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晚林大尹枫城三岁,中间因为父母出事停过一年学,现在就读高三。尹枫城开学升入高中,和凌晚林就算入读同一个高中。
开学第一天,大操场围了全校的学生。上午的阳光没多敞亮,不温不火,跟口白开水似的,滤过云层,也像是渗下来一摊浸了白开水的棉花。
浸水的棉花,从天上掉下来时就干透了,一些陈腔滥调落在人耳朵里,也是干透了。
领导们在上头慷慨激扬,底下的学生坐立难安,耳朵里的话进了又溜,身体里的心五分钟前飞到隔壁食堂,五分钟后飞到宿舍里的大床,预计再五分钟后飞到世界杯球场。
待到念到“请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台下也没人真听清来者何人,掌声照例响了两阵。直到讲台上的人一开口,漂在世界各地的注意力才聚回操场。
仍是从小听到大的套话,可那嗓音清澈如水,吐字干净,不急不徐——少年换声甫定,稚气褪尽。若放在别处未必惊艳,偏偏接在几位校领导的破锣嗓子后,便像久旱逢甘霖。
学生们不由自主抬头去看。后排看不清,只能远远辨个轮廓:个子很高,头发利落,站姿好看,身材也不错。前排一看真容,更是怔住,他清俊朗目,眼神平淡,抬眼间便是从容。
身份再一报:高一新生代表、当届市状元、而且很帅——甭提了,后三年“校草”预定。
后知后觉的人总算拍大腿:我擦,这不是我初中同学尹枫城!他以前可胖了,差点没认出来!
——要不说胖子都是潜力股,以前的他你嗤之以鼻,现在的他高攀不起!
——本来就高攀不起,他家有钱,连保姆都开宾利......
......
尹枫城微微停顿,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看过去,视线睃巡,没找到想找的人。
一朵遮天蔽日的云飘过去,阳光稍微有些刺眼。
凌晚林瞌睡中惊醒,从课桌支起上半身,侧枕着手臂,看向窗外,一缕阳光从飘荡的窗帘里漏进来,眉心的一寸皮肤晒得暖暖的。
他重感冒没好透,桌角堆了满满的鼻涕纸。和老师请了假,这会儿趴在桌上养精蓄锐。
开学典礼一结束,学生们各回各班,走廊里经过三五成群的人,不一会班里就闹腾起来。
这下他也睡不踏实了,索性去厕所洗把脸清醒一下头脑,回来时却发现桌洞里的一包抽纸不见了。
凌晚林寻了半天没找到,鼻子难受得紧,这会上课铃又响了起来,只好找前面的女生借了几张纸解燃眉之急。
等到捱过这节,下节课又是体育课,他生病不舒服,要想继续在教室呆着得去找体育课代表报备。
凌晚林一想到这个人就头疼,索性在座位上枕着胳膊趴了很久,直到教室里剩零星几个人了,课代表张力皓出现门口。
“开学第一天体测,一个个都还磨叽什么?”
几个人匆匆出去,眼看教室里就只剩凌晚林一人。张力皓夺步到讲台,抄起一根粉笔头毫不客气地砸过去,“死桌子上了?”
凌晚林给冷不防砸了一下,抬头,眼都懒得睁,“我生病,你跟老师说一声。”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病恹恹的,脸色极差,可张力皓装聋作哑,“不行!老师说了开学第一天全都过去报数,少一个人都不行。”
“那你让老师过来,我跟他说。”
凌晚林没劲儿跟他掰扯,说着又要倒回课桌。张力皓怒目圆睁:“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咋呼了半天,凌晚林还是自顾趴着没搭理他。张力皓彻底被惹火了,直接抄起一盒粉笔砸过去。
后脑勺实实在在挨了一下,一盒粉笔七零八落地从他身上掉下来,凌晚林双手捂脸,慢吞吞坐起来。
“张力皓你神经病啊?”
好几个同学本来都要出去了,看见这一幕立马折返回来。
张力皓鼓着嘴不依不挠:“我怎么了?”
“人家都说了身体不舒服你找什么茬?”
“我这是维持纪律,管你什么事啊?凌晚林装病逃课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张力皓颐指气使指着角落里的人:“你看看,他这不就起来.......”
张力浩突然没声了,只见凌晚林满脸是血地抬起头,鼻腔里的血止也止不住,滴滴答答流了一课桌。
一帮学生立刻吓得够呛,几个人着急忙慌上去给他止血,眼看前桌的纸也没剩几张了。教室门口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个女生,施云乔一出现,身边的人都自觉退后。
“纸呢?还有纸么?”她压着哭腔问了一圈人,这会的张力皓也明显是慌了,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包抽纸,施云乔手忙脚乱地给凌晚林用上。
凌晚林一边咳血,冷漠的余光一扫,正好是自个儿课间丢的那包。
待凌晚林稳定下来,施云乔又扶他去医务室。第一节刚打铃,操场上好些同学不明就里,看着一男一女偎在一起的身影就开始瞎起哄。
张力皓喜欢施云乔,施云乔喜欢凌晚林,这在班上人看来是明摆的事。
高中生活枯燥,屁大点鸡毛蒜皮的八卦都被视若珍宝,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到高一那里,整个事件就变成了另一种性质。
晚自习,高一班上后排几个学生正在说悄悄话。
“听说了么?今天上午高三有两男的干架,都见血了!”
“哪个班啊开学第一天这么丧。”
“我知道,高三七班,我社长跟那人一个班。”
尹枫城正在做试卷,笔尖忽而一顿。
“貌似是为了一个女的争风吃醋吧?”
“听说当时血流了一课桌人都快没了,那老师让受伤的学生请家长来接走,他不干,现在还在宿舍一个人躺着呢。”
“为什么?”
“不知道,我听我社长说受伤的那男的平常就有点怪,他高中三年连双休都不回家,在学校一住就是一学期,家长会也从没见过他父母来。”
有人随口一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林......林什么林来着。”
话音未落,只见尹枫城突然从座位上冲了出去,他跑得着急,笔袋掉下来,里头的笔散了一地。
高三的宿舍楼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尹枫城一路小跑过去,在宿舍楼外停住了,他没高三的门禁卡进不去,正在外头绕圈想对策。
着急的远不止他一人,施云乔揣着东西在大门外徘徊了好久,正愁没法进男生宿舍,却看尹枫城小跑过来了,慌里慌张地迎上去。
“同学同学,你能帮我带个东西进去么?”
尹枫城连分她一眼的心思都没有,步履不停。施云乔却步步紧追,“你就跟门口阿姨说你回来拿书,等她放你进去你就帮我把东西带他,那人一天没吃饭了,你帮个忙好么?”
说着硬要把饭盒塞给他,尹枫城余光一扫,上头还贴着一张粉色爱心便签纸。
他这会功夫哪有空搭理别人,正想拒绝,就见施云乔一下子泪如雨下了:“求你了同学,我真的没办法,我要是能进去我早进去了,你帮我送一下好么?”
尹枫城突然瞥见便签纸上的内容——“晚林,对不起......”
他步伐一停。
宿舍楼前,施云乔抱着饭盒哭得梨花带雨,“我也是逃的晚自习,我没剩多少时间了,我同学他一天没吃饭了求你你帮帮忙好么?拜托了......”
尹枫城看着她,视线在“晚林”那个名字上久久地扎了根。
“宿舍号。”他把饭盒接过来。
施云乔忙道:“407,他还生病所以可能还睡着,没人开门你多敲几下。”
尹枫城一步跨了三台阶,上到一半想起来自己没门禁卡,回头问:“有门禁卡么?”
他刚问完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女生哪来的男生宿舍门禁卡。
难料施云乔马上说,“有!有!”
尹枫城登时感觉脑瓜子一嗡。他一瞬间联想,什么样的关系能把门禁卡交到一个女生手里?是这个女生去借了别的男同学?又或许是他哥本人的授意?
“你等我下.......”她手忙脚乱开始翻兜,尹枫城没等人,眼睛扫了一圈,看见一楼有间宿舍没关窗,长腿一驱,拎着饭盒就从窗户翻了进去。
他一口气跑上四楼,到了四楼又直奔407,临到门口才喘上两口气,抬手敲了几下门,视线又忍不住瞟到饭盒上的便签纸。
——“晚林,对不起!我一个暑假没理张力浩,他今天才拿你这么撒气,如果你方便的话今晚熄灯后我在小树林等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么?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尹枫城盯着便签出神。
房间里传出动静,脚步声逼近门口,他反应过来,鬼使神差地把那张便签纸揣到了兜里。
房门一开,凌晚林睡眼惺忪地探出头,看见尹枫城却是一愣,“怎么是你?”
尹枫城没来由地心里一酸。怎么是他,看来期待的人并不是他。
心里一瞬间拐了九曲十八弯,凌晚林一点也看不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怀里的饭盒,“给我的?”
他刚睡醒,正好饿了,一边问一边很自然地把饭盒接到手里。
尹枫城点点头,闷声不乐。奈何凌晚林可看不出他的不愉快,谁让尹枫城乐跟没乐没多大差别,他这个人成天到晚就是淡淡的,忒不讨喜。
尹枫城心酸归心酸,到底还是最惦记他的身体,“哥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凌晚林把饭盒打开,皱一下眉。好好一大小伙怎么还用粉色小花勺?怪变态的。
尹枫城把在班里听说的事告诉凌晚林。凌晚林一边扒饭一边吃自己的瓜,“啊?争风吃醋,我么?”
他想了想,前因后果解释起来挺麻烦的,只好一笔带过,“没有的事,别听人瞎传谣。”
尹枫城不放心,“流血是怎么回事?”
他道:“我不沙鼻子么,感冒擤了好多鼻涕,我鼻子一刺激就容易流血你知道的。”
尹枫城就确确实实是知道了,连他都要瞒着,这就是要彻底地秘而不宣。可想而知他对那个女孩子有多么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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