的意思,只是说:「回来就好。」
萧齐右手握拳放在左边心口上,屈身行礼,然后就站在一旁等候穆凉生发号施令。颜逸哲并非朱雀楼的人,因此只需鞠躬表示尊敬,然后便被朱雀楼的人请到萧齐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颜逸哲方才的心思却放在穆祖宗身上,看著他一时轻浮、一时严肃,看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直到看见穆云起见到穆凉生的样子,心中也大概猜到了三分,这才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也因此发现大堂内出现了另外一个不属于朱雀楼的人。
朱雀楼的人并没有规定服饰,向来都是喜欢什么穿什么,只是胸前一定会别一颗只有拇指大小的红色胸针。样子有些抽象,不过寥寥几笔,但能看出来是一只鸟的形状。那人身穿规规矩矩的白色新式华服,上面依稀能看见用白色针线勾勒出来微微凸出的白虎形状,不用猜也知道是白虎门的人。
但其实不用那么仔细看颜逸哲也知道这个人,因为他认识这位白虎门的少主。虽然颜家向来和朱雀楼走得比较近,和其余三大门派很少有来往,但过时过节总有一些让各大门派聚集一地的机会,颜逸哲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这位白虎门少主陆衍珩几面,也很不幸地小时候有过几次因为一起偷跑出去被严罚的时候。当然,孩子王穆云起是始作俑者,而萧齐则是对这件事没有半分的兴趣,完全置身事外,却在他们被罚的时候偷偷送过几次吃的。
颜逸哲假装没有看见陆衍珩,接过侍从送来的茶,细细地品起茶来。他是颜家的人,虽然颜家和朱雀楼走得近,但并不代表他的父亲会想参与四大门派的恩怨情仇中。在未询问他父亲的意愿时,即便是身为穆云起和萧齐的好友,颜逸哲也不打算掺和进去。
穆凉生一眼便能看出颜逸哲的态度。颜逸哲身为颜家的第六个儿子,因为母亲身份低微且自己没有太出色的地方,好不容易因为是自己儿子的好友而被父亲多看两眼,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话语权,只是一个外交的工具。他心里虽然知道颜逸哲的难处,但他毕竟是自己爱子爱女的多年好友,遇到此等大事他的第一想法却是袖手旁观。穆凉生的心凉了半截,同时也为自己这个傻儿子而感到不忿。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刻意刁难他,反而成全了他的想法:「颜公子舟车劳顿,还淋了雨,想必也是乏了。还请颜公子快快沐浴休息,等恢复精神后,我再派人送颜公子回去。」
颜逸哲没有多说话,道谢后便离开了。抱歉的眼神扫过穆云起和萧齐,穆云起以微笑表达理解,而萧齐则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随著一声沈重的关门声,大堂内也开始进入正式的话题。
穆云起也留意到堂内有不属于朱雀楼的人,笃定那就是所谓的客人,但不知有关于穆晴舟的事情他是否能够知道,所以迟迟不开口,只是一味低著头,心头还是被羞愤所缠绕。
「事情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后悔也没有用。也算是命运眷顾你,你此时也还活著。问题就是由活著的人去解决,即便你所做的那件事情会引发其他事情,此刻未出现那就先处理眼前的事情,等他出现后再去解决就好了。别磨磨蹭蹭的,有话赶紧说出来。」穆凉生低沉的声音闯入穆云起繁杂的内心世界,自我责备的声音仍在,但已然没有方才的那般刺耳。穆云起的眼睛还是微红,但他愿意抬头于自己的父亲对视,说:「穆晴舟不在玄武堂的乱葬岗,他可能还活著。」
穆凉生淡淡地说:「我知道。」
穆云起有些错愕,下意识看向房内唯一不属于朱雀楼的人,陆衍珩与他对视和煦地微笑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陆衍珩也算是他儿时的玩伴,但长大后因为门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很少接触,唯有在一些大的场合才会见面说上几句话,但也不过是一些客套话,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如儿时般纯净深刻。穆云起从在高速上被霍霖以会客的名义拦截已经心存疑虑,推测这位客人定和玄武堂一事之间有关系,他猜到这个人有可能是当时的四大护法之一,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来人居然是白虎门的陆衍珩。
白虎门和朱雀楼说不上有仇,却是井水不犯河水之间的关系。百年来发生各种大大小小的事,白虎门和朱雀楼对对方的态度都是桥归桥、路归路,从未伸过援手,就像是朱雀楼的乞丐即便再饿也不会到白虎门讨饭,白虎门的人在路上看见他也只会会把人当作空气,不会欺凌他,却也不会施舍一分钱、一粒米。
既然如此,白虎门的人为何会因为这件事而特地踏入朱雀楼?穆云起越发感觉这件事要比自己想像中的还有复杂百倍,已经不是自己当初所知道的那副样子。他感觉自己所知道、所发现的事情不过是冰山一角,至于深海之下还有多少事实是还没被发掘出来的,便不得而知了。
「陆公子知道的事情恐怕这一辈子都会烂在肚子里说不出来,你看著他他也没有办法说出答案。」
穆云起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便一脸正经地转移话题,问:「陆公子千里迢迢从西方来到南方,听侍从说是送来了一件宝物,不知道是什么宝物。」
陆衍珩没有和方才一样说一堆废话,而是直接说出了答案,「是感应器,用来感应安装在藤栩身上的追蹤器。」
关于藤栩是生是死,他丝毫不在乎,但陆衍珩跋山涉水送来藤栩的追蹤器,便说明这件事情朱雀楼一定有关系,而现在唯一让朱雀楼关心的事情,恐怕就只有穆晴舟了。白虎门费尽心思要在藤栩身上安装追蹤器,肯定是非常在乎藤栩的去向,或许他们猜到有人会私放藤栩或会把藤栩运到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然谁会关心一个板上钉钉的死刑犯的地理位置。且看这副样子,白虎门并没有事先通知玄武堂,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暗中勾结在一起?
想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担心的点也几乎布满了整幅画作。可能因为睡眠不足又发疯了许久,精力全都用光,穆云起很多事情都想不通,大脑像是生锈的机械无法转动。他看向穆凉生,等他做决定。
穆凉生看上去依旧是稳重可靠,没有露出一丝的兵荒马乱,但其实此时他也是一头雾水,但他心里知道一旦被他们这几个小孩知道自己心里也没底,他们定会吓得手忙脚乱,且眼前的出路似乎暂时只有这一条。他没表现出犹豫,而是在穆云起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同时迅速地做出选择,「你和萧齐今天先休养生息,处理下身上的伤口,明天凌晨趁著天还没有亮便出发。我这两个儿子养尊处优惯了,在外遇到事也不知要怎么处理,总是要等我决定。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无法亲自出马,只能让这两个不生性的儿子去办,陆公子英明果断,小小年纪便被白虎门门主赋予重任,又是玄武堂亲自选择的四大护法之一,若能指点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二,对我来说便是万分的感激。今日天刚亮你便来到朱雀楼,想必是连夜赶来,也没有机会好好休息,我已安排好房间供陆公子休息。接下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陆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朱雀楼应有尽有,不必客气。」
这句话听上去十分客气,却没有半点让陆衍珩拒绝的空间,但他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因此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穆凉生知道他们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几乎到了极限,故此就放了人,让他们各自休息去了。三人走出大堂,穆云起首先开了口,向陆衍珩抱拳行礼,隆重地说:「今日多谢陆公子和白虎门相助,来日我穆云起和朱雀楼定会涌泉相报。」
陆衍珩愣了愣,很快便恢复了他如沐春风的面容,眼角微弯,十分平易近人,「叫什么陆公子,以前怎么叫,现在怎么叫就好了。」
陆衍珩这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和童年时候那个调皮捣蛋的屁孩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从前的绰号穆云起实在是叫不下口。经过一番头脑风暴后,穆云起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大家都长大了,从前的那个绰号实在是不太合适,要不我还是叫你名字吧。」
陆衍珩虽然比穆云起大几岁,但穆云起一想到他从前就爱当自己的小尾巴,这一口「陆哥」是实在是叫不出口。
陆衍珩也无所谓,「称呼而已,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朱雀楼并不是居住的地方,而是议事的地方,居住的地方在朱雀楼外的古城中。三人下了楼梯,一路上只是随便东扯西扯,随便找东西聊,包括明天几点出发、需要带什么等等。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两人,萧齐除了在大堂内的那句「是」表示接受穆凉生给的任务以外,继续充当他的隐形人角色。
下了楼,朱雀楼门前。侍从下了车,尊敬地行礼鞠躬,此人正是前来给陆衍珩带路的人。
陆衍珩却也不著急走,突然和穆云起说了一句不著调的话,「说起来,我们这些年说的话都没有今天多。」
那人的笑容似乎像一副面具挂在脸上,但偏偏又长了一副真诚的模样,很难让人怀疑他心怀鬼胎,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位正人君子,并没有任何害人的心思。
穆云起一时间捉摸不清他的想法,不理解为何他会突然间说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来,不过幸好他的反应快,成功接住这句话,「长大了,很多事情都会变。我们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和承担,所以都慢慢地专著在自己的身上了。」
陆衍珩说:「有时候人与人断了联络,并不是因为工作忙了或者事情变多了,只是慢慢地断了而已。那个时候你的一个朋友受伤,你因为内疚所以经常照顾他,慢慢地就少了时间和我相处。萧公子那段时间应该也在,只是萧公子很少出门,我记得我也曾经见过萧公子几面,只是一直没有聊天的机会。」
穆云起原本已经想好要这么接话了,当陆衍珩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云起你经历这么多事,肯定很累了。今日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见,之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聊天,也不差这一个时候。」然后就上了车。
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来,一件紧接著一件,完全没有让他喘息的时间。甚至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穆云起觉得自己此刻的大脑痛得快要爆炸了。
「萧齐。」
萧齐回答:「怎么了?」
「没事,你这么久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也被玄武堂下了禁言术。真的是一个小气鬼,不过是几朵月季,居然气成这副样子,大不了我改日再去找找有什么特殊的品种送你。我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我就不相信这天底下还有我买不了的月季品种。天下月季这么多,你别老是计较那几朵。小气啊,你赶紧说说话,不然我真的很担心你真的要变哑巴了。」
…「我比较希望你变成哑巴。」
穆云起:balabalabalabala
萧齐:。。。请还我一片安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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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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