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织秋(云织)收拢地图,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她拿起桌上一柄看似普通的短剑,剑鞘朴素无华,但当她指尖拂过剑柄时,一股极淡、却精纯无比的寒意萦绕其上。
这是用师姐遗落在战场上的半截断剑,融合了极北寒铁和她的“寒髓”之力重铸而成,名为“凝光”。
她的私心里,想留住那些和师姐相处的所有时光。
“师姐,”她对着虚空,如同对着那个永远温柔注视她的人低语,
“别急。这条路有点长,有点黑,但我不会停下。所有沾了藏云峰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让他们……都‘看见’你。”
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呢。
庆国京城的繁华,在夜幕下沉淀为另一种喧嚣。
丝竹管弦,脂粉香风,自灯火通明的“醉仙居”内袅袅溢出,与坊间巷陌的市井烟火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交融在这座巨大的城池肌理之中。
“醉仙居”顶层,一间临河的雅阁内,水汽氤氲。巨大的白玉浴池占据了房间大半,池水并非寻常温水,而是散发着淡淡莲香、温度恰到好处的暖泉。水面上漂浮着新鲜的莲花花瓣,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池中,一道身影背对着入口,慵懒地倚靠在光滑的池壁。
墨色长发如海藻般散开,浮在水面,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脖颈和圆润优美的肩头。
水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流淌,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浸润了月华。仅仅是背影,已足够让人屏息。
这便是名动天下的珩流仙子,如今珩流宫的宫主,洛流珩。
“宫主,胡三死了。”
屏风外,一个恭敬的女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凝重。
池中的人影并未回头,只是伸出纤纤玉指,随意地拨弄着水面上的一片花瓣。
那手指修长莹润,指甲染着淡淡的蔻丹,动作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哦?”
洛流珩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磬轻击,清越动听,却又带着一丝空灵的疏离感,
“那个在茶楼里大放厥词,说藏云峰云飞义浪得虚名的胡三?”
“正是。死状离奇,仵作验不出外伤内伤,如同……被瞬间冻毙于盛夏。”
屏风外的女侍补充道,语气中的凝重更深了。
洛流珩拨弄花瓣的手指微微一顿。
水面倒映着她低垂的眼睫,浓密卷翘,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微光。
“冻毙?”
她轻轻重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庆国京城,夏日炎炎……倒是件新鲜事。”
她顿了顿,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八年前藏云峰上,那场血战之后,据说天地灵气也曾有过短暂的冰寒紊乱。只是当时尸横遍野,血气冲天,那点异象,也就无人深究了。”
屏风外一片沉默。
洛流珩的话,看似闲谈,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某些尘封的、刻意被大众遗忘的记忆。
“宫主的意思是……与藏云峰余孽有关?”
女侍的声音压得更低。
“余孽?”
洛流珩轻笑一声,那笑声如同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
水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丰润的红唇滑落。
那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美得惊心动魄,足以让满池莲花失色。
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顾盼间流转着一种天生的妩媚风流。
然而,在那双美目的最深处,却沉淀着一种历经世事、洞悉人心的冷静,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与苍凉。
“藏云峰云飞义,当年何等惊才绝艳?”
“她的剑,快、准、狠,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像极了冬日里最凛冽的那道风。”
洛流珩低声呢喃,目光似乎穿透了屏风,投向了遥远的过去,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追忆,
“她若在,藏云峰岂会那般轻易覆灭?又岂会留下什么需要旁人费心铲除的‘余孽’?”
她的语气里,没有对云飞义陨落的惋惜,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
“那胡三……”
“蝼蚁罢了。”
洛流珩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只是错觉。
她重新靠回池壁,闭上眼,
“死了便死了。只是这死法……”
她红唇微启,吐出几个字,“‘寒髓引’?呵……若真是那丫头回来了,倒比她那个一根筋的师姐,有趣得多。”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更多的,却是深不见底的冷漠。
“吩咐下去,”
她重新睁开眼,眸中已无波澜,“宫门内外,近日多留意些。尤其注意……有没有生面孔,或者,带着‘寒气’的人。”
她指尖轻轻划过水面,漾开一圈涟漪,“本座倒要看看,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师姐身后哭鼻子的小丫头,如今,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是。”屏风外的女侍领命,悄然退下。
雅阁内重归寂静,只有暖泉流动的细微声响。
洛流珩独自浸在水中,绝美的脸庞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模糊。
她抬手,看着自己莹白如玉、毫无瑕疵的手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当年试剑台上,被云飞义剑气震得发麻的触感。
“天下第一剑修?”她低低地、近乎无声地自语,唇边勾起一抹极淡、也极冷的弧度,“云飞义,你守不住的宗门,拿命守护的师妹……如今,又该轮到谁来守护呢?” 水汽凝结在她长睫上,像一颗将落未落的泪,最终只是悄然滑落,融入温热的池水中,消失不见。
她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随之湮灭,只剩下深潭般的幽寂。
同一片月光下,远离醉仙居的喧嚣,在京城一处最不起眼的平民区边缘,一座废弃的城隍庙里。
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勉强驱散着庙宇深处的阴寒。
云织蜷坐在一堆还算干净的干草上,深色的劲装让她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她面前摊开着那张标注着无数符号和名字的地图,珩流宫的名字和莲花标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甚至隐隐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被她用袖子狠狠擦去。体内那股精纯的寒力,此刻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中左冲右突,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剧痛和难以抑制的冰寒反噬。
“寒髓引”虽是她复仇的利器,却也如跗骨之蛆,每一次动用,都需以自身灵力强行压制其反噬之力。
尤其是白天在醉仙居附近探查时,为了隐匿气息,她几乎将寒髓之力运转到了极致,此刻反噬来得格外凶猛。
她咬紧牙关,强行运转着藏云峰正统的心法口诀,试图引导体内狂暴的寒气。
但心法运转间,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师姐的身影。
师姐教她练剑时专注的眼神,为她挡下责罚时挺直的背影,
最后……
是血泊中那张青灰却依旧美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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