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口氤氲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弥漫在两人之间,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黏稠感。
谢清宇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宋寻握住的地方,皮肤下的血液奔涌着,几乎能听到汩汩的声响。
宋寻的指尖带着刚洗完澡的温热和一丝潮湿,力道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他动弹不得。
帮他……洗头?
这句话在谢清宇脑海里炸开,比任何商业谈判的刁钻问题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猛地抬眼,对上宋寻的目光。
那双眼睛依旧是沉静的,带着惯有的疏离,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确定的关切,仿佛在确认自己这个提议是否冒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拒绝的念头刚升起,就被一种更强大的渴望压了下去。
这是宋寻主动提出的,是靠近他的机会。
“好,好啊。”谢清宇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有点……不太方便。”
宋寻点了点头,松开了他的手腕,那短暂的触感消失,留下一点微凉的余韵。“你去放水,我穿件衣服。”
谢清宇走进浴室,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些过快的心率。
他走到浴缸边,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注入洁白的浴缸。水声掩盖了他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门外,宋寻快速回到客房,拿出谢清宇刚才给他的纸袋。
里面的衣服果然是新的,标签还没拆,是简约舒适的款式,尺码确实正合身。
他沉默地换上柔软的棉质T恤和长裤,布料贴合皮肤的感觉陌生又妥帖。
他没有深究谢清宇所谓“买大了”的说法,只是将这份好意记在心里。
当他再次推开浴室门时,里面已经充满了温热的水汽。
谢清宇正坐在浴缸边缘,低着头,脖颈弯出一个有些紧张的弧度,水龙头已经关了,浴缸里放了小半缸水。
“我……坐在这里洗可以吗?”谢清宇指了指浴缸边缘,声音在水汽里显得有些闷。他不敢躺进浴缸,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他脸颊发烫。
“嗯。”宋寻走近,高大的身影在不算特别宽敞的浴室里投下阴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挽起刚换上的T恤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头低一点。”
谢清宇依言低下头,感觉到宋寻拿起了旁边的花洒,调试水温。
温热的水流轻柔地淋湿他的头发,打湿了发根,也溅湿了一点他后颈的衣领。
他闭上眼,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头顶那双手上。
宋寻的动作并不算特别熟练,但足够仔细。他的手指穿过谢清宇柔软的黑发,指腹偶尔擦过头皮,带来一阵阵微麻的触感。
洗发水的泡沫被揉搓出来,清新的柠檬香气在湿热空气中弥漫开。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水流声和彼此细微的呼吸声交织。
谢清宇能感觉到宋寻靠近时身上传来的、和自己同款沐浴露的干净气息,混合着一种独属于宋寻的、类似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他心跳如鼓,几乎要怀疑这声音会被对方听见。
宋寻专注地清洗着手下的黑色发丝,动作尽量放轻,避免触碰到他手腕的绷带。
谢清宇的发质很软,湿了水之后更显服帖,露出白皙的后颈。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那截微微凸起的颈椎骨上,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情绪,像水底暗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这安静而亲密的氛围,这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莫名地撬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同样是帮助,同样是谢清宇,场景却截然不同。
那是高三上学期,一个闷热的下午。临近放学,教学楼里有些嘈杂。
宋寻刚从物理竞赛集训队回来,抱着一摞资料去教师办公室。
走廊尽头的光线有些昏暗,他路过楼梯拐角处的杂物间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声和什么东西碰撞的闷响。
他本不想理会。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就不太对劲的动静。
“……魏听柏,你放开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和愤怒传来,虽然压低了,但宋寻还是辨认出来了,是谢清宇。
紧接着是另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声,带着恶意的笑:“装什么清高?老子追你是给你面子……”
宋寻的脚步停住了。
他记得魏听柏,学校里出了名的刺头,家里有点背景,行事张扬。
他也记得谢清宇,那个总是安安静静、成绩很好、在体育课上被他抱起来做过引体向上的同学。
印象里,谢清宇的睫毛很长,腰很软,嘴唇……
杂物间的门似乎被从里面顶住了,推不开。
里面的动静更大了,像是挣扎扭打。
宋寻皱紧了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涌上来。
他不喜欢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尤其……受害者是谢清宇。
他没有多想,后退半步,抬脚,猛地踹在门锁附近。
“砰”的一声巨响。
老旧的木门应声弹开,撞在里面的墙壁上,发出更大的回声。
杂物间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体育器材,灰尘在从门□□入的光柱中飞舞。
魏听柏正把谢清宇死死按在一张破旧的垫子上,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在拉扯他的校服衬衫领口。
谢清宇脸色煞白,眼眶泛红,奋力挣扎着,眼里满是屈辱和恐惧。
门被踹开的巨响让两人都僵住了。
魏听柏愕然回头,看到门口逆光站着的宋寻,脸色阴沉,眼神冷得像冰。
“宋寻?你他妈少管闲事!”魏听柏恼羞成怒地吼道,但底气明显不足。
宋寻在学校里名气很大,不仅是成绩,运动能力和那股不好惹的气质也让人忌惮。
宋寻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谢清宇身上。
谢清宇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被捂住的嘴里发出模糊的呜咽,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他在祈求。
那一刻,宋寻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变成了清晰的怒意。
他几步跨进去,一把抓住魏听柏的后衣领,用力将他从谢清宇身上扯开,掼向旁边的杂物堆。
魏听柏踉跄着撞倒了几把破椅子,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滚开。”宋寻挡在谢清宇身前,只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魏听柏爬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了看眼神冰冷的宋寻,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谢清宇,啐了一口,终究没敢再动手,骂骂咧咧地摔门走了。
杂物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清宇还瘫坐在垫子上,校服衬衫领口被扯得有些凌乱,露出锁骨,他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低着头,不敢看宋寻。
宋寻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沉默地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本属于谢清宇的练习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他。
“没事了。”他的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谢清宇这才慢慢抬起头,眼圈还是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泪珠。他接过练习册,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这种事,说出去对你不好。”宋寻看着他,陈述着一个事实。校园里的流言蜚语能毁掉一个人,尤其是这种涉及性别和强迫的丑闻。
谢清宇猛地点头,带着后怕:“我知道……我不会说的。”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看向宋寻,“你……你也会保密吗?”
宋寻对上他那双湿润的、带着恳求的眼睛,心头莫名一软。
“嗯。”他应了一声。
那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也是横亘在两人之间,一道无形隔阂的开始。
自那以后,谢清宇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而宋寻,则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
他那时觉得,谢清宇这样的人,应该远离自己这种潜在的危险分子。
而不是靠近。
“宋寻,我应该没有那么脏吧?”
谢清宇的声音将宋寻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温热的水流再次落下,冲走了满头的泡沫,也仿佛冲走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残影。
谢清宇闭着眼,感受着水流划过脸颊,和宋寻手指在他发间梳理的触感。
冲净泡沫,宋寻拿过干毛巾,盖在谢清宇头上,动作不算温柔地揉了揉:“自己擦干。”
说完,他便转身开始清理花洒和浴缸边缘的水渍,背对着谢清宇,仿佛刚才那段亲密的接触从未发生。
谢清宇拿着毛巾,慢慢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宋寻挺拔而略显紧绷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涨。
现在的宋寻,比高中时更加沉默,也更加难以靠近。
那六年,究竟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
而宋寻背对着谢清宇,手下机械地做着清理动作,脑海里却交替浮现着刚才指尖柔软的触感,和记忆中谢清宇那双惊恐含泪的眼睛。
他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帮谢清宇洗头?是因为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还是因为某种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想要弥补或者靠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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