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克虽然精准踩到了褚又时最担心的事上，但他的理解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居然把不同仙术都当成了异能。等褚又时脑子转过弯来，一瞬间的诧异已经化作喜色从眼底滑过。
没猜错的话，菲克很可能以为控制他和变化矿石的能力都和金属沾边，就当成了同一种能力。
这就能解释通了。
褚又时把菲克从池子里捞出来没费什么力气，一直以为是他体重太轻，现在看来应该是半神力气太大，而褚又时习惯了强化过的身体和五感，完全想不到是这里出了问题。
毕竟他连金属脑壳都能按出个手印来。
褚又时近三百年的人生中没学过表情管理，一跑神就管不住五官乱跑。从菲克的仰视角度看过去，那碍眼的防护面罩削弱了他捕捉微表情的准确率，但代表了时代最高科技水平的仿生人还是发现了不对劲，隐约意识到先前的分析可能出错了。
褚又时很少有需要装大尾巴狼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严谨的智能机械面前露了马脚，还试图把没必要继续谈的交易做戏圆下去：“我还真不知道……白塔离我们这些地下人太远了，仿生人先生，你的常识和我的不一样。”
胡说八道，菲克心想。
翻遍五大地堡可能只找得到这一位没听说过地堡管理办法和白塔时不时更新的各种禁令的神经病，很多人一生都困在那几行冷冰冰的文字中。
在一日天堂一日地狱的生活模式下，扭曲的思想快成为地底心照不宣的共识了：畸变95%的结果是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还有5%是一步登天，晋升成白塔的人上人。
是浑浑噩噩地死还是赌一把，明面上没有统计数据，但地堡黑市的市场导向能说明一切——测定辐射值超标后能否畸变的技术层出不穷，宣传噱头一个比一个离谱。什么控制辐射后细胞的分化、植入畸变基因序列、前文明远古时代的神秘法术，甚至是找个神啊仙的供几天，科学的玄学的神学的花样百出，准确率都非常高——问就说可以，错了也没有差评，因为不准的都死了。
然而白塔出品的超级智能仿生人从褚又时的语气中分析出大量不屑和少量“逗你玩”，觉得更意外了：这神经病居然真的不在乎。
他一直觉得白塔禁止隐瞒异能是没事找事，地下这帮深受白塔神教荼毒的临时工装异能者还来不及，怎么会隐瞒。
原来真有脑回路清奇的特例。
“真不知道这些规定根本不会藏着掖着，这点他肯定撒了谎。但他这么自信，很可能掌握了躲避白塔检测的办法。”菲克冷静地想，“金属系异能非常实用，他却只敢在和我单独相处时使用，是个很谨慎的人，躲避手段应该限制颇多但可靠。”
情况有变，计划得跟着变。
这些分析在菲克脑海里不过千分之一秒，很快化作新一轮试探：“不知道，是因为不想和白塔扯上关系吗？”
“你不也是吗？”褚又时奇道。
菲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说是演的，那这货可以在前文明领个“最具迷惑性的演技”奖，如果是发自内心的……那真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神经病。
仿生人喜怒都不放在表面上，嘴角上扬的弧度严格符合标准，却愣是让人品出一股冷意，细细密密地扎人。
可是褚又时皮糙肉厚不怕扎。
两个非人类绞尽脑汁地打太极，谁也没承认质疑，谁都认定了新的结论，诡异地达成了互相掣肘的局面。
最后打破僵持的是褚又时，他在负责人越来越迫近的脚步声中一锤定音：“我可以分你一半矿石……不是你归你我归我，得五五分，而且你要自己想办法弄出来。”
“可以。”菲克很大度，没跟空手套白狼的主人计较，“您果然是个好主人。可以不继续对我使用异能了吗？”
褚又时说完立刻就要走开，仿生人的尾音落在虚空中，仿佛隔空摸了他一把，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忘了要回答。
他退到一个安全距离，习惯性压下即将奔百的心跳，偷偷观察菲克。
收纳箱的开关隐蔽到他都找不见，防护服也不能打开，回宿舍楼之前还有检查，正常人绝无可能偷带走一块矿石，他很好奇菲克要怎么瞒天过海。
远远看到他们俩不老实干活的负责人一脸不耐烦地走过来，假装没针对谁，大声说道：“都抓紧时间，多干点没有坏处！”
“食堂开放午饭还早着呢，没到累的时候！”
灼热的太阳射线中，不自觉缓下动作的临时工短暂激灵了一下，加快了速度。
负责人的话对其他人效果显著，正主却丝毫不在意。
被暗暗点名的褚又时是个坐讲台上都能忽略老师讲题声独自安眠的惯犯，负责人的话连他左耳朵都进不了，注定要成为空气，沦为没有存在感的背景。
然而此时的褚又时在菲克眼里也是个会动的景物，跟聒噪的负责人半斤八两。褚又时偷摸观察了半天，菲克同意那个堪称不平等条约的分矿石协定后，竟然毫无出格的动作，勤勤恳恳地往收纳箱里送矿石。
褚又时：“……”
KPI要求十八吨，五五分就意味着他们一共要挖三十六吨，他不会打算到最后一天再一次性摸走吧？
十八吨矿石凭空消失，他当负责人是傻子还是瞎子？
褚又时想不通，也不敢挪开视线，生怕少一眼就错过什么小动作，于是心不在焉地拿软管当吸尘器使，负责人的声音冷不丁从他头顶落下来：“操作不规范，扣表现分。”
“哈？”褚又时抬起笨重的头，“影响我工资吗？”
负责人按着手腕，正让地堡助手记录下这个临时工的表现分，余光瞟到他抬头，以为又是讨价还价的，眼皮一掀正要冷嘲，闻言表情扭曲了一下，咬着后槽牙说：“影响你的最终评分！”
褚又时莫名其妙地说：“我知道啊。抽奖凭证上可是说最后有120劳时，多少分才能拿到这些？”
负责人从来没听过这么不求上进的话，来这里的临时工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更没人敢追着他问评分和报酬有什么关系，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换算公式，嘴巴张着，卡壳了。
他脑袋空空地想了一秒该去哪里找公式，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地堡管家的事，他只要知道干的越多奖金越多，能激励手下的临时工就够了，什么时候还负责当财务了？
负责人顿时怒不可遏地喷出一口气，把防护面罩染成花白的雾面：“员工手册写得清清楚楚，按上面的流程去做肯定能拿到啊！”
早就删掉垃圾文件的褚又时：“啊……”
那上面还有这么重要的事？
负责人恼羞成怒，底气非常不足，面罩上的雾气将要散去时，他唯恐被看出问题似的，重重“哼”了一下，转身拖着稀里哗啦的防护服走了。
“他骗你的。”
菲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好像不知道刚才那句警告也有他的份，说：“评分细则只有地堡管家知道，只有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才会上当。”
莫名其妙又挨一句骂的褚又时：“……你不是白塔生产的吗？”
见过的人都说菲克的品相一看就是白塔出来的，褚又时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也把这当默认前提，从来没被反驳过。
说点不礼貌的**，菲克这张脸加上刻意往瘦弱修长方向做的身材，很难说不是为某些非人类癖好定制的。这类仿生人在设计时应该就没想过离开温室他，怎么对地堡这么了解？
褚又时充满疑惑地迎上菲克无语到有些平静的目光，仿生人闷闷的声音透过防护面罩传出来：
“都是公开的，地堡助手就能查到。”他顿了顿，用近乎怜悯傻子的眼神看褚又时，“最多十分钟我就能浏览完，您今年贵庚？刚从外太空移民过来吗？”
褚又时：“……”
他感受到了人工智能的降维打击和鄙视。
菲克难得好心多说点免费情报，没想到这营养过剩的地堡人表里如一地傻，不想被污染数据库，轻飘飘地滑走了。留褚又时无言以对地瞪着他的背影呼气。
刚走开没两步的负责人“噔噔噔”跺着乱七八糟的鼓点窜回来：“你是不是嫌三吨太少了？”
褚又时没说话，抬头瞄了他一眼，把被仿生人鄙视智商的气原样送了过去。
负责人感受到了威严被挑战的危机感，浑身血液逆流冲到天灵盖，他顺着褚又时手里的吸管找到了放在坑边的收纳箱，贴着透明壁往下看——
这个辐射区刚投入地堡临时工作大奖池他就在这了，每天都要见很多人，当然清楚什么速度能按时完成目标……这也太多了！
而且不仅是他，连那个仿生人也格外多。
目的达到，褚又时隔着防护面罩冲他挑衅地一笑，扭头带走了菲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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