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武秘境里,时间像凝固的胶。石壁上刻下的划痕早已模糊不清,连这种徒劳的计数也放弃了。角落堆积的旧书,纸张发黄卷边,成了对抗无边死寂的唯一慰藉,直到连字迹都开始褪色、飘散。麻木,像一层厚茧,裹住了所有知觉。后来去过雨林的潮湿沙漠的灼热古堡的阴冷,每个地方都烙下印记。可想起这里,心口泛起的,依旧是那块凝滞的、微微发酸的麻木。
……
鲜有人知,岚城龙潭那死水般的湖心,浮着一座古怪小岛。岛上的草木仿佛被冻住了,不生不死,不枯不荣。这倒也相称——岚城本身,就是万灵史册上诡秘的一页。它曾是圣族艾尔卡·歌拉为躲避亲叔父费勒的叛乱,带着族人遁入地底建造的避难所。万灵之内,没有坦途通向这座失落之城。十年前“龙潭事变”后,关于它的离奇传说便如同幽暗藤蔓,缠绕进万灵百姓的夜谈,成了经久不衰的怪谈源头。
小岛真正的秘密,藏在幽冷的湖面之下。一道无形的结界,将龙潭冰冷的湖水隔绝在外——龙武秘境的入口。它像一块扭曲的镜片,倒映着小岛的轮廓,却将一切都浸在永恒的灰暗里。结界深处,囚禁着一个拥有灵蝶武魂的少女。为何被囚,背负何罪?时光如尘,连她自己都模糊了记忆。
境外一日,境内五日。时间在此粘稠流淌。角落里,少女蜷缩着,气息微弱得像随时会散去的烟。麻木,是她感知的全部。
毫无预兆!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灵魂核心的剧痛骤然攥紧了她!那痛楚尖锐、冰冷,仿佛要将她的存在从内部撕碎!不是皮肉之痛,而是维系生命最温暖最重要的根基被硬生生扯断!彻底的冰冷与绝望!
“呃啊!”一声破碎的呜咽冲出喉咙。她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旧衣,小脸惨白,牙齿咯咯作响。比痛更汹涌的,是灭顶的恐慌——那个最熟悉的气息,没了。
混乱的脑海中,一个名字带着苦涩药香和松脂暖意,如同最后一星烛火,噗地熄灭了。
拉达没了。
最后的光,灭了。
求生的本能如沉睡火山轰然喷发!她挣扎着,几乎是爬到角落——那里,藏着一片仅剩的坚韧白树皮。指甲狠狠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带着奇异的温热。手抖得厉害,她蘸着这心头血,在树皮上用力刻划!字迹歪斜狰狞,每一划都浸透绝望:
“我知道是你,我好想你们。”
血混着泪滑落,砸在冰冷的树皮上。她用尽最后力气卷紧这血书,跌跌撞撞扑向那条冰冷、隐秘的石缝——这是她感知外界、感知龙潭水脉的唯一缝隙。无数次无声的祈愿,寄托于此。
“带给他…求你了…带给朱慧泽!” 无声的呐喊在死寂中震荡。她拼尽全力,将这最后的希望狠狠塞进石缝冰冷的怀抱!
……
无垢国·览荫城·飞鱼池。
览荫城的午后,阳光暖融。飞鱼池畔,无垢国国王滕岳正悠闲地撒着鱼食。池水清澈见底,一群罕见的冰鳞鱼自在游弋,通体散发着淡蓝色柔光,鳞片折射出流转的彩虹光晕,将水面映照得如梦似幻。池边,赵浔看着水中斑斓的光影,神情专注,不知在想什么。
“浔儿,”温和关切的声音响起,如同寻常人家的母亲。撒鱼食的手停下动作,滕岳的目光从池面转向儿子,“南境新航线的报告我刚看完,做得极好。商会长老们都说,没你的精准判断和坚持,这条线成不了。”她顿了顿,语气自然关切,“不过,在这儿对着池子发呆快半个小时了,是累着了?还是有心事?”
这池珍稀的冰鳞鱼,是二王子董烨语数月前托人从万华都城送回的无价之宝。他在万华护林军比武中夺魁,深得圣上林风的赏识,获得了许多赏赐。其中最难养护、最珍贵的便是这群鱼。赵浔亲自设计运输方案,才让它们安全抵达。此刻的飞鱼池,因它们的点缀,成了王宫一景。
“妈妈,”赵浔目光落在穿梭的鱼群上,斑斓的光映在他深邃眸中。这位无垢经济崛起的掌舵人素来沉稳,此刻唇角微扬,笑意温和,眼神却比平日更深沉,“南境的事总算走上正轨,倒也不是什么心事,”他看着池水,“是看到这群鱼儿,想到小语了。他在万华能获得这样的成就。我真心替他高兴,也很骄傲。”语气里带着兄长特有的关切,“护林军担子重,万华局势又复杂,就担心他太拼,顾不上自己。他那性子倔,有时报喜不报忧。”
滕岳将一把鱼食撒向池心,看着鱼儿争食,语气包容:“是啊,你们兄弟俩,骨子里都像。小语有他的路,有他必须扛的担子。就像你,咱们无垢的钱袋子,不也稳稳扛过来了?”她看向赵浔,眼神慈爱信任,“担心难免,但也要信他。就像妈妈信你一样。”
赵浔心中暖流涌动,关于自身责任的思绪悄然沉淀。或许,这些自由的鱼儿更能懂他此刻的心境……
异变骤起!
原本悠然自得的冰鳞鱼群骤然炸裂般焦躁!它们疯狂地跃出水面,闪烁着惊惶的光芒,又迅速聚拢成团,拼命朝池边挤涌,仿佛池心潜藏着可怕之物。眨眼间,池心竟空出一片突兀的死寂水域!
“列阵护驾!”侍卫统领元朗的厉喝如惊雷!身影早已挡在滕岳和赵浔身前。刀剑出鞘声清脆密集,训练有素的侍卫瞬间结阵,寒光闪闪。
那片空白水域中央,一张边缘微卷的白色树皮,无声无息地从幽暗水底浮了上来,在斑斓光晕中显得格外刺目、不祥。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那未知物。
滕岳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浮物与惊惶鱼群,君王威仪凛然。“元朗,隔空取来。探查灵力及咒印痕迹。”指令沉稳清晰,不容置疑。
元朗应声,内劲外吐,一股柔力将湿漉漉的树皮稳稳托至眼前。他凝神感应,眉头越锁越紧:“陛下,树皮本身无强力符箓,仅一道极微弱的‘循迹’咒印,似为锁定特定气息而设。这上面用血写就:‘我知道是你,我好想你们。’语句模糊,指向不明。但这血……” 话音未落!
惊变陡生!
树皮上暗红血痕骤然亮起妖异微光!如同活物苏醒,几缕粘稠血线猛地挣脱树皮束缚,化作数道猩红厉芒,无视侍卫铸就的铜墙铁壁,速度快如鬼魅,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直扑滕岳面门!
“陛下!”惊呼声撕裂空气!
滕岳反应疾如闪电,淡金色护体罡气瞬间爆发!然而那猩红厉芒竟似无形无质,毫无阻滞地穿透罡气!如同毒蛇归巢,精准钻入滕岳眉心!
“唔!”滕岳闷哼一声,身体剧震,眼中睿智光芒瞬间黯淡,威严气息急速衰败,整个人如同被抽空般向后倒去。赵浔肝胆俱裂,一个箭步冲上,将母亲紧紧接入怀中:“医生!”
……
本以为只是一场意外风波。近来万灵暗流汹涌,石玉与东烛争夺树灵摩擦不断,林风对无垢的偏爱引来侧目,览荫城也多了不少生面孔。谁料竟以如此诡谲狠毒的手段,直指一国之主!
滕岳的骤然昏迷,如同巨石砸入死水。诸国使节闻风而动,珍稀药材、各国名医纷至沓来。无垢王宫一时门庭若市。览荫城商界屏息凝神,无数目光焦灼地望向宫墙深处。
然而七天过去,名贵药材如流水般灌入,滕岳的状况却毫无起色。病症怪异:持续低烧不退,深度昏迷不醒。最骇人的是,宫中高手尝试为其输送内力时,竟惊觉她的内力正以惊人的速度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吸噬,如同泥牛入海!御医束手无策,只能施针用药,勉强延缓这恐怖的流失。
“妈妈怎么样?”赵浔坐在母亲床边,声音低沉沙哑。日夜不休的守候让他眼底布满血丝,憔悴不堪。他紧握着母亲冰凉的手,那份属于商界巨子的锐利锋芒被深沉的忧虑消磨殆尽。
房门被无声推开,一道裹挟着夜露寒意的身影快步走入。“圣上特许圣医施救,各位请暂避。” 董烨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有力,瞬间驱散了部分房内沉郁。他的到来,仿佛带来了支柱。
众人依言退出。圣医凝神探查良久,面上笼罩着浓重的阴云,最终沉声宣判:“陛下非伤非毒!乃是被一道强横怨念灵力侵入了本源!源头便是那写信之人!此力甚是奇妙,持续吞噬陛下本源内力,致使内腑枯竭,生机渐逝!外力强行输注内力,不过杯水车薪,至多维系一月。若要根除此厄……唯有找到那写信人,令其主动收回或停止这侵蚀之力!”
赵浔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淬火寒刃。他立刻将那块早已字迹消失、只余阴冷气息的空白树皮递给董烨语。“源头……”他重复着,字字如冰。
董烨语接过树皮,指腹在粗糙表面缓缓摩擦,感受那令人心悸的冰寒。“哥,”他抬眼,目光如电,语速快而果决,“‘日京’。那个游走暗影、贩卖秘辛的影子组织。他们或知方向。”
赵浔眉头紧锁又舒展,眼中闪过决策者的精光,那是个行踪诡秘、号称“一滴血知所求”的影子掮客。他对此并不陌生,无垢的经济网络也曾涉足此类灰色渠道,进行过几次隐秘高效的交易。“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是值得一试。”语气斩钉截铁,“联系,立刻!”
时间紧迫。赵浔以他特有的隐秘高效方式激活了与日京的紧急信道。对方回复快得惊人,只定下次日深夜于城中一处废弃仓库接头。
夜色如墨,寒气浸骨。约定的仓库空旷阴森,唯有惨淡月光从破窗漏下。未见人影,只闻一阵微弱风声,一只通体乌黑、眼珠赤红的信鸟悄无声息滑落,利爪紧抓着一只碧绿如玉的小青蛙。信鸟将赵浔按约挤出的一滴血珠,精准滴入青蛙张开的喉中。那小东西喉头一鼓,竟吐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赵浔展开纸条,冰冷的字迹刺入眼帘:
“寻人者,必亲身赴险。岚城龙潭,湖心跃下,漩涡自引汝至彼身。龙潭秘径,随血附之。日京索酬:汝此行成败。”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目的地与冰冷的契约——此行成败本身,便是报酬。赵浔捏紧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却锐利如炬。迷雾重重,此路是唯一生机。他转向董烨语:“龙潭。”两字重若千钧。
董烨语没有丝毫犹豫:“请允许我同去。岚城凶险,龙潭未知,一人难行。”他深知兄长商智卓绝却从未习武,此去凶险异常。为求隐秘安全,连赵浔的贴身侍卫夏至都未同行,留守览荫城稳定局面。
前路艰险远超赵浔所历任何商途。岚城入口复杂多变,近日藏于北部禁区森林深处。瘴气弥漫,危机四伏。兄弟俩凭借董烨语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和敏锐感知,耗费整整七天,才在一处长满剧毒蕈类的深谷裂隙中找到那扭曲的空间入口。踏入岚城后,这座沉寂的失落之城辽阔无边,寻找龙潭如同大海捞针。所幸董烨语精妙绝伦的障眼法秘术,使两人一路化作不起眼的沙鼠潜行,数次险险避开岚城原住民那警惕而充满敌意的目光。整整三周的餐风露宿,日夜紧绷,那座弥漫着不祥死寂的龙潭,才终于显露真容——一片黑水翻涌、寒烟笼罩、散发着刺鼻腐朽气味的绝望水域。
“哥,水下未知,同进同退。”董烨语看着赵浔被风霜侵蚀却更显坚毅的脸,语气笃定。
目光交汇,无需言语。深吸一口这饱含腐朽气息的空气,两人同时纵身,跃入那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龙潭中心!
噗通!噗通!
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全身,巨大的吸力自黑暗深渊而来。天旋地转间,腥涩的潭水灌入口鼻,意识在窒息与剧痛中沉沦。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重重砸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咳咳咳……”赵浔剧烈呛咳,吐出腥涩冰水,五脏六腑如同错位般剧痛。他强忍着眩晕,用手肘艰难撑地,试图坐起,浑身湿透,骨头似要散架。
而董烨语,当他从那冰冷窒息的吞噬中挣脱意识,死寂的湖水已重归平静。他孤身一人躺在龙潭岸边冰冷的石滩上,望着幽深如古井的黑色水面,一颗心沉入谷底。
……
龙武秘境内。
赵浔强忍眩晕与剧痛,艰难地睁开眼。看清眼前的景象,呼吸骤然停滞。
这地方…熟悉得心惊,却又陌生得诡异。
嶙峋的怪石、扭曲的枯枝轮廓——分明是龙潭湖心小岛的翻版!然而,没有波光,没有风声鸟鸣。一切浸泡在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暗死寂中,绝对的安静压迫着鼓膜。
唯一的光源,高悬于顶。
那绝非太阳。
那是一轮巨大得令人心神震颤的圆月!
它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所及的天穹!苍蓝色的、冰冷无情的光辉倾泻而下,将岛上每一块岩石的棱角、每一根枯枝的虬结都映射得异常清晰,投下浓重而孤绝的阴影。它如此庞大,如此迫近,仿佛要压垮这片小小的天地,散发亘古不变的寒意与疏离。
赵浔咬紧牙关,凭借手肘和膝盖的力量,一点点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撑起身体。作为无垢少主,他不能在未知面前示弱。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寸阴影,搜寻着任何异动或线索。
一片死寂。
陡然!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降临。如同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凝视,牢牢锁定了他的后背!
赵浔浑身汗毛瞬间炸起,他猛地转头,循着那几乎冻结骨髓的寒意看去!
就在距离他不过数丈之遥,一块被巨大月轮映照得如同镜面般光滑的黑色巨岩顶端。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矗立在那里。
冰冷的月光勾勒出她的轮廓。一袭月白长袍流淌着幽冷光泽。墨石般的长发披散,几缕拂过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颊。她就那样静静伫立着,仿佛自亘古以来便是岩石的一部分,融入了这片死寂秘境。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在庞大月轮的映照下,流转着非人的、冰冷的幽光。没有好奇,没有恐惧,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纯粹的、凝滞的审视。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稀薄的空气,死死钉在赵浔身上。
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得如同关节生锈的木偶。苍白的嘴唇紧闭着,纹丝不动。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裹挟着那冰冷的视线和彻骨的寒意,将赵浔重重包围。
无需任何言语。
那空洞、冰冷、带着无边死寂与审视的目光,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阴森入骨的巨大疑问:
你……是谁?
笨人是一个慢热的人,脑袋里想了很多故事,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头,所以兜兜转转一直没有写文。最近我告诉自己,开始写吧,写得不好就修改,说不定能写好呢?所以,我决定从两人的再次相遇写起,希望我能好好规划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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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起:再次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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