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听慈第一次见到顾绯的时候,是在八岁。
顾联封将他生病的母亲安置在了江城最好的医院,又带他回了顾宅。
文佳和顾淮那时还在处理集团的工作,他只见到了顾绯,这个小妹妹只有三岁。
好漂亮的小孩儿。
这是牧听慈对顾绯的第一印象。
“小宝,以后你就又有一个哥哥了,快叫牧哥哥!”
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下打量着他,牧听慈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脚,手也抓紧了背包的小带。
城里的小孩儿和大人要白净很多,这是他最近发现的。
而他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山区小孩儿,日照下皮肤黝黑,几乎呈现一种棕铜色,操着一口并没有那么标准的普通话,在繁华的江城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才不叫他哥哥呢!”
这是顾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孩子生气地蹦到楼上,回头射来嫌弃的眼神。
牧听慈不由得垂下了头。
分明身上是顾叔叔给他新买的好衣服,布料柔软舒适,他却觉得有些硌得慌。
这些衣服不应该穿在他这种人身上。
是件白色的小衬衫,尺量刚刚好合适,但他刚穿上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件衣服不太适合穿来做农活。
顾联封叫他不要在意。
牧听慈点点头,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考上个好学校,才能不辜负生病的母亲和顾家的资助。
刚来的几个月,他和顾绯并没有产生什么交集。
这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妹妹不喜欢他。
他出门上学的时候,顾绯一般还在桌子上吃早饭,蒋姨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得很慢,又常常被其他事情吸引。
但是视线一旦扫在他身上,便会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
小孩子的恶意单纯且直接。
相交的契机是蒋姨的媳妇儿早产,她大半夜要赶去医院,哄不了顾绯睡觉了。
但家里其他的佣人都伺候不了顾绯,小姑娘在她们面前脾气大得很,不听话的。
牧听慈临危受命,坐在床边给她读故事书。
但顾绯意兴阑珊,看到他拿起书,一股脑地把枕边的玩偶扔出来,龇牙咧嘴地赶他走。
“我不要你!我自己可以睡觉!”
牧听慈受着玩偶的捶打,木木地点了点头,又弯下腰把玩偶捡起来,在自己的睡衣上掸掸灰,放到了她的床头。
顾绯翻过身,背朝着他。
不久后,天空打起了雷,大雨瓢泼。
牧听慈都快睡着了,在自然的雨水声中却听到开门的声音。
微微的走廊光透进来,照出一个小人儿的轮廓。
然后她像只小企鹅似的啪嗒啪嗒地走过来,行云流水地溜进被子里。
牧听慈坐起来,“你怕打雷吗?”
“没有!”身边的小人立刻反驳道,“我的床很冷,我就今晚在这里睡!”
顾绯还很小,说话一时快了,舌头有些没捋顺。
牧听慈其实很乐意接近她,毕竟顾绯是他见过的最可爱漂亮的小孩子。
除了脾气不好,还讨厌他以外,其他都很好。
又打了一声雷,牧听慈感觉她抖了一下,像只毛没长齐的小奶猫,可怜兮兮地缩在他身边。
牧听慈喜欢照顾弟弟妹妹,长年累月的习惯已经刻在DNA里了,他抻了抻被子,把她脖子以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样的动作免不了让两个小孩更加靠近。
牧听慈感觉到胸前被一双小手撑着,软绵绵的。
“我才不跟你挨这么近。”
黑暗里,他看不清顾绯的脸,只有一点点瞳孔的微光。
至少在这一刻,他并没有看出什么鄙夷。
“可是不靠近一点的话,小宝你会冷的,感冒了吃药很苦的,还会打屁股针。”
他知道小孩儿要怎么哄,顺着顾绯找的借口编了下去。
于是刚刚还发力的小手缩了回去,小孩儿躲进了他的怀里。
“小宝睡觉吧,我在这里呢,不用害怕。”
于是,自那夜起,小顾绯开始"欺负"牧听慈了。
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嫌弃他粗笨,使不来手机和平板,但牧听慈能感受到,顾绯在慢慢地接纳他。
……
牧听慈不后悔成为顾绯的“哥哥”,也不后悔转变成现在不明不白的关系。
在顾绯拒绝未来的那晚后,他冷静了很长时间,去思考两个人的关系。
他现在唯一的念想,是想跟顾绯继续下去,以男朋友的身份,呆在她身边。
至于因为越界产生的一切后果和责罚,他愿意一人承担。
牧听慈看着手机上的空白的消息栏,最终选择了拨打顾绯的电话。
但那边迟疑了很久,却挂断了。
心里不由得慌起来。
牧听慈驱车去往了工作室,再次碰上了陈品依。
“诶,你过来是……”
瞧着她一脸懵的样子,牧听慈知道顾绯多半不在这儿了。
“请问你知道顾绯现在在哪里吗?”
“你不知道吗?顾缇姐姐接她去吃饭了,听绯绯姐说还有柳席老师。”
陈品依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把饭店地址给了牧听慈。
牧听慈谢过,又火急火燎地开车走了。
柳席也在?
他还记得那个人,Eros的创始人,顾绯以前的领导,两个人在巴黎打过照面。
站在男人的角度,看得出来他对顾绯有什么样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在进入这个高档私厨餐厅的的时候,遇到了熟人。
牧听慈刚刚下车,将车钥匙递给门童,却发现后面跟上来一辆白色的宾利。
那人从车上下来,与他对视了一眼,只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下一秒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牧听慈问道。
上前迎接的服务员目光有些呆滞,视线在两个人之间逡巡,忘了自己的词,也插不进话。
季晖舟看起来不太高兴,常日里眉毛都是舒展的,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但现在,拧得可难看了,像是来讨债的。
相比下来,牧听慈的情绪算得上平淡。
季晖舟扫了他一眼。
“过来抓女干。”
*
不久前……
顾绯如坐针毡。
她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聚会,如今却品出来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顾缇和柳席,原本是双方家长互相推荐的相亲对象吗?
但为什么话题在往她身上扯啊。
还有,这个柳席也怪怪的。
她开始后悔当初出差的时候多嘴了。
果然同事、领导这种关系毫无信任可言。
“我记得……顾绯好像有对象了?当初去——”
“安京”还没说出口,顾绯挂着假笑厉声打断,“柳老师你想多了吧,一个朋友而已。”
柳席背后不简单,但顾绯也不是吃素的,一计刀眼就刺了过去。
但柳席对此并不在意,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果然,跟聪明人工作的时候有多顺利,如今点火起来就有多讨厌。
对顾绯来说,边界感尤为重要。
柳席显然已经越界了,顾绯也没摆上什么好脸色。
“什么时候?”
顾缇狐疑地侧过头来,看到妹妹那张强撑的脸。
顾绯摆弄着碗里的东西,虽然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但顾缇的目光还是让她紧张了起来。
顾缇眯了眯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柳席笑道:“小姑娘谈点恋爱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家不在意这些。”
“话说我还没有了解过,柳先生条件这么好,怕是谈过不少女朋友吧,可以分享一下吗?”
顾缇对这种局面手拿把掐,很快把火引到柳席身上。
柳席刚想开口,顾缇双手微微抬起抵了抵,继续道:“诶,不止女朋友,我记得你在国外待过很多年了吧,西方那边什么稀奇古怪的短期关系,最好都算上去。”
都是挑事精,谁都不便宜谁。
“既然大家都来相亲了,彼此坦诚一点也挺好的。”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顾绯,“听起来,我觉得柳先生倒是不介意这方面的问题。”
顾绯用余光瞟了一下她。
顾缇坐在椅子上,很轻松地侃侃而谈,面上是得体的笑容,言语间半步未退。
她在想,是不是多年前,牧听慈还在集团的时候,也和顾缇一样。
游刃有余,左右斡旋。
想必应当是的。
她不久前挂断了牧听慈的电话,如今却又开始思念他。
并且……似乎还背着他,跟其他男人有了这种意义上的饭局。
牧听慈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泛滥的家伙,但顾绯还是觉得很心虚。
柳席瞥了一眼顾绯,对顾缇的提醒了然于心,并没有被激怒。
如果这样就漏了怯冷了场,未免太没经验了。
他的肢体依旧很放松,正准备开口。
砰——
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
准确地说,是被暴力推开的。
动静有些大,震得耳膜有些痛。
本就神经紧张了,顾绯被这吓了一跳。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熟人,但有些意料之外——季晖舟。
他没戴口罩,一张俊脸直挺挺地暴露出来。
看得出有些生气,气场冷峻。
他扫了扫室内的人,最后视线停留在柳席身上,冷哼了一声,然后径直坐到了顾缇左手边的位置上。
牧听慈还没缓过神来,慢慢地走了进来。
柳席虽然面色不改,但显然对两名不速之客有些不满。
“顾小姐,这位我认识倒是不谈了,毕竟是你们的亲人,那这位是?”
顾缇也没有想到季晖舟会杀个措手不及。
而一向对这些事情不太在意的牧听慈却开了口:“我的朋友,顺路一起来吃个饭。”
他拉开顾绯身边的座椅,全然不顾柳席有些严肃的神色,坐在了他和顾绯中间。
视线被熟悉的高大身影挡住,顾绯拢在阴影下面,有点心虚。
在家人面前,他一般都是以温和示人,而如今眸色敛着,眼底蒙了一片灰,像是在工作时候才会出现的样子,有些莫名的冷。
不是发愣的时候了,顾绯咽了口水,说道:“今天就当顾家请客。毕竟柳老师帮了我品牌不少忙,和顾家的亲友一起吃个饭,柳老师应该不介意吧。”
顾缇回过神来,看了看坐在一起的两兄妹。
而对面的柳席,盯着牧听慈。
心里的疑惑似乎有了答案。
顾缇轻笑,拍了拍身边季晖舟的大腿,算是安抚,再度接管了局面,“柳先生,不介意的话,一起喝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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