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大的医学部在副校区，CTBS的隔壁，医学实验室却在主校区，负责人也完全不同，赵明封虽然是医学部的主任，却也不会过多过问实验室的研究内容，他说比起一辈子待在实验室里，他更喜欢在手术台上救人。
姜澜一路上一直很紧张，像个等待宣判的囚犯，沈弈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
实验室门口，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棕发男人正在和校长交谈，那是个外国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他注意到了结伴而来的沈弈和姜澜，笑着和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校长也转过身，向他们介绍：“这位是Dr.白，也是J大聘请的客座教授。”
金发男人和善地笑道：“叫我白羽就好了，这是我给自己起的中文名字。”
“沈弈。”沈弈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
校长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是CTBS特别调查处的处长，前段时间嗓子伤到了，讲话有点不方便。”他又向人介绍姜澜：“这位是......”
“我认识你！姜澜，走在路上经常会看到你的广告牌。”金发男人直接给了姜澜一个拥抱，沈弈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可人家也只是客气地抱了一下就松开了。
沈弈在他松开的下一刻就把姜澜拽到了身后，那架势，活像一个护着幼崽的猫，姜澜突然就放松了下来，情绪不再紧绷着。
校长是个人精，怎么能看不出气氛不对，他立时引着人往实验室里走去，一路上沈弈都握着姜澜的手没松开。
这里和普通的实验室没什么区别，遍布着精密的仪器，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各种器官标本，直到最后，白羽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全是机械设备的房间里。
一个外国面孔的女人在白羽进门时迎了上来，通过他们的谈话可以辨认出这个女人应该是白羽的助手，她的中文不怎么好，对他们打了一个招呼就接着去忙自己的事了。
校长中途接了一个电话提前离开，白羽笑着和他道别，戴上别在胸口的眼镜，打开了电脑上的一个视频文件。
姜澜从进来的时候就有些面色发白，沈弈下意识挡在他前面，可还没等他看视频里的内容，白羽就关闭了播放页，转而点开了一个语音程序，“抱歉，我突然发现，如果要解释我的研究，还是直接展示成果更直观。”
屏幕上浮现一段很诡异的波纹，似乎是在载入程序，紧接着波纹的波动频率渐渐变得平稳，一个听上去像个少年的声音传出：“白博士，到时间了吗？”
“这是AI？”沈弈听着电脑里传出的声音，很诡异，不带一丝机械的声线，他无法形容，就像是在跟电脑打语音电话一样，那声音甚至听上去有点雀跃。
白羽摇头，电脑里又传出少年的声音：“不是哦，我现在算是寄存在这里吧。”
沈弈不太懂他的意思，白羽跟他解释：“这是阿辰，他已经去世了，在这里的只是一段他的脑电波。”
阿辰听他这么说赶紧反驳：“才不是！白博士，我只是不能动而已！”
白羽似乎是和这个‘阿辰’很熟悉，他安抚着‘阿辰’的情绪，好像做过千遍万遍一样，阿辰问他：“你是又带人来看我了吗？”
“阿辰没有视觉，他只是在云端储存的一段脑电波，在他死后开始运行的程序，这台电脑是承载他的容器。”
阿辰还在那头滔滔不绝地问他问题，白羽把电脑的音量调低。
“理论上来说，只要阿辰还储存在云端，我就可以把他的脑电波融入任何一个有机的容器中。”说着他偏头看了一眼姜澜，“算是另一种程度的永生。”
“怎么做到的？”沈弈不太相信世界上有这种技术存在。
白羽推了推眼镜，走到另一台电脑前，打开了一张全息图像，那是一个完整的人脑3D影像，他眼神痴迷望着半空中的淡蓝色人脑。
“这是阿辰的标本。”
他称那个人脑为标本，接着笑着补充：“当然，是死后的。”
“人脑在我看来是这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他储存了一个人的一生，控制思想，约束行为，拥有独一无二的特性，当然，也有无限可能。”
“我曾经发表过一篇关于脑电波永久储存实现的论文，阿辰的哥哥以此找到了我，希望让弟弟的脑电波永久存在，后来，我成功了，阿辰也成为了我最完美的作品。”
他神色逐渐变得癫狂，沈弈又问他：“你好像还是没有说你是如何做到的。”
白羽有些不满，沈弈面上并没有欣赏的情绪，让他有点索然无味，他关闭了全息影像，淡淡开口：“或许，你听说过基因编辑吗？”
“哦，我忘了，CTBS好像很反对这项技术。”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摘了眼镜，慢慢揉捏眉骨。
沈弈没什么表情，语气更冷：“如果你尊重关于基因编辑的国际法案，我就没理由逮捕你。”
白羽一脸无辜：“我当然尊重，以上帝的名义发誓。”
姜澜从进来之后就默不作声，沈弈一直把他护在身后，白羽也察觉了这一点，他指向面前的椅子：“如果沈处长很感兴趣的话，可以先坐下，听我慢慢解释。”
沈弈没动：“不用了，你可以直接说。”
“那我就继续了，我刚刚说到......”白羽上半身都靠在椅背里，好像真的在回想。
沈弈冷声提醒：“基因编辑。”
他打了一个响指：“没错，基因编辑。”
“实话说，这是个很迷人的领域，是我除了人脑外，立志要毕生研究的课题，而人脑和基因之间确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基因决定了大脑的基本结构，甚至潜力上限，人的基因可以直接影响大脑功能，但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
他顿了顿:“所以，我需要靠基因编辑来帮我，完整的脑电波，必须和本人的行为思想一模一样，基因编辑可以补充生长过程中的其它因素，比如环境的影响，你也可以说，阿辰其实是我创造出来的生命，他和他生前别无二致，我借助了他一生中的所有资料来一步步完善‘阿辰’，确保他真正的‘复活’。”
沈弈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漏洞:“可是阿辰已经死了。”
“所以，就出现了容器。”白羽很兴奋，他就喜欢跟聪明人对话。
“容器？”
“阿辰是人类脑电波，还有什么容器可以让我顺利进行基因编辑来塑造一个完美的作品呢？”
“之后呢？”
“之后？”
沈弈问不出口，只紧握着姜澜的手，白羽却懂了他的疑问，“之后，容器就不只是容器了，他会容纳我最完美的作品，实现‘永生’。”
沈弈脑子里一团乱麻，垂下头不语，白羽却突然笑了：“当然，这一切还只是设想，我知道国际基因编辑法案的第一条就是禁止人体实验，所以现在的阿辰还只是我从他死后的身体中提取的一小段脑电波，绝对合法。”
沈弈松了一口气，所以是他想多了？
“行了，白羽，你还是跟别人去科普你那些离谱的设想吧，我要带男朋友去吃饭了。”姜澜打断了沈弈的思绪。
沈弈这下是彻底懵了：“你们认识？”
“你自己去解释吧，我就不送了。”白羽笑着拍了拍姜澜的肩膀，再也没有之前那种癫狂的神色。
姜澜和他道别，揽着沈弈往外走去，还没等沈弈问什么，他却先说要去趟洗手间，于是沈弈在实验室门外等他。
洗手间门外，谢应时放下手机，上面还显示着刚刚编辑好发送成功的信息，他看到姜澜过来了表情并不意外。
“我提醒过你，他无法接受。”
姜澜冷笑道：“那也不用你来告诉我。”
谢应时想触摸他的眼睛，被姜澜偏头躲开，他也不生气，反而叹气：“姜澜，我已经对你很纵容了，你派人抢了我的硬盘，炸死了我一个心腹，我还不能提醒你一下你是个什么人吗？”
他说出口的话像毒蛇吐着蛇信子蓄意攻击，一击毙命。
“一个容器，你猜他沈弈爱的是你，还是我弟弟，谢应辰。”
姜澜沉默不语，谢应时继续捅刀子：“姜澜，炸毁半座城的滋味怎么样？虽然伤亡不大但也都是人命啊，还有那些可怜的孩子，我赋予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可你却让他们尸骨无存，那些病孩子的父亲们还来找我报仇，你说他们是不是寻错了仇？”
姜澜再也忍不住愤怒把谢应时抵在墙上，扼住他的脖颈让他闭嘴，他却忍着窒息感接着说：“实话告诉你，那批□□确实是我堆的，因为早在交易开始之前我就知道你会来阻止我，我等着你亲自动手引爆炸弹，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硬盘，我只在乎你。”
姜澜手上加大力度：“闭嘴！”
“你说如果沈弈知道了，他会怎么想？还会像我在乎你那样站在你那边吗？”谢应时止不住窒息而引发的咳嗽，笑得像个魔鬼。
“别说了……”姜澜整个人脱力，摇着头后退。
谢应时终于摆脱了窒息感，一步步逼近姜澜。
“当你按下引爆键后，你痛快吗？”
“后来知道了那不只是一场只会炸毁废弃工厂的爆炸之后，你害怕了吗？”
“还是你在为自己开脱？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毕竟□□是我堆的，炸毁城市的人应该是我。”
他越说越快，最后把姜澜逼退在墙角：“可是姜澜，你害死了那些孩子，是事实，不管我有没有堆积那批□□，你只要按下引爆键，那些孩子就必死无疑。”
谢应时在他耳边开口，宛如恶魔低语：“在珠宝晚宴上，你对那些绑匪下手可真狠，可惜啊，他们曾经离自己真正的仇人那么近，却毫无所知。”
他掰过他的下巴宣告结局：“姜澜，你以为你抢了硬盘就能推迟那一天吗？你玩不过我，你所做的一切，你的所有挣扎于我而言，都只是徒劳而已。”
“你们在做什么？”
沈弈等了很久也等不到姜澜，索性直接过来找他，结果就看到了谢应时把姜澜抵在墙上的一幕，而姜澜一脸苍白，他直接过去一脚把谢应时踹开，查看姜澜的情况，发现他只是脸色不好之后就把他护在身后。
他表情迅速降至冰点，垂眸瞪着被他踢倒在地的谢应时，“谢总，你有必要跟我解释一下你的行为。”
“这不是很明显，我示爱失败了。”谢应时捂着被踢得发疼的肚子，竟然还笑的出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处长，你男朋友嘴真软。”
沈弈眯起眼睛盯着捂着腹部撑起身体靠着墙壁的谢应时，他都疼得冒冷汗了还要挑衅沈弈，后者彻底被他激怒，拽着他的领子把他砸到墙上：“你会为你的行为而感到后悔。”
拳头还没砸下去就被姜澜制止了，沈弈疑惑地望向他，姜澜对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沈弈看他苍白的脸色，泄了气一样松了手。
“谢总，有意思吗？”他松开了谢应时，牵着姜澜后退了两步。
谢应时这个人很危险，他心思深沉，却又很大胆，CTBS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查他的底细，却什么有利证据也找不到，他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但CTBS奈何不了他，沈弈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最怕遇见这种敌人，因为他没有**，就是纯粹的疯和恶。
谢应时笑了：“有意思啊。”他说完又舔了舔嘴唇，“可有意思了。”
沈弈冷眼警告他：“你不该觊觎我的人。”
“你的？”谢应时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就笑出了声，“沈处长，或许我比你更了解他呢？”
沈弈拽紧了姜澜的手，不为所动：“谢总，你所做的一切，终有一天会让你自掘坟墓。”
谢应时脸色暗沉下来，眼神掠过他们紧握着的手：“是吗？那我就等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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