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着归青手臂的是个陌生面孔的年轻男人,他身着GDH 当季高定,浅绿色的休闲西装越发衬得比例出众,站在沈怜城面前也毫不逊色。
他的眼睛不像沈怜城的艳光四射,也不似归青的清冷疏离,是柔和无辜的杏仁眼,还未开口说话,眼中就含着三分笑意,让人心生好感。
这个人沈怜城并不认识,只好不明所以地望向归青。
归青垂眸,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青年的手臂自然而然滑下来,他也见好就收,亲亲热热地挨着归青站着。
在外人看来,仿佛他们才是密不可分的一对情侣。
沈怜城胸口一痛,归青看见他神情茫然,便向他介绍:“叶亦泽,我的朋友。”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只能算得上是朋友啊。”
叶亦泽笑眯眯地打趣。他颊有两个小小酒窝,笑起来一团和气。
沈怜城见他们如此亲昵,不知所措之余,难得的多了几分局促。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在一起这么久,他从不认识归青的朋友和家人。
事实上,沈怜城对归青的背景一无所知,他就像在爱慕着一个虚幻的影像,为了一朵镜中的花便如痴如狂,撞得头破血流。
叶亦泽望向沈怜城:“这位是?”
归青言简意赅:“沈怜城。”
叶亦泽脸上的酒窝更加深了。他眼睛一弯,热情地对沈怜城伸出手:“原来是华风集团的小少爷,幸会幸会。”
沈怜城不懂为什么归青不愿在朋友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也许在归青心里,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如衣带上的花边点缀,从来都是食之无味,无足轻重。他压下心中的五味杂陈,礼貌地同对方握手。
他本来欢天喜地,满怀期待,谁知顷刻间一盆冰水迎头泼下,熄灭了他所有的欣喜。
沈怜城现在满腹疑虑,他还有些私密的话题想问归青,便急急地说:“咱们这就走吧,我们说好的,坐我的车回去。”
“不用啦,”叶亦泽笑容不变,“蕴川哥哥怕我不习惯,已经叫司机开车来接了。”
沈怜城心口一紧,若有所失。
“……这样么。”
归青并没有邀请他同路的意思,可沈怜城双脚却自有主张地朝他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们一路来到停车场,沈怜城看到了第一次同归青相遇时的那辆古斯特。同样的车同样的人,却是截然相反的场景。
沈怜城咬咬牙,按捺翻涌酸涩的情绪,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不就是归青的朋友么?难道这也要介意?
归青只会责怪他小气。
反而是叶亦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很奇怪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为什么要跟上来。
归青好像没有发现两人的暗流涌动,他放下行李,自顾自坐上后排的位子。
叶亦泽抢先一步,自然而然坐在归青身边。沈怜城悄悄看了归青一眼,见他神情冷淡,没什么表示,他不想在他的朋友面前失去风度,于是默默坐上副驾驶。
一路上,叶亦泽拉着归青说起许多从前的趣事,归青兴致不错,时常附和几句。
沈怜城听着看着,想说些什么,却觉得拘谨万分,难以开口。
明明他才是归青的男朋友,可这样温馨的场合,他竟插不上半句话,仿佛自己才是最多余的那个。苦闷伴着心酸,令他的胃在隐隐作痛。
沈怜城不无自嘲地想,哈,原来归青在别人面前,也是很健谈的。
归青听叶亦泽说完这几年的经历,赞可地说:“很好,小泽,这几年你成熟了很多,你姐姐知道了应该会很欣慰。”
“我和姐姐最好了,”叶亦泽笑得更灿烂了。可在无人发觉的地方,他一双天真无辜的眼中却迸发出强烈的怨憎,像跌在地上的瓷娃娃,脸上突兀地裂开一道狰狞可怖的裂痕,嘴角扬起的弧线,倒像在森森冷笑,破坏了原本温和无害的美感。
他飞速低下头调整了表情,撅起嘴假意说:“只是你只想姐姐,都不想我,我可要吃醋了。”
“又闹小孩子脾气。”归青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这样温柔宽和的语气,沈怜城是从不曾听他对自己说过的。
他也从未听过归青如此亲切地喊过他的小名。
沈怜城低下头,实在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找没趣,上了归青的车。
他胡乱琢磨着,倒想起另一件事。刚才他就觉得归青朋友的名字耳熟,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思绪,竟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
叶亦泽,不就是那个截胡归青的代言人?!
沈怜城失声说:“GDH新官宣的代言人,是你?”
“对呀,”叶亦泽点点头,笑吟吟地望着归青,“那时GDH找上蕴川,想要投资他的电影,还想请他出山代言。蕴川知道我很需要这个时尚代言,就和总部沟通了一下,让给了我。”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归青说:“说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你想我怎么报答?以身相许怎么样?”
归青并没有驳斥他的孟浪。他不以为意地说:“一件小事罢了。”
他们惬意地谈天说地,前排的沈怜城脸孔雪白,呼吸困难,他攥紧胸前的衣服,竭力压制着自己,低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在座椅靠背挡住了他的身子,才让他不至于在归青面前失态。
沈怜城觉得自己像被流放至孤岛的囚犯,日复一日承受着零碎折磨,摧残他的身心,却偏偏不让他痛快死去。
难怪归青说不需要他的关心,原来是自己苦求不得的体贴,都给了他认为重要的人。
他只是一阵过堂风,气若游丝穿梭而来,这样微小的爱情,从不曾惊掠过爱人的心弦,甚至连一点似是而非痕迹也难以留下。
颠覆他幻想的事已太多,可沈怜城还是捕捉到重要的信息。他有些艰难地问:“你也叫他蕴川?”
叶亦泽不明所以:“对呀,我和蕴川关系最好,从小就这样叫,怎么了?”
一瞬间,沈怜城心如刀绞。
他一声一声念着蕴川,就是希望他是自己心目中唯一的,不可替代的那个人。
他像个从未见过财富的贫瘠之人,为了一点甜头就飘然得意,不知所以。却原来早就有人赶在他之前,超越他。就连这声蕴川哥哥,也比他早上许多年。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就可以靠近那片澄净的月光,洗脱自己身上的污泥。原来月亮从来都只是月亮,只有他还在痛苦的泥潭当中挣扎。
痛苦万分的人,只有他一个。
沈怜城调整了一下自己已经僵硬的表情。他低声下地征询归青的意见:“一会能不能陪我一下?我有些事想问你。”
归青还未回答,叶亦泽已经率先替他拒绝了。
“实在不好意思,明天我和归青有一个访谈节目,今晚要好好准备,改天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叶亦泽仍笑得灿烂,有些抱歉地向沈怜城吐吐舌头。
归青出道多年,除了必要的红毯活动,从未参加过任何节目。
可他为了叶亦泽,竟第一次破例。
无限的凄寒在他心中蔓延,沈怜城干涩地问:“你不是,从不参加这种节目么?”
“是吗?”叶亦泽眼中流光一闪,他做出十分感动的样子,柔声说,“看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能依靠的也只有蕴川一个人了。”
沈怜城手脚冰凉,一颗心经过反复撕碎又拼好,反倒无血可流。他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归青,仿佛想从他口中获得能让自己起死回生的魔法咒语。哪知归青只是沉静地说:“我和小泽要去公司,和你不顺路,你先下去。”
沈怜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反而是叶亦泽开口:“就这么让沈公子下车,人家怎么回去?”
“回不去,想办法也能回去。”归青淡然自若地说,“不是吗?”
——是吗?
他是心怀孤勇的夜莺,耗尽了心血为之盛放的红玫瑰,转眼便被人弃之如履。
“……是啊,”沈怜城也笑起来,只是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萧索,“我又不是找不到路的小孩子。”
他带着自己仅有的颜面,若无其事地下了车,古斯特瞬间绝尘而去,将他远远丢在路上。
今天天色暗淡,一如沈怜城的心境①。他站在风中呆立片刻,直到头发结了一层苍白冰霜,这才反应过来。
下雪了。
春寒料峭,沈怜城穿着单薄外衫,纷飞的雪片落在他身上,变成了湿冷的雨。他之前嘱咐自己的司机开车跟在后面,现在车就停在他面前,司机摇下车窗问:“少爷,还要跟上吗?”
“不用了。”
沈怜城说,“追不上的。”
无论如何,他总是迟来的那个。
那些狎昵的话语,现在想来却像无数耳光重重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沈怜城,他所有的美好想象是如何无情地一点点幻灭。
他自以为珍贵的时光,别人已经体验了千百次;他以为的温情,都只是借了别人光亮后的余热;就连他自作多情的爱称,都带了别人的影子。
“
真是他妈可怜极了。
也可笑极了。
①此一句为仿写,原文来自《少年凯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