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窟开医馆是个稀罕事。寻常妖怪们要是受了伤,要么忍着疼痛等身体自愈,要么烂着皮肤等死,还没见谁赶医馆里看病的。
几只爱凑热闹的妖在医馆开门的第一天大摇大摆进门绕了一圈,什么病也不瞧,什么药也不买,出门便传开了郎中是只顶俊俏的红隼,惹得一众女妖趴在房梁上偷看。
又赶走一波打着看病旗号相亲的妖修,池归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半边圆墨镜,啪一声合拢手中折扇,用扇柄敲敲写有“专治黑泥病”的招牌,向外头人群吆喝:“瞧好了,本店只治黑泥病,其余伤病请回吧。”
妖怪们听到他这话都吃吃地笑。
整个魔窟谁不知道黑泥病得了只有死路一条,这鸟郎中莫不是化形的时候忘记把脑仁化成人类脑仁大小了,专治黑泥病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恐怕是想收了病妖的尸体卖内丹吧?
池归对他们脑袋里的想法一清二楚,并不着急辩驳,反倒感谢这些妖把他的名声传得越来越远。他准备日复一日守着门可罗雀的医馆,只等真正需要治疗的黑泥病患者找上门。
可惜姜黄没让他等太久。
某日医馆开门,姜黄说想吃隔壁狐婶子的茶叶蛋,池归从钱袋里盘出几枚铜板放他去,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姜黄一手一只鸡从门口走了进来。
“茶叶蛋呢?你怎么把原材料抓回来了?”池归看出这两只咯咯乱叫的鸡身上有妖气,赶紧把它俩从姜黄手中解救出来。
姜黄提着鸡翅膀递给池归:“师兄,你要的病人,我带回来了。”
池归无奈:“我是缺病人,但也不能给人从大街上抓进来治啊……”
姜黄认错速度很快:“好,那我把他们送回去。”
池归赶紧制止他:“别,要是你再提着客人走出去,那咱们医馆的名声可就彻底烂透了,我先试试能不能治吧。”
跳到地上,两只鸡瞬间变回了人形,抱着彼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青豆,咱们这是被卖到黑医馆了啊!”
“没事萝卜,要是能和你死在一块,这辈子被熬成鸡汤我也认了!”
这一男一女两只鸡妖演苦情戏演得池归头大,他亮出那柄绣着“医者仁心”四个字的折扇,端出一副高人姿态:“两位,可是患黑泥病了?”
“神医啊!”两只鸡妖齐叫,看池归的目光瞬间热了几分。“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是靠‘望闻问切’中的‘望’啦。”池归一撩衣摆蹲到两只鸡妖面前,心说你们黑泥都流出脖子了能看不出来吗。
“我对黑泥病倒是有些研究,不知二位可愿意让我看看病?”
两只鸡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门口爬去:“不必了不必了,我们自个受着就好,告辞……”
一双皮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两只鸡妖抬头看,正对上把他们抓到此处的煞神。
“嗯?”姜黄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两只鸡妖顿时不敢再爬,腿软手软被池归笑眯眯搀扶到了病床上。
哪有上赶着逼人看病的啊!两只鸡妖欲哭无泪,脖子一缩装鹌鹑。
叫青豆的那只鸡妖壮着胆子问池归:“郎中,能问问您要怎么替我们治病吗?我可从没听说过黑泥病有法子治。”
池归从身后掏出弩,慢条斯理往弹槽装上子弹,最后抵在青豆脖颈黑泥上:“当然是用这个。”
“……黑郎中杀鸡了咯咯咯喔喔喔喔喔喔!!!”青豆尖叫声比他早上打鸣还要响亮,要不是姜黄眼疾手快按住他,整座医馆都要被乱飞的鸡毛淹没。
一边的萝卜是母鸡不会打鸣,见状脸色灰败,想到自己待会也要受此酷刑,含泪扭头不忍再看。
子弹穿透声“嘭”地响起,青豆的叫声戛然而止,萝卜小心捏着一点衣袖遮住脸向后看去,看到青豆软绵绵耷拉在床边的双腿登时心一凉,凄凄切切唤道:“青郎——”
“咕咕喔。”一道雄厚的鸡鸣回应了她。
青豆从病床上完好无损爬起来,震惊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不敢相信如此雄厚的声音是从自己嗓子里发出来的。
他脖子上的黑泥已尽数消失,连弹孔都没留,张嘴说话又是那雄厚的声音:“我的病,好了?”
池归笑着请他下床走几步:“青兄可还有什么不适?”
青豆气宇轩昂走了两圈,又化作鸡身扑棱扑棱翅膀,确认自己康复后高兴地回头看苦菜:“萝娘,你也让神医看看,他真能治那黑泥病!”
萝卜苦恼地看着他,思来想去还是摇头:“不,我不治了。”
“为什么!”青豆大奇,“你也知道这黑泥病发作起来浑身都疼,为何不治?如果是诊金的问题我可以……”
萝卜闻言态度更坚决:“不,我不治。”
青豆还想坚持,池归笑眯眯拦住了他,对萝卜道:“姑娘,我可以保证,不会把你的嗓子治成他那样。如果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可否告诉我真相?”
大概是看他治好了青豆的缘故,萝卜对池归的戒备心没有一开始那么强了,她犹豫地看了眼青豆,提出要和池归单聊。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青豆来不及刨根问底,被姜黄捂住嘴拖出了医馆。
少了聒噪的鸡叫,医馆顿时清净了不少。池归温和地给萝卜倒了杯茶,示意她可以开始讲述了。
萝卜不安地眨眨眼,连喝几口茶才平静下来,她蹙眉咬唇,小心翼翼翻开领口一角让池归看她脖子上的黑泥,她的伤势远比青豆严重得多,整个脖子几乎只剩伶仃一点好肉维持着生命。
“郎中,青郎他不知道,我是自愿感染黑泥的。”
池归惊讶:“为什么?黑泥传染的途径究竟是什么?”
“看郎中的打扮,应该是那种能去销金窟坐中六层的大妖吧?不清楚黑泥事宜也正常。魔窟分东西南北四个区,仔细调查后会发现每个区感染黑泥病的人数是一样的,哪怕是有感染者突然死掉,第二天也会诞生一个新的感染者。”
池归慢慢理思路:“你是说有东西在刻意控制感染者数量?”
“对。”萝卜郑重点头,“青豆染病后我特意调查过此病,除了人数上的差别外,我还发现了另一件事——如果有感染者即将死去,他身边健康的人可以选择继承他的黑泥,这样第二天就不会出现新的感染者了。”
“我不想让青豆独自承受病痛,所以向一只即将死去的猪妖继承了它的黑泥。这个东西发作时真的很疼,但只要有青郎陪着,伤口就没那么疼了。”
萝卜神情温柔。
“可是你的青郎如今已经没事了。”池归提醒她。
“既然患病人数不会变,要是我被郎中你治好了,总有新人要患病吧?不用了,这个病人就由我继续当好了。”
池归对她这样重情重义之人向来钦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窗户里横飞出来的一只鸡打断了思绪。
青豆化作原型飞扑到萝卜怀里,埋头痛哭:“萝娘,我都听到了,是我倒霉,连累你跟我一块受苦。”
门吱呀一声开了,池归看向推门进来的姜黄,姜黄无奈地朝他比口型:它会飞,我没拦住。
萝卜哎呀唤了一声抱住它:“青郎这是什么话?运气的事谁能说得准呢?看到青郎痊愈我很高兴。”
爱人的指尖抚上青豆的羽毛,它精神一振,豪气干云说道:“不,我怎么能放任你一个人痛苦,待会咱们就去找病人继承黑泥。”
池归原本看他俩情深义重还挺感动,一听刚治好的病人又要主动求感染,当即气得差点吐血:“等等!别一口一个感染的,有没有可能谁都不用感染呢?”
“可是感染者的人数是固定的……”青豆迟疑。
池归收起那柄绣着医者仁心的扇子往招牌上一掷,势头太猛竟让扇柄穿透了招牌:“真当我这个郎中是吃白饭的?你们病一个我救一个,我就不信这个病发作得比我救得快!”
青豆萝卜一愣,旋即被池归脸上无所不能的自信唬住了,再也不纠结什么生离死别苦情戏,乖乖躺在病床上任池归摆弄。
门口“专治黑泥病”的招牌晃了晃,险险立在了墙边,姜黄拔出卡在上面的扇子,说要好好修一修。
他这一修就修到了七天后,池归忙里偷闲瞥了一眼正往墙上挂招牌的姜黄,瞬间不好意思了:“你……你怎么把我也画上去了?”
“比起这些字,师兄才是医馆的招牌吧。”
姜黄用了平日里画符的笔力,寥寥几笔往“专治黑泥病”五个大字下方贴了张池归的肖像。
神态形态抓得无一不准,唯一让池归觉得诡异的是他画上的姿势,抱臂慈祥看向来人的伟岸半身像让他瞬间想到了现实世界门诊里那些老资历大夫,往面前一站就是张“值得信赖”的天然招牌。
池归很难不怀疑姜黄是在什么奇怪的地方取材给他来了这么一张。
不过那张画倒是确有奇效,来医馆看病的人再也不是冲着他这张年轻俊俏的皮,而是正儿八经来这看病的。
萝卜青豆逢人就夸池归的医术有多灵多厉害,引得越来越多黑泥病患者知道了他的名字,往往一天弹槽里九颗子弹用完门外还排着一队妖。
眼看子弹用完了,没排到的病人盯着康复后的妖怪们干着急,问池归什么时候能继续看病。
池归嘿嘿一笑,把这些天治病挣到的bug 点数全加在了提高子弹数量上,取出满盒子弹在妖怪们眼前晃了晃,说不急,正所谓治的越多治的越少,子弹有的是,大家慢慢来。
这时候有妖怪就要问了:“神医神医,你替我们看病那么辛苦,我们该付你多少诊金呢?”
池归啪一声亮出“医者仁心”的扇子,很有大师风范地扇了扇:“只需各位往后不再欺负弱小,积一份善缘即可。”
满堂喝彩。
随即就有好事的妖怪跑大街上吆喝:“这里看病不花钱,大家快来捡便宜!”
登时一条街的妖怪都涌了进来。
“神医我脑袋疼能不能给我治治,要能治好我保证把家里的三个人类放了。”
“神医我腿断了能不能给我接上?我保证以后都吃素念佛。”
“瞎说,你个兔子妖本来就是吃草的!”
闹哄哄的医馆中池归哭笑不得,挑着能治的治了,不能治的也发了伤药。
接连忙活了几天,他的桌子上堆满了病人们送的东西,积攒的能量槽也终于突破了20%大关。
吃着姜黄剥好的茶叶蛋,池归悠然躺在椅子上一翘一翘,突然觉得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
天不逐人愿,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扰了池归难得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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