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芾最近的日子过得颇舒坦,陆七上次离开后就没再回杨树住。
“方妈,更新了哦~”
“哎!来啦来啦。”
窝着的这些天她创作的不少文章,第一且唯一读者就是方兰。方兰认识的字不多,江芾就念给她听,她听不懂的她还会解释。内容通俗有趣,写的都是平凡人的励志故事,方兰很喜欢,每天都期待着她的新作。
昨天新创的内容是一篇女学生的故事,未完结。
“她不会真的和那男人结婚不读书了吧?”
“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江芾轻咳了声,嗓音清亮:“独冠英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不免失望,曾经她以为他是个纯真谦和尊重女性的男子,却不想其实他与其他人无异,拥有了金钱与权利之后便变得高高在上,不再尊重她,尊重她的爱好理想。她严肃回道:‘女子当然可以读书,工作,我们不仅要读书要工作还要站在高台上与男人并肩。因为,我们是平等的!你不懂,我们以后不必再见面了。’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沉浸的两人。
“是谁?”
“......我去看看。”
过了会,方兰带着位十三四岁小姑娘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东西。
“哎哟都给搞忘了,是上次定做的旗袍好了。”
冯溪溪朝江芾甜甜一笑,把手中的衣服递给她:“夫人好,您先试试,要是不合适的话我再帮您改。”
这称呼给江芾吓了一跳,从她手中接过衣服后纠正道:“你好。不过我还没结婚哦。”
小姑娘立刻变得有些慌张,赶忙道歉:“对不起,小姐,我...”
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江芾立刻安慰道:“没关系,小事。你坐吧,我去试试衣服。”
听她这么说冯溪溪微松了口气,她们是家庭作坊,生意本来就不如那些规模大的旗袍店,现在西式服装兴起,她们的生意就更少了,好不容易有个大单子,母亲熬了好久才制作好,她可不能拖后腿毁了这单。
方兰坐下拿起江芾放在桌上的稿子尝试看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这几天认识了很多字。
读了两行发现还是高估自己了,失望的放下后见冯溪溪还站着便招呼她。
“哎呀,来,过来坐下。”
“不了不了,我站着就行。”
“来吧,站着多累呀,听话来坐下。”
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劝了两下便不好意思再拒,乖巧地坐在方兰身旁。
江芾有些慢,自己在房里臭美了会,再出去就见她们聊得热火朝天。
“咳咳。”
听见声音两人才回神抬头。
“哎呦!真漂亮!还是旗袍穿着有味道。”
冯溪溪没开口夸赞,但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直点头。后面想起自己的工作才开口问:“小姐有不合适的地方吗?”
“没有,做的真好!”
听她这么说小姑娘骄傲一笑:“是我姆妈做的。”
江芾左右转了转,越看越喜欢,夸赞道:“真厉害。”又想起刚刚凑在一起的脑袋随口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说到这两人都有些激动,尤其是方妈:“小芾,你可以把文章投到她姐姐的报社去,他们那收这些对不对?”
“嗯嗯。我常听姐姐嘴里念叨着什么‘解放妇女束缚’之类的话。”
“真的?!”江芾听着也来了兴趣。真是柳暗花明,她正愁不知该投稿到哪呢。
“是的,我姐姐在女报工作。”
“好!我明日去看看。”江芾握起拳头,双眼充满斗志。
......
第一缕阳光越过屋顶,金色的光顺着窗棂爬进来,在地上织出细长的光斑。树枝上的两只黑白相间的长尾鸟叽叽喳喳叫着。
江芾推开厚重的大门,昂首挺胸的走出去。
走了好一会。怎么还不到。
这处是富人公寓,一般出行都是私家车,黄包车夫很少到这,得走到外面大路上才有车夫。低头看了眼脚上的小高跟皮鞋江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着走。
站在路边看了看,远处的一个车夫立刻来到她面前。
“小姐,您要去哪个地界啊?” 开口的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他头戴旧毡帽,上身套着件打了补丁的微黄背心,肩上松松搭着条灰扑扑的毛巾。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脖颈被晒得黝黑发亮,一笑起来脸上的纹路都挤在一块儿,带着几分拘谨。他没敢抬眼,沟壑纵横的眼睛始终垂着,落在她脚边的地面上。
“女子报社可以去吗?多少钱?”
张洪笑着应声点头但随后又低下,“y...两角。”攥着车把的手微微收紧。
江芾有些犹豫,之前拿的那几块大洋又放回去了,她现在身上只有方妈给的三角钱,她说一来一回足够了。
“这,这到那有段距离,这是正常价钱......”其实到那是一角五,但他见江芾从富人区出来,穿的贵气,身边还没有仆人,便多报了五分。
“我拉的很稳的,又快又稳......”
“洪哥,你不能这么骗人啊。”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一个稍年轻的车夫挤到江芾身侧,嬉笑的说:“小姐坐我的车,我一角五。”
眼看生意要被抢走,张洪立刻着急道:“康子你干啥!”车夫在问客人时讲点规矩的车夫是不会凑上去抢的,得等到客人拒绝下一个才能上前询问。
“小姐,我也一角五!”张洪握着车把的手愈发紧,手心还微微渗出些汗。
“小姐他骗了你,坐我的车,我年轻力气大,跑的更快。”
“你......”张洪气他不讲规矩,又气自己不该多贪。就在他垂着背拖着车子转身时。
“等等师傅,一角五是吗?”
“哎哎,是。”张洪又将车子放下,转身看向她。
江芾抬脚坐上车:“走吧师傅。”
“好咧,您坐稳!”
路上,张洪忍不住问出声:“小姐,您为什么选择坐我的车?”他明明骗了她。
江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这是您自己的车吗?”
“对的。”
这辆车被爱护的很好,部分零件看起来老旧但车身擦的十分干净,车上还挂着些手工编织物。而年轻车夫的车应是租的,大概出车较晚没租到好车然后还不好好擦车,看上去脏兮兮的,以及他说话的语调,颇不正经。感觉是那种会调戏姑娘的人。
开头他是骗了她,但最后也没受到什么损失,且她还赶着去报社。
“我觉得您的工作态度好,车干净,人也......”额,人也机灵?看出她是外代人可以坑?
说到这张洪脸上挂着笑:“这车是我屋里厢帮我擦的,她说:‘干干净净客人才爱坐。’——”他顿了会,再开口却没了刚刚的轻松“从前我拉客从不坑客人,这次是,上月刚出生的小娃身体弱,要买西洋的营养品......”
他没再说下去,但江芾都懂了。她想,要是自己能多些钱就好了。
“您一会着急走吗?”
“不急,怎么了?”
“那您等会我,我办完事再把我拉回去......到杨树公寓,两角五?可以吗?当然耽误时间您也可以去拉别的客人。”
“得等多久啊?”
江芾想了想,如果对方不收稿的话可能很快就出来,但是收的话可能还需再商议一段时间,具体多久她也不知。“嗯......半小时?我要是没出来您就走吧。”
“半点钟?”张洪想了会,他一天不停跑地方找客,运气好的话可以赚个七角。包半点钟就能赚一角,加上来回的三角,那不到晌午他就能赚四角。
想通后他嘴角一咧:“没问题!”说完后抬起头看了眼,额角的汗珠顺着脖颈留下,洇湿肩上的毛巾。
......
江芾看着眼前剪着短发,上身穿着件西装外套,内里套着旗袍的女编辑,一张秀丽的面庞此刻却绷的紧紧的,看的她想起被古代文学老师抽起背书的场景,两人的气质真像。
约莫十分钟后,冯潇潇放下稿子,赞赏的看着她。
天呐,更像了。江芾不敢主动开口,静静等待。
“江小姐。”冯潇潇站起身。
她也站起身。
“很高兴认识你!”冯潇潇朝她伸手。
江芾立刻握上,“这......”是写的很好的意思吧。
“写的太好了!你对白话的运用简直炉火纯青!”
啊?只有这个好嘛......那倒不必夸了。
“你这些文章中的思想真是太棒了!发表出去一定能获得很多人的支持。”她越说越激动嘴里念叨着:“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江芾听她这么说心中暗爽,“能在你们报社发表?”
“当然!我们老板从国外留学回来,创办这家报社就是为了能够传播新思想新文化!”她重新拿起桌上的稿子,两眼放光。她出身在一个普通的佃农家,母亲从前在大户人家读过点书,便交予她,没想到她有点聪慧,竟将全部都记下了,于是他们便不想让她一辈子困在这,要攒钱送她上学堂。
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九岁那年,旱灾,收成不好,交不完租,之前攒的都交到学堂了。地主不肯多等要按规矩办事,抢走仅剩的一点粮食和耕牛,还嫌不够要把她抓走卖......父亲不愿,与他们撕扯,死了。“人”暂时被吓跑了,母亲知道他们还会再来,连夜带着她和腹中的妹妹跑了。
一路颠沛流离,母亲一个人,摇尾乞求,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她想,改变旧思想。
他,不会因为阶级不对等而丧命......
她,不会因为是女人而遭受数不清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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