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日,还是老神棍的算命摊旁,柳雨休如昨日一般照常坐在那处,身上又换了衣服,今天穿了一身浅青,头上固定发冠用的簪子换成了相匹配的竹子样式。
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一句话:“不算命不算姻缘,不分配道侣,要道侣自己去找,我不谈恋爱。”
柳雨休垂着眸子,来一人就念叨一句,直到这次身前投下的阴影在他念叨完之后还久久未去,于是他抬起眸子看了一眼。
来人身穿无情道宗的道服,身后跟着几名弟子,看上去有些眼熟,柳雨休有些不记人,直到听到那弟子指着他开始嚷嚷:“师兄,就是他,非法摆摊。”
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昨天说他穿得花枝招展那个小弟子么?现在看来,应该是跑去告状了……?
柳雨休看出他眼底明晃晃的恶意,有些晃神地想着,自己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受过这种眼神了,谁见了他不称一声柳君?即便他在仙界的职位是月老,可就算是连仙帝都是带三分礼的。
无情道修士最稀少的原因之一就是,只要他够强,可以无视两个大境界碾压其他修士。
位列仙班之后,大家的起始线就已经固定在那里了,柳雨休可以毫不客气地称自己为仙界最强战力,否则他们也不会想着在自己退休之前再榨自己一次,让他去巩固封印。
神器可没有独独只让无情道修士使用的道理,史官嘴里可吐不出半句真话,只是卡着退休和他交换而已,大家都是聪明人。
柳雨休手指点点桌面,下颌抬了一下,对着面前这位弟子说:“让你身后那个,管管自己的眼睛,不然我脾气不好了就把他眼珠子挖下来。”
燕梳月还没说话,他视线从一旁的布幡上收回,皱着眉回头,眼神警告了身后的那弟子。
他今天是收到这人的投诉举报才跟着过来的,却没成想自己被当成挑事之人,他回了眸,看着眼前这容貌不凡之人,声音冷冷清清:“包飞升?”
燕梳月身后的弟子大概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眼睛瞪大了一瞬,不可置信地大声质问:“不是吧,大师兄,你还真信他啊?他就是个来路不明的贱……”
他语未话完,燕梳月敛眸挥袖,一手拿着的剑鞘重重击在他胸口,看得出是收了力的,那弟子只是捂着胸口被灵力打退几步,堪堪打断了他的污言秽语。
燕梳月后退半步,躬身行礼:“梳月替师弟赔道友个不是,望道友莫要介怀。”
柳雨休挑了挑眉,看着他身后明显不服气的弟子,也不追究,脾气很好似的笑笑:“道友前来所为何事?”
燕梳月直起身体,微微侧身:“接到投诉,说此处有人非法摆摊。”
柳雨休一只手支在桌面上,手指曲起托在一旁侧脸,他另一手拿出谢迎风给的令牌,眼中含笑递过去:“我可没有非法。”
燕梳月站着的时候是垂眸看他的,从他现在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柳雨休像是一只狐狸,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凑过来朝人撒娇,燕梳月曾经见过这种动物,但师尊说他需要免除一切不属于自身的想法。
所以他每次都是远远地观望着。
他伸手接过令牌,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刹那有错愕,是师尊的灵力气息,流淌在木牌中的也是师尊的灵流,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仔细感受了一番,燕梳月并没有在木牌里发现除了师尊之外的第二人灵气,难道这人真的如小弟子所说,是个凡人?
燕梳月将令牌还给他,看着一旁笔迹锋利的字,又问了一次:“包飞升?”
柳雨休反手将令牌压在掌下,他现在真是有点震惊了,这弟子竟然还问了两次,想来对飞升有点兴趣,他缓缓眨了下眸子,反问:“感兴趣?”
燕梳月一本正经答道:“只是怕你虚假宣传。”
毕竟无情道千年没有飞升第二人,现在摆摊的都还信誓旦旦说飞升辅导,这一眼看上去很难觉得他是认真的还是假冒的。
柳雨休笑了一声,指尖点在令牌上:“如果我都教不出飞升弟子,那无情道真就是后继无人了。”
燕梳月平静看着他,真是好大的口气,沉思良久,问他:“那你看我可能飞升?”
柳雨休动了下手腕,卡在他腕骨上的珠子顺势下滑,他放下手坐直,伸出那只手,掌面摊开向上。
是一个要东西的姿势。
燕梳月想了想,把手上的佩剑放了上去。
柳雨休无言,把他的剑丢回去:“手,手给我,我要你剑干什么?”
燕梳月自觉闹了笑话,没作解释,只是听话将手放在柳雨休掌心,两手触碰到的那一刹,柳雨休感觉法器似乎烫了他一下,又是和上次一瞬而逝的感觉,快得像是幻觉。
只不过,他手掌上的指尖,也烫得他心下一跳,作为冰灵根修士,他常年温度都是冰冰凉凉的,乍一摸见如此滚烫的温度,还有些不适应。
“火灵根?”燕梳月探进他的经脉里,见燕梳月点头,他又放轻了动作,两种相克的灵力进入对方身体会让那人下意识防御排斥,他飞升之后基本无人能伤他,为了避免自己伤到面前这个小弟子,他动作轻到不能再轻,“骨龄129,修为不错,距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了。”
这天赋比他那不成器的大徒弟不知好了多少,柳雨休真是一想到他就想叹气,敛了心神,他又查看了一番,灵力经过一处时,却是一顿。
“你没有情丝?”柳雨休有些不可置信收回手。
灵力相冲再加上境界压制,让燕梳月多少都有些不适,额上出了细汗,他眼睫一抖一抖地,面露疑惑:“无情丝如何?”
柳雨休经历过昨天,心里也知道下界的无情道已经有偏离之像,却没想到现在就有个极端例子站在眼前,没有情丝修炼出来的无情道不亚于是邪修。
他有些头疼,好不容易遇到个好苗子,偏偏是歪的。
揉了揉指节,搭过燕梳月腕脉的指尖上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他借着自己的体温将其消去,这才开口说:“没有情丝我教不了,你也不可能飞升。”
他如此断定,但燕梳月偏就不信邪:“我师尊都说我是最有天赋的修士,说我可与师祖媲美,无情丝为何不能教?”
柳雨休有些气笑了,歪门邪道拿来这么比?
他漫不经心一问:“你师尊是谁?师祖是谁?”
燕梳月握紧手中佩剑,这人手上有师尊的令牌,他未见过对方,对方也未见过他,这令牌莫不是他偷的?但师尊怎么那么轻易就让人将令牌偷了去?
想不明白,燕梳月只能报上师门:“我师尊是谢迎风尊上,师祖是柳雨休仙尊。”
柳雨休揉手的动作一顿。
这歪门邪道还是自己门下的?他抬眸好好看了看对方,从仪态气质中确实找出了丝谢迎风的影子,他又气笑了,低低笑了许久。
最有天赋的,可与他媲美的?
谢迎风你怕是许久没挨过打了。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眼神扫过这两人,无视掉燕梳月身后似恶狼一般盯着他的那名不知天高的小弟子,柳雨休看着燕梳月,认命地闭上眼:“名字?”
“嗯?”燕梳月不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名字,于是答,“我叫燕梳月。”
柳雨休点头,脚步一转,朝着无情道宗大门走去,不太走心地和他说:“你很想飞升?”
燕梳月跟在他身后:“对。”
“行。”柳雨休彻底无奈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册书,反手给身后的燕梳月,“收着,有空就看,现在和我走,去和你师尊道个别。”
燕梳月接过书,看见扉页上的字,茫然眨了眨眼,《无情道修炼教科书》?
翻开第一页,写着:无情道第一课,七情六欲。
怪不得那人说没有情丝教不了,第一步就是先入世体验七情六欲吗?那自己……
自己没有情丝啊,燕梳月站在原地,盯着那一行字想了许久。
柳雨休走远没听见动静,回头一看,那小孩儿站在原地愣着,他又回身敲了他的头:“想那么多做什么?我说了教,就会有办法,你只要记住你想飞升就行了。”
柳雨休牵起燕梳月的衣袖,一路畅通无阻走到谢迎风的宗主殿前,这次谢迎风一感受到气息就出来了。
“师……”一句师尊还没喊出口,柳雨休先施法让他闭了嘴,往旁边一让,露出燕梳月。
燕梳月上前:“师尊。”
柳雨休冲谢迎风眨眼,宽大的衣袖下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燕梳月又指了指自己。
他不是没有想过和谢迎风传音交代,但真的,离开下界太久了,在上界用的也不是同法咒,他早就把用不太上的都忘掉了,剩下还记得的要么是入门法咒,要么是在凡界常用。
他百岁出头便飞升,于千岁的他来说,这点记忆不足他人生中的一成。
趁两人还没开口说话,柳雨休轻咳一声,先给足了信息:“谢尊上,可否能将爱徒借我几日?我近日可能需要前往乐宗,也恰巧带爱徒历练了。”
谢迎风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神瞥向一边:“柳……柳君,柳君您随意。”
燕梳月眼神在两人中来回转,慢半拍反应过来,这人真的和自己的师尊认识,看熟悉程度大概率是旧友。
于是他对柳雨休的称呼便变成了:“柳前辈,前辈也姓柳?与我们祖师也是有缘。”
谢迎风闭上眼,默默给自己的弟子补了一刀:“是呢,我殿中这画正是这徒弟所作。”
柳雨休真是太久没见过这样仿佛是仇人一般的师徒关系了,他也明白谢迎风这是心虚怕自己找他算账,因为谢迎风也拿不清自己的徒弟到底对自己的师尊都抖落了什么。
这师徒二人,互相上着对方的眼药,燕梳月也不是傻的,他转头对着柳雨休解释:“这都是师尊的安排,师尊说祖师那小像太招人了,每天来观摩的人都快把宗主殿的门槛踏烂,这才令弟子作一幅青面獠牙像。”
“说起来,柳前辈与祖师有几分相像?”燕梳月不确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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