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聿赶紧拉了拉明鹤羽的衣袖，示意他看老头。
明鹤羽却只是拍了拍他的手，径直走进了屋里。
乔聿隐约有种感觉，明鹤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暔呢？告诉它，其实……
“两位有点眼生啊？做什么生意的？”坦着上身的男人走了过来，打断了乔聿的思绪。
两人没有理会他，因为屋内的景象，无论是视觉还是嗅觉都在强烈地刺激他们。
加工的机器也不知多少年没有清洗过，血肉的污垢混合着灰土粘在肉眼可见的每一处，工人神情麻木地从浑黑的水中掏出一只被扒了皮，剁去脑袋的动物尸体，随意甩了两下便投了进去。
另一个人捡起地上的木棍搅了搅红桶中乳白色的液体，来不及擦拭的汗水滴到桶中，他眼都不眨下地拎起直接倒进机器中，随即将桶往地上一丢，走到门大开着的卫生间里。
卫生间的塑料盆中还泡着一堆不知洗没洗过的大肠，他用沥水筐捞起来，走到角落扔到正在灌肠的妇人的脚下，然后醒了个鼻涕甩到地上，又接着忙活去了。
乔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比起那些让人觉得作呕的加工环境，还有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呼吸。
他曾经看过猫车救助的视频。
猫咪被塞在狭小的笼中，层层叠叠的摞在一起。它们要么瘦骨嶙峋，要么伤痕累累，同伴的尸体就在身侧，奄奄一息地挣扎看不到任何希望。恐惧的哀嚎、嘶哑的叫声像针似的扎着人的耳朵，让他不忍心再多看一秒。
乔聿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对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
那些猫狗的眼睛在他的梦中翻来覆去的出现，久久不曾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呢？为什么就是不能无视呢？
直到有一天，乔聿看到一个视频。那里面一只聪明的狗狗会通过握手选择的方式和主人进行对话沟通。
他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它们都懂的，它们什么都懂得。
它们知道什么是被遗弃，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何种命运，也明白在人类面前，它们几乎不可能逃出生天。
可是，它们仍渴望活着。
那天，乔聿莫名哭了一晚上，想了许许多多有的没的。从此，再不敢多看一眼。
却不想比视频中更让他纠心的景象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眼前。
大约是乔聿脸上恶心又愤怒的表情在昏黄的灯光下太过碍眼了，本来热情招呼的老板突然沉了脸，语气有些凶地质问道：“看二位的样子，不像是做这行的啊？来这干嘛呢？”
老板这话一出，屋里的几个工人突然停下了手上的事情，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乔聿回过神。
他虽感到愤怒，但也很清楚自己没本事和这些人硬碰硬，下意识的想着说辞，所以没有注意到，趴在明鹤羽肩膀上?暔浑身炸毛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机器。
明鹤羽站在乔聿身后，捏住了?暔的后颈，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我们，我们就是来买肉串的。”乔聿磕磕绊绊道，“做烧烤用的。”
老板显然不信他的话，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将两人堵在屋内。
那模样，那表情，说他们要杀人都不像骗人的。
乔聿有点被吓到了，不由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明鹤羽身上。
对方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各自拿起惯用的“工具”，逼得更近了。
明鹤羽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下乔聿的后背。
本来还有些畏惧的乔聿突然就直起了身体，坦言道：“我们的确不是来买肉的。”
老板神色一变，顿时警惕起来。
乔聿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在无后顾之忧后，他的理智几乎瞬间被怒火吞噬。
他本就不是擅长辩论的人，一句听起来有些幼稚的质问脱口而出：“你们这样做，还有良心吗？”
这话一出，那老板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
他能肯定这两人不是官方调查或是暗访记者之类的麻烦身份。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那就好处理多了。
“良心？”老板笑道，“我有做错什么吗？它们都是入侵物种，不在食物链上。如果我不杀掉这些流浪猫流浪狗，你知道要有多少鸟类被捕杀吗？”
若讲这些的人，真的投身于保护鸟类的公益，乔聿可能还真没什么话说。
毕竟流浪猫会捕鸟是事实。
可从眼前之人嘴里说出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乔聿是怒极反笑：“我问的是，你用没有经过检疫的不明肉源，在没有屠宰资质的情况下，在如此环境下制作食品出售，你就不怕买的人吃出什么问题吗？”
老板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羞愧，甚至洋洋自得道：“你有听过有谁吃这些吃死了吗？既然没有，那就是没问题。”
“你们该不会就是那些什么‘爱猫爱狗’人士吧？”
“就你们这些投喂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廉价的善意，全然不顾流浪猫狗对生态的破坏！你们才是最伪善的。”
“若真是有爱心，就带回去养啊。你要是养在家里，还会被抓走吗？”
“我不过是替天行道，顺便赚点钱罢了。”
对于这种没有廉耻之心的人，乔聿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可他真的很不爽那些站着不腰疼的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是啊。对流浪猫狗友善的人被无视客观因素不停地嘲讽为什么不收养；质问收养了过多猫狗的人为什么不量力而为，给邻居家人添了那么多麻烦；甚至出现不止一起，将这些被收养的动物集体毒杀或者烧死的事情。”
“看到投喂就骂伪善，说明有在做TNR，又拿出一堆理论表明TNR根本不可能真正减少流浪猫狗的数量。好似只有把所有流浪猫狗全部杀光才是最好的解法。”
“杀光了就不会再有了吗？”乔聿从未想过自己如此“能言善辩”，“怎么可能？只要有为了赚钱不停繁育的后院，只要有毫无责任心的弃养者，它们就永远不会消失。”
“可为什么没有人声势浩大地去指责他们？因为‘人善才会被欺’，因为这些人原本就不在乎。既不在乎弃养的宠物会不会死，也不在乎它们会不会伤害到其他生物。”
“因为没有完美的解法，所以，做事的人做什么都是错的；什么都不做的人反而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只需要张张嘴就能明正言顺地指指点点。”
“真轻松啊。”
乔聿当然知道，这个老板只是找个美化自己行为的借口，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可是，有些话在心里憋了许久，此时站在眼前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立场，都无法再阻止他宣泄情绪。
“人类为了自己的喜好，无视它们的痛苦培育着一批又一批先天缺陷的宠物，又在病发时毫不犹豫的将它们扔出去等死。除了生病，什么叫声吵，什么会掉毛，甚至连不够亲人或是太黏人都能成为遗弃的理由。”
乔聿无法克制住颤抖的身体，他瞪着眼前的人们，近乎破音的问道：“凭什么啊！凭什么人类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决定着其他生物的去留与生死？！”
男人早已不耐烦听他的长篇大论，最后这个问题更是让他觉得可笑。
他笑得很大声，很猖狂：“凭什么？当然凭这个世界人权第一，凭人类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乔聿顿时一口气梗在喉中。
这是他无法反驳的一句话。
因为，他也是人类。
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直到一声极轻的笑声从乔聿的身后传来。
那笑声里的轻蔑与厌恶满溢而出。
乔聿下意识看向身后，只觉得一阵胆寒。
他第一次看到神情几乎称得上阴鸷的明鹤羽，明明上扬的嘴角却好似堆着万千化不开的忿恨。
“啊，就是这种姿态，”明鹤羽的眼睛变成了具有攻击性的兽瞳，“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仍是如此。”
说完，明鹤羽松开了捏着?暔后颈的手。
只见原本巴掌大的野兽陡然变作庞然大物，一如他们刚见到时，那般凶狠，令人恐惧。
工厂里的人这才看到它，超出认识的怪物让所有人都吓得呆在了原地。直到老板被它恶狠狠地踩在脚下，吐出了大口的鲜血，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众人才恍若从梦中惊醒，尖叫着四下逃窜。
然而，无论他们往什么方向逃跑，都会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
“人类，傲慢的人类啊，”?暔怒目圆睁，“若非天道庇护，尔等算什么东西？！”
“也敢妄称上狩。”
随着怪物的怒吼，众人身上接二连三冒出黑气，那些黑气下包裹着逐渐变大的囊肿。当皮肤支撑不住时，这些肿包便炸了开来，恶臭的脓液伴着他们的惨叫喷涌而出。
“怎么会这样？”乔聿大惊，看向明鹤羽，“这些工人虽然可恶，但罪不致死。”
明鹤羽抬手挥开溅射来的脓液，神情冷淡道：“不仅这些人，所有沾染过?暔族妖气的人都会死。”
“所有？”
“对，所有。”明鹤羽道，“吃过的，碰过的，甚至不小心闻到过的，不会有一人生还。”
乔聿顿时急了：“那要伤及多少无辜之人？明鹤羽，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它？”
“阻止？”明鹤羽将乔聿的视线扭向?暔，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是让我阻止一位愤怒到失去理智，不惜舍弃性命的母亲吗？”
“?暔一族向来与世无争，以日月精华为食，却被人类逼到近乎灭族。你们享受着剥夺其他生灵生存获得的一切，哪里称得上无辜？”
emo到写不下去，然而还要一章才能完结这个故事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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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窥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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