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
沉重带着铁锈腥气和能量灼烧后焦糊味的黑暗，如同黏稠的油污包裹着她。
苏意感觉自己在下沉，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无尽的疲惫深渊里飘荡。
耳边是持续不断低沉的嗡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属屑在她脑髓里震荡。
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着血腥气。
她好像……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一点模糊的光感首先回归，然后是听觉——那低沉的嗡鸣并未消失。
其中混杂了一种稳定而规律，类似大型机械散热时发出的轻微气流声，很近。
她尝试动了动手指，传来的是冰冷坚硬触感，不是预想中粗糙的锈蚀地面。
“……醒了？”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但似乎……比记忆中的要清晰、稳定许多。
苏意费力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泛着冰冷光泽的银灰色装甲。
她正靠坐在一处相对完整的金属残骸形成的夹角里，背靠着的那块巨大钢板，还残留着傅誉能量脉冲扫过后的细微焦痕。
而声音的主人——傅誉，就半蹲伏在她面前。
他那双冰蓝色的电子眼正对着她，光芒稳定，不再有之前疯狂的闪烁。
他左前肢肩甲处的扭曲痕迹依然明显，但之前闪烁的电火花已经消失，只有一道深刻的凹痕诉说着之前的凶险。
“你……”苏意刚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喉咙里火烧火燎。
“你的生命体征已趋于稳定。精神力透支，伴有轻微脑震荡和脱水症状。”傅誉直接给出了诊断结果。
他语气客观得像在汇报设备状态：“我为你注射了标准营养液和镇静剂。”
苏意这才感觉到手臂上有一处轻微冰凉的异物感，低头看去，一个极其微小已经自动闭合的金属贴片正吸附在她的衣袖下。
“谢谢。”她哑声道。
试图坐直一些，一阵眩晕立刻袭来，让她不得不重新靠回去。
“不必。保障协作单位基本生存，是任务前提。”傅誉回答，电子眼转向不远处：“而且，你创造的机会，是关键。”
苏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之前那片平滑得诡异，如同母巢般的能量区域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约十米，边缘仍在缓缓塌陷的焦黑坑洞。
坑洞底部残留着一些扭曲、融化的金属残骸，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将周围的空气炙烤得微微扭曲。
那股令人窒息被操控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周围，是真正的死寂。
之前那些狂躁的活化金属彻底变成了冰冷的垃圾，散落一地，再无半点声息。
只有风卷起锈尘，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他们成功了。
真的……靠她那近乎疯狂的“沟通”方式，成功了？
“那个……核心，是什么？”苏意忍不住问。
回想起最后那一刻，沿着能量触手逆向冲击时感受到，那股冰冷庞大且充满排斥意志的存在。
“一个高度凝聚产生畸变的‘区域意识’。”傅誉解释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分析性的冷静：“可以称之为‘锈蚀之心’。它并非自然诞生，更像是受到某种外部力量污染催化后形成的扭曲产物。它的核心逻辑是排斥同化一切非锈蚀存在，并能够强行操控范围内的金属造物。”
他顿了顿，电子眼的光芒微微流转。
最后落在苏意脸上：“你最后的行为，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沟通。你使用的是……‘概念干扰’。”
“概念干扰？”
“你否定了它行为逻辑的根基。”傅誉的语调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像是在表达一种……探究？
“你指出其‘制造混乱’的行为，与它追求‘纯净’的核心逻辑自相矛盾。”
“这种基于其自身逻辑悖论发起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冲击，短暂地动摇了它对能量和傀儡的绝对控制权。虽然只有一点七秒，但足够我锁定并摧毁它的能量核心。”
苏意消化着这段话。
所以，她不是靠“话疗”说服了对方，而是用最尖锐的方式，捅破了对方逻辑上的脓疮，造成了它的“死机”？
这听起来……确实更像是她擅长的方式。
在谈判桌上，找准对手的逻辑漏洞和利益矛盾点，一击致命。
“看来……我这废品站长的本事，在这里也能派上点出人意料的用场。”她扯了扯嘴角，感觉脸上肌肉僵硬。
傅誉的电子眼注视着她，没有回应这句调侃，而是话锋一转：“你的‘价值重构’能力，表现形式很特殊。它并非单纯的情绪引导，更接近于……规则层面的干预。”
苏意心头一跳。规则层面？这评价可比“话疗”高级多了，也……危险多了。
“系统对你的评级，或许过于保守了。”傅誉最后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就在这时，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带着一丝……人性化的轻快？
【叮！恭喜宿主苏意（TRASH-001）与协作单位傅誉（ELITE-007）成功清除「锈色荒原」异常能量源——“锈蚀之心”！】
【副本基础秩序正在恢复……预计完成时间：72标准时。】
【任务完成度评估：S级！】
【奖励结算中……】
【积分 1500！】（基础奖励1000，S级评价加成500%）
【获得特殊材料：【锈蚀核心残片】x1！】（备注：蕴含扭曲的“排斥”与“同化”概念，用途未知，请谨慎处理。）
【获得系统权限：【初级团队协作频道】（临时）！】（备注：允许在特定副本任务中，与指定协作单位进行短距离意念通讯。）
【苏意获得称号：【悖论破局者】！（装备后，对基于僵化逻辑或自相矛盾规则存在的敌人，说服/干扰成功率微量提升。）】
【傅誉获得称号：【高效执行者】！（装备后，对由队友创造出的短暂破绽，捕捉与利用效率微量提升。）】
一连串的奖励信息刷过，尤其是那1500积分和S级评价，让苏意精神都为之一振。
连身体的虚弱感都似乎减轻了不少。这可比新手任务丰厚太多了！
【提示：检测到宿主状态不佳，建议尽快返回安全区休整。强制停留可能导致精神损伤加剧。】
系统的提示恰到好处。
苏意看向傅誉：“任务完成了，能回去了吧？”
“可以。”傅誉点头，“系统传送已就绪。确认即可返回各自绑定安全区。”
苏意深吸一口气，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心中却有种奇异的充实感。她再次看向那片被摧毁的核心区域，以及周围恢复死寂的荒原。
“走吧。”她说道，准备确认传送。
“苏意。”傅誉突然叫住了她。
苏意转头，看向那双冰蓝色的电子眼。
傅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她脑中：“你的‘价值’，确实……超出了初始评估模型。期待下次协作。”
说完，不等苏意反应，他那银灰色的机械身躯便率先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苏意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这家伙……夸人都夸得这么别别扭扭，充满计算味儿。
她摇了摇头，也不再耽搁，心中默念确认。
比来时更加柔和的空间拉扯感传来，眼前的锈色荒原开始模糊、淡去。
在彻底离开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在那片死寂的焦黑坑洞边缘，一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呈现出奇异金属光泽的嫩芽，正悄然从锈尘中探出头来。
是错觉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传送已完成。
废品站那熟悉的、混杂着尘土和旧纸板霉味的气息，重新将她包裹。
斑驳的阳光透过破窗，尘埃依旧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她回来了。
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苏意看着个人面板上新增的积分和称号，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与精神上的亢奋，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废品女王的路，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硬核”得多。
而那个来自“净土”的协作单位，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她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将自己淹没。
下一个副本，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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