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苏木醒来是九点，他的眼睛有一点酸肿。
房间昏暗，他打开灯，艰难从温暖的被子里爬出来，咕嘟咕嘟喝进去一大口温牛奶。
之后他下意识摸手机，已经黑屏。等重新开机，他立刻点进和郁谨的对话框。
还是没有信息。
何苏木立刻皱眉，困意烟消云散，反复确认是否存在网速问题，要不然就是郁谨脑子坏掉，吃错药。
但他更倾向于网速。
何苏木自欺欺人，眼前像是有一团厚厚的雾，完全笼罩住他火热跳动的心脏，正在一点一点蚕食他的血肉。
他要找一点事做，分散因为郁谨没有前来寻找的失落。
他决定去工位，在那里焦虑地写下郁谨失责二十条。
何苏木立刻起床，穿一件条纹衬衫，精挑细选一件灰色双排扣大衣，又从十几条围巾里找到今天的幸运色，是蓝白格子围巾。
他快速下楼，看到苏晚正在沙发上悠哉躺着看电视。
“呦，醒了呀，过来和妈妈说说话。”苏晚坐起来，“这是要去哪里，我喊家里的司机送你去。”
何苏木看着苏晚，他和苏晚长得很像，只不过相比较于苏晚温柔的外貌，他更显妩媚。
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美丽。
他的白嫩的脸庞还残留着宿醉后的粉嫩，嘴唇轻轻抿着，充满稚气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鸦羽般浓密卷翘的睫毛，放射出黑曜石般闪亮的火彩，将眉心红艳艳的小痣照射的更加灵动美艳。
何苏木走过去，拢一下散落在鬓角的碎发，露出圆润的耳朵。他告诉苏晚，“实验室有点事情，我去看一看。”
苏晚暂停浪漫的偶像剧，开口：“那早一点回来，晚上我叫司机接你，等你回来吃饭。”
何苏木点点头，在苏晚的要求下喝一碗不知名的汤水。
他背上书包，在苏晚深深的关爱中出门。
天气实在太冷，哈出的气变成一团水雾，随着冷风飘散。单行道上看不见汽车，清冷的别墅区只能看见零星的人影，穿着厚厚的棉袄，一路小跑。
司机还没有到，何苏木等的似乎浑身血液冻住，他刚准备询问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单行道的进口迅速驶来一辆汽车。
何苏木将手机放进荷包。
他看到汽车的门被“砰”一下打开，车上伸下一条穿着昂贵西装裤的笔直修长的腿，脚踩一双软底黑皮鞋。
随着何苏木的视线上移，他看到对方的宽肩窄腰，领带得体地自然垂落，上面还有一枚精美的领带夹。
郁谨抿着嘴唇，挺拔的鼻梁上架一副金色眼眶，深邃的眼窝里镶嵌黑曜石般的眸子。
直到目光落在何苏木的身上，才散发属于他的光亮。
郁谨手里抱着沾着水珠的郁金香，轻言轻语询问：“要去哪里，我送你。”他将花献上，“太早了，常去的花店没有开门，只有这一个品种。你可以收下吗？”
郁谨前进一步，将花送到何苏木的鼻翼下，让他嗅到花香，感受到清晨清泠泠的露珠。
他希望这一束花可以扫去昨晚的不欢快。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郁谨看着何苏木，对方的眼下有一块乌青，他感到心疼，认为何苏木也很煎熬，没有他的夜晚，并不好过。
何苏木看着眼前艳丽的花，眼神飘忽不定，后退一步挠一下脑袋，强压下嘴角，说出违心的话，“你不要以为拿一束花就可以解决事情，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话虽如此，何苏木的视线还是在郁金香上逗留。刚好他醒来看到床头柜的花已经枯萎。但是就这样轻易原谅，未免太草率。
“不是的。”郁谨立刻接话，他从后座拿出更多的礼物，限量版球鞋、包包、最新款游戏机、围巾……
大logo购物袋堆满一地，蔓延到何苏木的脚边，让他退无可退。
他好像被巨大的藤曼笼子笼罩，这些昂贵的袋子充当笼架，里面装着的奢侈品是笼条，郁谨充当最重要的笼门。
“我又不缺这些……”何苏木扯着嘴角，余光扫视，部分的东西根本无法临时购买，至少提前一周。
他想还算郁谨有心，那么他可以不计较郁谨昨晚上没有追出来的错误，并看在一早的道歉态度上，将原谅进度推动到40%。
郁谨行走在被礼品袋分割开的一小条路上，他的鞋尖落在何苏木的球鞋前。用一种痴迷的眼神和懊悔的口吻告诉何苏木：“这些是我来道歉的敲门砖。何苏木，”他捏着何苏木的手，将花完全放在对方的怀里，“昨天是我错了，你都没有好好吃晚饭。我打包了你爱吃的餐厅的菜，但是我回家没有找到你。”
“我只能一个人吃。”
直到郁谨说完这一番话，何苏木的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缠住，好像有千丝万缕的细线横穿心脏，扎出无数个小孔。
他看着满地的礼物，还有最新鲜的郁金香，很勉强地很无可奈何地开口：“好吧，但是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现在进度最多40%，你还要继续努力。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送我去学校吧。还有，你要去再打包一份，我昨晚都要饿死了。”
说完何苏木狠狠低头嗅花香，心脏上的小孔开始愈合，悬浮在池塘上的浮萍终于找到落脚点。
“好的，我会努力。”郁谨终于露出一抹笑，将满地的东西塞进后备箱。
上车后郁谨拿出准备好的早餐，全部摊开，点开何苏木最近在追的剧。
何苏木咳嗽一声，带着刚刚闹过别扭还没有缓和的矫情，理所当然的享受郁谨的伺候。
“你不是说你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何苏木突发奇想，咬一口小笼包，鲜甜的汤汁喷涌而出。他滑动平板跳过自己不喜欢的情节，在心里吐槽幼稚的剧情。
“这是给你的送分题，你说说。”剧情来到**，何苏木看得投入，手上的东西都不香了，他迫切希望知道后续。但为了更方便倾听郁谨的话，他降低音量。
郁谨点点头，替对方擦嘴角，“第一，昨晚的菜确实不好吃，我会通知迈克。第二，昨天我的态度不对，我不应该和你生气。第三，早上我联系了最专业的经理人，他们出具一份最专业的企划书，我阅读过，可行性非常高，我已经将文件发到你的邮箱，你到学校可以查收。不过何苏木，经过对方的评估，他们认为或许我是更合适的投资人。”
郁谨言辞恳切，灼灼目光注视何苏木。
何苏木放下筷子，狐疑得不可置信地看着郁谨，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没，了？”
“当然有。”郁谨继续说，“我已经物色好这两个人选，你可以参考。”
车子在川流不息的道路疾驰而过，窗外的风景成为过眼云烟，所路过的车辆和人群变成蚂蚁大小，消失在后视镜中。
何苏木的心随着高速行驶越来越沉静，他收拾好垃圾，预备离开丢掉。
此时他并没有感受到昨晚在餐厅的汹涌强烈的情绪，只有平淡的失落和失望。
他以为郁谨经过一晚，明白他说的“不合适”的意思，可以懂得他内心深处情绪的宣泄出口；尊重他的个人选择，赞美他的成功接受他的失败；将他放在对等的位置，给予他尝试和跨步的勇气。
但郁谨很明显还是无法理解。
他依然用自己独特的见解恶意揣摩。
因此他很平淡说：“郁谨，我认为你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郁谨预感不妙，虚心请教：“那么，你可以告知我。”
何苏木立刻皱眉，以一种嫌弃对方智商的眼神看郁谨，在车子平稳落在校门口的那一秒，告诉他：“我认为你应该明白，我有自己的人生和规划，而不是永远飞不出你的掌心。东西你拿回去吧，现在你的进度，为负20%。在你没有想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见面。”
何苏木下车，裹着外套消失在郁谨的视线，独留下这台车和车内的人反复思考，在路上一圈圈行驶。
来到工位，何苏木打开电脑，他风风火火敲下郁谨失责40条的文件名称，言辞犀利控诉郁谨的罪责，但最后他只写下15条，并在文件最后写下：
但我也渴望和郁谨齐头并进，成为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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