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猹正疯狂地往嘴里倒小蓝片。
哗啦啦啦,三十多粒指甲大小的药片被她边嚼边咽。
小蓝片的味道原本带有一种寒冷的腥气,让她想到冬天的伤口。她一下子吃得太多,嘴里发麻,甚至感到味觉也逐渐离她远去。
绿洲严格管控药品的销售和发放。尽管林小猹出门的次数多,可她攒下的药也很多。因为她身体的辐射抗性很高,一趟任务结算时,如果其他队员的辐射值在40,那么她大概只有20——还是在中途没吃药的情况下。
咽完了。
三十颗小蓝片,和她肚子里那玩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剩下的全凭天意。
她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把那粒“核”吐出来。
林小猹早就把割伤她脸的面罩摘了,面罩早就被橙色染色了,它破了一个大洞,也没有任何过滤空气的作用了。
但毕竟自己还在它身上花过一笔积分,她心中隐隐肉疼,在丢掉和塞包里中间,选择了找个她能认得路的角落“暂存”。
也许是出现了幻觉,她总感觉自己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辐射粉尘。
她又拿出包里的清水给自己漱了漱口,擦了脸和洗了手,橙黄色的汁液并不顽固,手很快干净了。尽管这样做很奢侈,但把水混着嘴里的橙色残渣一起吞下去,难道就是什么好事吗?
死到临头,即使是杯水车薪的心理安慰,也比没有好。她把半瓶水都用光了。
一旁的女人看清林小猹面罩下的脸,用一种更加渺远的声音出声:“原来,你也只是一个孩子。”
林小猹随意地瞥了一眼,没有理睬。
也就是她林小猹还算个理智的好公民,就算刚才她愤怒到想毁掉一切,也没有冲动到往别人脸上糊橙血。
是时候打起精神思索对策了。
......
...........
没力气.........
除了放空脑袋发呆,坐在地上眺望远方,任何新的旧的念头都从她脑子里逃跑了,一个也抓不住。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倒计时。
她太累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一旁的女士也没有任何催促她的动作,两人就静静地看着远方。
夕阳像是一滩瘀血,凝固在天际线,扭曲的血光投射在斑驳死寂的废墟上。尘埃不再浮动,像是等待引渡者的冥河之沙。暗金色的阴影隐现,她视野中的一切被那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定格、压制、装裱进了永恒世界的旧画框。
好宁静。
连风都没有。
原来废土是这么宁静的地方。
**
日暮黄昏。
十五分钟后。
她没死、她没死、她没死!
她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呕吐、腹泻、头晕、浑身红肿。
只有轻微的由于嗑药过量导致的胃胀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敢细想。
现在,她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好过,哈哈,精神饱满,体力充盈。哈哈哈哈哈,她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大脑的供血不足让她晕了一下,待扶住周围的支撑物站立后,她问了出来。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们不得不同行’。你知道什么?”
她当然不认为女人是来坐等她爆装备的。她一定知道什么,否则任谁看到一个快死的疯子都不会傻傻地跑回来搭话。
女人还是用那轻飘飘的声音,不过话变多了。
直觉告诉林小猹,这个女人因为自己年龄小,态度变好了很多。
“一下子很难解释……先去赶路去医疗站,你应该也想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吧?”
不。
她其实感觉自己的身体现在很好,除了精神疲惫,其他都很健康,不需要治疗。
而且她能确信,这破藤蔓这会儿是真死了。
因为她有一种奇妙的感应,它把一个像是“核”,或者说种子一样的东西,寄生在了自己的体内,之后它自身的生机就开始流失了。
既然藤蔓死了,其实,她反而没有离开的必要。
在这里过夜,等着救援的队伍带她回镇子,找绿洲最厉害最专业的医生治疗就行。此刻她离开得越远,届时就回去得越慢。
但她又神色凝重地想到——
不对,不能回去。
还有一种很恐怖的可能性。
一个正常人,被异种植入某种物质后,健康存活。
这样的案例,她闻所未闻。一旦被检测出来,绿洲这个医药公司肯定会把她绑走做实验!
而且,那她现在还能算是人类吗?
她是不是正在......变成新的异种?
不能回去。
如果她的猜测成真,等待她的无疑是另一种死亡。
林小猹:“医疗站,是什么地方?”
她没听说过附近有这种地方。
女人:“隶属荧墨科技集团旗下,有一家名叫荧墨生态的公司,明面上负责环保材料的研发。但是实际上,它经过资本重组后,在为一家生物研究所服务……”
“完全听不懂。”林小猹发出文盲的声音,打断到。
她心里内心升起了迟来的烦躁,她现在还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别说废话。直接说有用的。我要听重点。”
她同时不耐烦地举枪。这么近距离地开枪,人的脑袋会直接开花。
女人高举双手:“我说我说。”
很好,现在,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反派了。
反派沟通就是效率高。
“……一家生物研究所,里面当然有为人治疗的房间。” 女人说完,下意识地揉了揉身旁孩子的头。
林小猹的视线在二人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那你的队友……”
女人开口打断,语气复杂:“我们不算一路人。只是刚好从同一个地方出来。”
林小猹:“所以,你要去的地方……那个‘源头’,就是你来的地方?”
女人点头:“告诉你也无妨,那里不剩什么值钱的了,只是我得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林小猹来回踱步:“那另外那些人呢?他们能跑到哪里去?谁能来接应你们?”
女人:“有一群人……自称是来自绿洲的异种清剿队,现在就在内城。他们本来打算带我们回去,但中间遇到了那藤蔓,就留在城内了。”
她的声音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感叹道:“他们真的很厉害。”
林小猹讶异地喊出声:“异种清剿队?”
她反问:“那为什么你们一开始不说?你们至少知道绿洲是不允许内斗的吧?”
女人又一次感叹:“……他们本来应该死了,来接应我们的应该是另外一队人。但现在……我也没有办法确认了。”
“那种声音是他们的武器发出的。藤蔓赶着过来追你们的时候,那种震动声音又出现了……所以我觉得,他们没死。”
林小猹又补充问了一些问题。女人一一作答。
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等一下,让我总结一下——” 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仁都在隐隐作痛。“你们原本住在城内的研究所,然后遇到了来内城的异种清剿队,他们上周就来过一次,还和你们做过交易,这次顺道把你们也带了出来,让你们去绿水哨站安家。结果中间遇到了那紫皮橙汁怪,他们居然选择和它打?然后让你们先走,在外面等他们?”
真是处处是槽点啊。
女人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他们队伍里有一个奇怪的人……把那群家伙都放出来了。和那东西打的也是他。”
“他很厉害。” 她顿了顿,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强调某种无法言说的危险——
“但是也很‘奇怪’。”
林小猹: “好吧,我不在意这个。我想问的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去你们的实验室找物资?”
“还是,专门来杀异种。”
林小猹之前就知道,这是一只成立了不到半年的队伍,详情却一直并没有对外透露。直到上个月,才拿到正式建队批准。这个招新时间,说不好是想和绿洲抢新人,还是绿洲特意给他们开后门。她还记得宣讲里提到的,他们的任务模式——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算是有编制的军队版拾荒组织,要前往内城执行任务。
女人:“交易只是顺带的,他们似乎是来做调查的,但运气很糟糕,上次他们紧急要走,这次又遇到异种,一直没能好好谈谈。”
林小猹:“交易,所以你们的装备是人家给的?”
这么大方?
女人淡然和她对视:“抢的。”
“之前不是说……他们死了嘛。”
“哈,那你还敢回去,祈祷路上别遇到他们吧!”
林小猹又心下惊觉,所以你这家伙,一开始就是打算捡我装备对吧!一回生二回熟!
当然,她也不想遇到那群人,毕竟还有一只异种在她肚子里呢。
**
摊牌后自然就是赶路。
超过三个多小时的赶路,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这个女人的力气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很多,一旦小孩走累了便背起他,所幸孩子也很轻。
路上并没有遇到异种。
林小猹想起那些流言——天黑之后,异兽便会暴动,所以才会没人能活着回来。据说还有人亲耳听过异兽的嘶吼。可现在,她渐渐觉得那些传言多半是假的。但同时可能存在着一些更可怕的东西,风雨欲来。
“嘿,还要继续往里走吗?”这藤蔓实在是太长了,需要七拐八拐的绕路。“我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迷宫,再走就要E区了吧。”
女人抓住了一个点提问:“E区?什么是E区。”
林小猹无语:“来救你们的人连这个都没说吗?”
“刚刚断桥的那一块,一直到现在的这个位置,都在P区,包括你之前说的,那个荧墨科技,全部都是P区的地盘,E区嘛,基本是和P区接壤的内城部分。”
女人:“我都不清楚。我在实验室生活的时间很久了。”
林小猹惊讶:“天哪,那你连康拉德·凯恩都不认识吗?”
“不认识。我们今天早上才背下这个人的名字。”
林小猹突然有了些莫名的好心情,也不是谁都认识大名鼎鼎的检察官。
女人的脚步停驻了,她的视线扫过四周的废墟,防辐射面罩下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能给我讲一下这些年这里发生的事情吗?”
林小猹是原子弹爆炸后出生的人,不管是社会史还是传统历史,她都学的很差劲,也许是心情好,她接话了。
“你说P区?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呗。”
还能怎样?残垣断壁,异种的巢穴。有什么可讲的?
女人的装备太新了——新得刺眼(异种清剿队真有钱啊)。面罩的透明材质让林小猹能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神,那种悲悯的、高高在上的眼神。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里是环芯105绕城高架。” 女人的声音忽然放轻,手指抚过锈蚀的钢筋,“虽然它被炸毁了,但它原本有自己的名字。我都记得。”
她的语调里带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像是悼念,又像是执念。
“这里的每一条街道,都有自己的名字,连街道上每一棵树都有。你都可以在市民网上查到。”
林小猹盯着她,忽然有点想笑。
林小猹看不出来这个女人还是个感性的人。
她的妈妈也是这样的。
但是他们是陌生人,甚至现在也还能称得上是绑匪和人质的关系,这让她有些想笑。
女人背对着她,分辨不出情绪:“攻击你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那是这座城市的血管,我们继续走,就要走到它的心脏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钢芯城很快就要复活了。”
“用一种可怕的方式复活。”
林小猹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的语调又开始像念歌剧台本了,和那些神神叨叨的教会成员别无二致。
戏剧主演台词戛然而止。
女人突然说:“到了。”
**
到了。
眼前是一扇隐蔽镶嵌在地面上的大门。
女人在锈蚀的金属门前输入密码。一道电子音响起,【验证成功】。
地下空间扑面而来的冷气让林小猹眯起眼。灯光骤亮,她看清了——
真的是实验室格局。
居然真有一台检测仪器。
女人熟练地操作着控制面板,示意她躺上医疗床。
林小猹没放下枪,枪管始终若有若无地指向对方,但她还是躺了上去。冰冷的金属贴着她的后背,困意莫名袭来。
女人转过身:“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她说:“我叫甘鹭。”
她指了指自己实验服上的胸牌。
林小猹的食指仍搭在扳机上。
也许是惊于同行这么久,二人没有一次谈起过名姓,林小猹又久久地愣了一会神。
她看着那块冷色调的胸牌——甘鹭。
有一个不认识的字......好吧,怎么又是科学家,她好像和科学家有那么一点缘分。
“……林小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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