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笙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
梦境像是一部剪辑混乱的旧电影。一会儿是高三那年闷热的午后,蝉鸣聒噪,少年顾宴趴在课桌上侧头看她,眼神亮得惊人;一会儿是迈巴赫昏暗的车厢,成熟男人的气息无孔不入,在她耳边低语:“我的选项里,只有这一个。”
林语笙是被吓醒的。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还在胸腔里不听话地乱撞。窗外天刚蒙蒙亮,她抓过床头的凉白开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勉强压住了那股心悸。
“非理性。太非理性了。”
她坐在晨光微熹的房间里,扶着额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作为一名严谨的科研工作者,林语笙习惯于用逻辑解释一切。
结论很快得出:顾宴是个成功的商人,商人最擅长话术和博弈。那句“唯一的选项”,大概率是一种修辞手法,或者是对老同学久别重逢的一种......过度渲染。毕竟十年没见,他怎么可能喜欢一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同桌这么久?
这不符合统计学规律,属于概率极小的离群值,可以直接舍弃。
想通了这一点,林语笙长舒了一口气。她决定把昨晚的悸动当作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继续她按部就班、像时钟一样精准的生活。
然而,墨菲定律告诉我们:如果你担心某种变量会干扰实验,那么它一定会发生。
周一上午,林语笙有节大课。
站在讲台上的林语笙和私下里那个社恐的她判若两人。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长发用发簪挽起,手里拿着激光笔讲解恒星演化模型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的声音清冷而有条理,板书漂亮工整,逻辑严密得无懈可击。她是A大物理系的“镇院之宝”,不仅因为颜值,更因为实力。
下课铃响,林语笙耐心地解答完最后几个学生的问题,抱着教案回到自己在物理楼三层的独立办公室。
推开门,她刚想松口气,却发现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人。
顾宴正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手里翻看着一本《天体物理学期刊》。
他今天没穿那件严肃的黑色大衣,而是换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领口微敞,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茶几上放着一个与其一身精英气质格格不入的......古风食盒。
听到开门声,他合上杂志,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门口那个瞬间僵硬的身影。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语笙的语气里难掩惊慌,下意识地握紧了门把手。这里是她的私人领地,是她的安全区,怎么会被这个最大的“变量”入侵?
顾宴放下杂志,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
“我来见徐校长,谈一笔关于物理实验室精密仪器的捐赠。”
理由正当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刚好经过物理楼,徐校长说这是林教授的办公室,我就上来看看老同学。”
顺便。又是顺便。
林语笙咬了咬下唇,试图用最客套的方式结束这段对话:“那真是太感谢顾总了,有了新设备,学生们的实验数据会更精准。我替学院谢谢你。”
“不用替学院谢我。”顾宴看着她那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进门板里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是私事。”
他修长的手指在食盒盖子上轻轻点了点:“还没吃午饭吧?悦榕庄的药膳粥,养胃的。那天看你脸色不太好,唇色偏淡,应该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
林语笙愣住了。
那天她只是因为相亲紧张所以脸色发白,他竟然注意到了?而且,他怎么知道她没吃午饭?
“我......我去食堂吃就好。”林语笙本能地拒绝。她不想接受他的好意,那会让她产生亏欠感,而亏欠感是人际关系中最麻烦的东西,意味着需要偿还,意味着——纠缠。
“食堂今天的窗口排队至少要二十分钟,你下午一点半还有个研讨会,讨论引力波课题。”顾宴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精准地报出了她的行程,“你确定要去排队?”
林语笙瞪大了眼睛,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怎么知道我的行程?”
“A大官网,教师主页。”顾宴回答得理直气壮,甚至带着一丝无辜,“林教授的履历和日程表都在上面,公开透明。”
其实不仅是官网。他这次捐赠的附加条件之一,就是“优化”学院的教务系统。作为捐赠方,他拥有一点小小的......查看权限,不过分吧?
林语笙哑口无言。
她看着那个散发着淡淡米香的食盒,那是她最喜欢的紫薯山药粥的味道。胃里适时地发出了一声抗议的轻响。
顾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语笙的脸瞬间涨红了。她拿出了手机,试图把这次“馈赠”转化为一次单纯的“代购”行为,以此来划清界限。
“多少钱?我转给你。”
顾宴看着她点开微信转账界面的手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这副不想欠人情的笨拙模样有些可爱。
“林语笙。”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啊?”林语笙抬头。
“我们是同桌。”
顾宴绕过茶几,向她走近了两步。随着他的动作,那股好闻的雪松气息瞬间笼罩了她,那是属于成年男性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显得尤为浓烈。
“在你的逻辑里,老同学之间吃顿饭,也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可是......”
“没有可是。”顾宴突然伸出手。
林语笙像是被电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往后一退,却忘了身后是书柜。
“砰”的一声轻响,一本厚重的专业书被她撞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下来。
“小心。”
顾宴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地接住了那本书,另一只手则虚虚护在她的头顶。
这一瞬间,两人贴得极近。顾宴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书柜前的阴影里。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林语笙脸涨得通红,鼻尖全是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混杂着男人身上灼热的体温,烫得她有些眩晕。
“谢......谢谢。”她结结巴巴地道谢,想要从这个危险的包围圈里钻出去。
“别动。”顾宴低声道,声音有些哑。
他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垂眸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发簪大概是刚才撞到了,有些松动,几缕碎发垂在耳侧,显得有些狼狈,却又该死的......诱人。
他抬起手,自然地帮她把那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无意间擦过她滚烫的耳垂,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林语笙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呼吸都要停滞了。
“我是洪水猛兽吗?为什么这么怕我?”
林语笙垂着眼帘,盯着他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手指死死攥着衣角,小声嘟囔:“我没有怕你。”
“那你看着我。”
林语笙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眼皮。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瞳孔里倒映出的那个有些慌乱的自己,也能看清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渴望。
“我不是来打扰你的生活的。”顾宴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在哄某种受惊的小动物,“我只是觉得,当年的同桌情谊很难得。既然重逢了,做个朋友,偶尔吃顿饭,聊聊天,应该不过分吧?”
朋友。
这个词是一个安全的台阶。
林语笙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朋友的话,那似乎......在可控范围内?
“嗯,不过分。”她点了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
顾宴眼底的笑意加深了。
很好。第一步,降低警惕,确立“朋友”身份。只要她不跑,他有的是办法把这个“朋友”变成“女朋友”,再变成“顾太太”。
温水煮青蛙,这可是物理学里最经典的实验。
“那这粥?”顾宴指了指食盒。
“我吃。”林语笙立刻说道,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让她心跳加速的举动,“谢谢你的粥。”
顾宴满意地收回手,把书放回原位,直起身子,恢复了那种翩翩君子的模样:“趁热吃。我的车停在行政楼那边,吃完如果需要用车,随时联系我。”
行政楼。
林语笙这次真的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教学楼下那种惹眼的地方。
看着顾宴转身离开并贴心地带上办公室门的背影,林语笙轻轻抚摸了一下刚刚被他触碰过的耳垂,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烫得她有些心慌。
她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粥香扑面而来,里面甚至还细心地配了两碟清爽的小菜。
而在行政楼的停车场里,坐在迈巴赫驾驶座上的顾宴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刚刚那个试图转账的界面,头像是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那是他刚才趁她不注意,偷偷瞄到的。
“小鸵鸟。”
他低声念着这三个字,手指摩挲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就在这时,林语笙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 【闺女!那个小顾啊,妈妈越想越觉得不错。你王阿姨说他对你印象特别好!人家这么大老板还不嫌弃你闷,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啊,别整天就知道对着你的星星月亮!】
林语笙看着这条消息,又看了一眼面前空了一半的粥碗。
她突然觉得,自己原本平静如水的世界,好像真的闯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变量。而且这个变量,正在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修改着她人生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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