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安市的夏风裹着热气扑过来时,徐立夏攥着书包带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梧桐树叶被晒得发亮,绿得像是要淌下来,可她没心思看。
胸腔里那只叫“忐忑”的兔子,正揣着自己写了三页纸的“高中生存指南”,在肋骨间横冲直撞。
她低头瞥了眼书包侧袋里露出来的小本子,纸页边角被手指捻得起了毛。
第一页写着“核心目标”:低调做人,高调搞学习。
第二页列着“潜在危机TOP3”:交不到朋友、遇上严苛班主任、撞见传说中藏得很深的校霸。
最底下还用铅笔描了行小字:“要是校霸长着张帅脸怎么办?——划掉!徐立夏你清醒点!”
风里飘来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晒焦的树叶混着远处便利店冰柜泄出的凉意,还有隔壁早餐摊飘来的葱油香。
徐立夏深吸一口,忽然想起老家的夏天。
小镇的夏是闷在水稻田里的,蝉鸣黏糊糊的,傍晚能听见蛙声漫过田埂。
可京安市的夏不一样,连风都带着股急匆匆的劲儿。
“不一样才好。”
她对着地铁口的玻璃门理了理新校服的领口。
领口的银灰色徽章闪着光——京安九中。
徐立夏看着玻璃里映出的自己,黑白色的校服,米白色的鞋,还有那双总被人盯着看的眼睛。
左眼是温顺的棕色,右眼却泛着浅茶色,瞳仁边圈着点说不清的绿。
小时候妈妈总说这是“招喜的眼”,可在镇上中学,总有人追着问“你是不是戴了美瞳”,害得她养成了说话时微微低头的习惯。
“徐立夏,你可是考进九中的人。”
她对着玻璃里的影子扯了扯嘴角,试着扬起下巴,“校霸来了也得给你递作业。”
话音刚落,地铁进站的风卷着人群涌过来。
她被裹挟着往前挪了两步,抬头撞见车厢里的景象时,刚鼓起来的勇气“啪”地碎了。
密匝匝的人挤成一团。
穿西装的大叔胳膊肘快怼进大妈的菜篮子,穿同款校服的女生被挤得踮着脚。
最绝的是斜对面,一个穿白T恤的小哥被挤得侧脸贴在车门玻璃上,表情跟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似的。
这哪是地铁,是沙丁鱼罐头成精了吧?
徐立夏咽了口唾沫。
今天早上她还因为开学第一天而有些紧张,就连跟卖早点的阿姨说句话都在心里彩排了三遍。
“阿姨要个肉包”,“再加杯豆浆”,“多少钱”,“谢谢”。
此刻看着那扇门,徐立夏脚趾已经开始在鞋里抠地板缝了。
可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
徐立夏咬咬牙,书包带勒得肩膀有些疼,她还是跟着人潮硬挤了进去。
车厢里的空气像块浸了汗的抹布,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勿扰”两个字。
徐立夏缩在门边,后背贴着冰凉的金属壁,才算找到点安全感。
她偷偷抬眼,视线扫过一张张麻木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原来所有人都逃不过周一早晨的怨气。
这念头刚冒出来,后颈突然被一股巨力推了一把。
“哎哟!”身后阿姨的惊呼声混着推力砸过来,徐立夏整个人往前扑去,右手条件反射地一撑。
“咚。”
掌心撞在冰凉的车厢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懵了半秒,刚稳住的重心还在晃,抬眼的瞬间,她的呼吸猛地顿住。
一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是双很干净的眼睛,瞳仁是浅褐色的,没什么情绪。
直到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徐立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姿势有多荒唐。
她的胳膊肘抵在壁上,半个身子前倾,而那个清瘦的男生,正被她圈在车门和车厢壁形成的三角区里。
他的后背贴着金属壁,肩膀微微耸着,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撞得还没回神。
这姿势……像极了偶像剧里被吐槽一万遍的壁咚。
“轰”的一声,血瞬间冲上徐立夏的脸。
“对、对不起!”她触电般缩回手,“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有人推……”
男生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那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似乎在她右眼停顿了半秒,但又很快移开。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没关系。”
徐立夏的脚趾已经在地板上抠出了三室一厅,还是带花园和泳池的那种。
她甚至能脑补出明天校园论坛的标题:《震惊!九中新生女生成地铁霸总,光天化日壁咚同级帅哥》。
下面再配张模糊的偷拍照,评论区刷满“这姐们儿够勇”“帅哥是谁求扒”。
更要命的是,她眼角的余光瞥到男生校服左胸的徽章——银灰色的“京安九中”四个字,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光,跟她胸前的一模一样。
跟她一个学校?!
徐立夏的呼吸都快带上颤音了。
她这辈子刮奖从没中过五块以上,买饮料连“再来一瓶”都没见过,怎么这种“孽缘”就偏偏砸中她?
拥挤的人潮还在往中间挤,有人喊着“让让,下站下车”,胳膊肘横冲直撞地扫过来。
徐立夏被迫又往前挪了半寸,她几乎能闻到男生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这姿势……太暧昧了。
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昨晚看的偶像剧片段:这时候男主是不是该一把搂住女主的腰,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呸呸呸!”徐立夏在心里猛拍自己的脸。
都怪舒易欢,非拉着她看那种齁甜的剧,害得她脑子都不清醒了。
男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极其轻微地往旁边侧了侧身。
动作很小,却硬是从两人之间挤出了一道窄窄的空隙,刚好够她把肩膀缩回去。
“谢、谢谢!”徐立夏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
好人!这绝对是年度最佳路人!
等会儿下车必须买根冰棍给他,不不不,太刻意了……
脑子里的小剧场正演得热闹,地铁报站的声音突然炸响:“北杨路到了,请乘客有序下车。”
车门刚开一条缝,徐立夏立刻“嗖”地蹿了出去,书包带都差点被扯断。
她甚至没敢回头看那个男生有没有下车,只顾着埋头往前冲,直到撞上九中校门口那棵老梧桐树,才捂着额头停下来。
树影落在身上,凉丝丝的。
徐立夏看着校门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心里还在祈祷:“千万别同班,千万别同班……”
高一七班的教室在三楼东头。
徐立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叶片胖乎乎的,沾着点阳光。
她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梧桐叶在风中轻轻摇晃。
书包里的手机震了震,是舒易欢发来的消息:“我马上到!带了你喜欢的软糖!”
徐立夏弯了弯嘴角。
舒易欢是她小时候的好朋友,两人考进同一所高中,又恰巧被分到同一个班。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人互相抱着不知过了多久。
徐立夏刚回复“速来”,后颈突然被人圈住,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炸起来:“徐妃!朕来迟了——”
是舒易欢。
她扎着高马尾,校服外套系在腰上,手里还攥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徐立夏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大胆刁民,竟敢偷袭本宫?”
“哟,还摆起架子了?”
舒易欢夸张地捂脸,眼眶挤得红红的:“难道是有新欢了?快从实招来,是哪个小帅哥勾了你的魂?”
徐立夏笑着翻了个白眼:“刚在地铁里出了大洋相,正郁闷呢。”
“啥大洋相?”舒易欢立刻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跟帅哥搭讪被拒了?我就说你那搭讪话术太老土……”
“比那惨一百倍!”
徐立夏正要细说,教室门口的光影忽然被挡住了。
走廊里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道长长的影子。
有人逆着光站在门口。
徐立夏下意识抬眼望去。
一步,两步。
那个清瘦的身影停在讲台旁,目光扫过教室,像是在找空位。
这正是刚才在地铁里被她“壁咚”的男生!
他的目光转过来,恰好和她对上。
徐立夏的笑僵在脸上,感觉刚才在地铁里没抠完的魔仙堡,此刻正顺着后脊骨疯狂往上冒,差点把天灵盖顶开。
完了。
她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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