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此也好。料到了,未料到,也不会有甚么区别。区区一介女流,又成得了什么个气候?
青太师不言语,只漠眼旁观。
他倒是想要瞧瞧看,诚如权势滔天、目无他人的“第一弄臣”赵绯而今都已是被贬得去守了城门,他那自商贾之门出身的婚约者还能搅弄出个什么风浪来。
林雪奴谢绝林府诸人及郭蓉蓉的好意,独自款款步入堂中。
向三位大人施礼、问安后,她挺直了身板,娓娓道来此案中的几处疑点。
待她言毕,堂上堂下犹如换了天地。
她的语气常和,用词公允。单从断案的角度,提出了几条至关重要的可疑之处,主要集中在沈氏盗粮倒卖的环节上。逻辑之严谨,推演之缜密,令人闻之称奇。
连京兆尹亦为之触动,拍案道,“诚然!诚然!这几处确有存疑!林家小姐之所言,有道理!”
堂下百姓同样议论开来,大家对案情皆产生了不少的疑惑。人群里已是有人开始为沈氏含冤,要求盘查详细,不要冤枉好人。
王司长气急败坏,连续拍打惊堂木,要求肃静。堂上衙役见此,也即可击响火木棍维持堂威、秩序。
几声“威、武”之后,堂上无人再敢胡乱开口讲话。
“沈氏盗粮贩卖,人证物证聚在,实乃铁证如山,沈氏的东家自己都是认了的!怎地容得了你三言两语在此无理狡辩?!说!你究竟是出于何等的目的?!竟跑到京畿府的大堂上狂言妄语、无事生非?”
林雪奴当然也怕他的官威。但事已至此,倔书生碰上了不平事,即便对面坐着多么大的官,她林雪奴今日这“事”与“非”算是生定了。
不卑不亢,林雪奴借力打力。便道,我确是小小一介女流,年岁也轻。但京畿府开门办案,只要是公审,凡是百姓皆可围观。此乃先祖高宗时便有留有的规定,目的便是教法育人,萌化百姓。平冤纠错,公正司法。
雪奴乃是大晋子民,此案又是公开审理,当是可参与,并提出心中不解。况且方才乃是大人要雪奴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否则便要治雪奴的罪。怎地雪奴如今依大人而言,将心中困惑和盘托出,大人又要说雪奴“狂言妄语、无事生非”了?
“你...”王司长语结。他心虚地瞄了瞄高阶上的青太师,但觉其已有不悦之色。
这份不悦自是不光是冲着林雪奴去的,他可不愿落下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本官看你年纪轻轻,又是女子,方容你出言申辩。怎知你小小年纪,竟如此巧舌如簧。在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本官猜你的心思恐怕不光是在案情之上吧?林家小姐,本官知道你与赵大人的关系,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对不对?”王司长不怀好意。
林雪奴方要言明赵绯、赵府都与此案无关。她林雪奴也是客观、理智地分析案情方才站出来发言。但王司长根本不听她解释。
对堂下的百姓们道,赵绯的事想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赵大人的品行、做派,长安城里哪个会不知道呢?本官就觉得你小小年纪、一介女子,居然有胆子站出来为沈氏发言,很是奇怪。细细品品,你家大人素来喜欢结交权贵商旅、尤善攀缘附会。难不成他也牵涉在此案当中?所以林家小姐才会心急如焚,当众为沈氏喊冤了?”
他这一招“混淆视听”的确管用,堂下的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我没有!雪奴没有!大人更是没有!”
林雪奴但觉百口莫辩,只恨得脸上、身上要再生出几个嘴巴来。
“你他娘的放屁!!!”若不是老四、小胡、陈嫂、素心等人联合制住哲别,他便是要冲上去撕烂王司长。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赵大人找我买过粮食,我记得!”突然,堂下跪着的一个证人如此道。
“!”林雪奴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人明显就是临时起意,胡说八道。然而此情此景之下,他的话仿佛一支泥潭中伸出的大手,便是要将赵府上下一同拉入深渊。
“你他娘的放屁!!!”这下不光是哲别急了、老四、小胡都急了,就要冲进去。光是郭蓉蓉、素心、陈嫂三位女眷压根拦不住这几个汉子。
惊堂木又响,堂下的动静惊动了堂上。王司长大怒,叫道,来人呀,何人胆敢在京畿府放肆,全给本官捉起来,狠狠地打!打死了也不怕!!!
捕快们闻声而动,便要出去拿人。
赵府的人也不怕事,双方眼看就要动手。
“快住手!”京兆尹一声令下,捕快们不敢再上前。
他的出面及时阻止了冲突。
再次步下台阶,京兆尹怒目峥嵘。
指着那证人道,你之言,诚是可信乎?为何方才之聆讯未有供述赵大人有到你处买粮?倒是刚刚在林家小姐发言后,你却言之凿凿赵大人曾到你处买粮?赵大人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于你处采买粮食?粮食如何运走?可有其他人作证?还是单凭你一己之言?我京畿府自来断案为公,绝不允许有人串供、乱供、伪供,冤枉好人。如证人之证言乃是蓄意捏造之词,重者杖毙、轻者刑之以黥。你可知晓?!
串供、乱供、伪供,这几个词一出来,王司长的脸色可是不太好看。
“小人、小人...”那证人支支吾吾,慌忙地去扒拉一旁的张大麻子。
张大麻子把他甩到一边去,只低首不语。像是不愿与其扯上关系。
“嗯?!”京兆尹步步紧逼。这个案子审到了这里,他已是找到了突破口。林雪奴的参与当是功不可没,若是没有她的“搅局”,这个极其不可信的证人又怎地会如此轻而易举地露出蛛丝马迹了。
“小人、小人记错了,记错了。到小人这里买粮的不是赵绯赵大人,是、城外十里堡的赵员外...”
“呵。反复无常,言词混乱。”京兆尹扳回一城。
王司长渐露不支。他本就不是断案堂审的料,青太师再清楚不过。
他笑道,“京兆尹无须动气。判案断案,就是如此。抽丝剥茧,迷雾寻踪。证人们的证言是否采纳,当是不能光凭一家之言。沈氏一案的证词、证据,很是充分。那些白字黑子,签字画押的文书,总归不会是假的吧?”
“就是就是。”王司长得了提点,立刻醒悟过来。
对林雪奴道:“林家小姐方才所提出的疑问,本官也解答不了。如果要问,那也只能是沈氏的东家亲自向你解释了。为何他的亲章会出现在这些买卖粮食的文书上?”
“我...”
“你可别和本官说,你的亲章是被贼人给盗走了?”
“...”嘴唇被咬破了,但沈澜说不出话来。他完全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又是谁,通过何种手段陷害了他。他的亲章他至始至终都戴在身上,从未离身。
“哈哈哈,本官就知道。”王司长已是志在必得。
“他自己都没有话说了,林家小姐,你还要为他鸣冤吗?”
林雪奴仍旧是不失礼节,她福了福。
回道,此案之疑点,雪奴方已陈述得十分详尽。这些疑点无关乎证人、证词、证供、证据,甚至于嫌犯如何辩驳。只要疑点尚在,案情就并未完全清晰。在这种情绪下,贸然断案,断是不该的。
王司长暴怒,呵斥道:“本官用不着你来教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本官鉴于你年纪尚小,又是女子,已是好声好气、三番忍让。怎地你不识好歹,竟敢来教本官做事?!本官看你当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藐视公堂、胡搅蛮缠,妖言惑众、阻公断案。来人,给我拿下!”
林雪奴攥紧双拳。今日之前,她从不曾想过,即便心怀公义,有时怕也难以自证。
“不可!”京兆尹再次出声阻止。
捕快们煞是两难。
而王司长与京兆尹已如水火。二人一人坐高,一人站立,双双怒视对方。
堂下也是混乱开,赵府的一众人这时候全都急了,什么男亲、什么女眷,都铆足劲要杀到堂上。谁人敢动林雪奴,那简直就是要了大伙的命啊。
“圣旨到!!!”
千钧一发之际,堂外有呼声传来。
百姓们听到圣旨来了,当即自觉分立两侧,将主道腾了出来。
堂上的人也都起身,做好接旨的准备。
不久后,花公公率领大队抵达了京畿府。
他笑盈盈地走在队首。
瞧了瞧院内院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而后对京兆尹笑道:“哦呵,大人这京畿府今儿当是热闹啊。”
“恭迎皇使。”京兆尹抱拳道,脸上的笑容颇有苦意。
“恭迎皇使、恭迎皇使。”王司长堆笑。
青太师只是颔首。
向三人分别施礼后,花公公四下扫视。最后在大堂的一角,见林雪奴正低首立着。
命众人听旨,待众人跪好后,花公公开始宣读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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