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这次金影奖因为归青的缘故声势十分浩大,许多电视台抢着拿下转播权。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归青这份前无古人的获奖感言更加令人震撼。
场馆里,在座的上万人全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呆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
就连经验丰富的主持人也不知所措地懵在原地,就连职业化的笑容都出现了裂痕。
开、开什么玩笑?
归青今年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拿到了别人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荣誉,可就在事业巅峰期,他却要突然急流勇退,说退圈就退圈?
简直是疯了!
归青不顾在场众人骇异的目光,说完这番惊世骇俗的感谢词后直接离开了典礼现场。
众目睽睽下,竟没人敢阻拦。他的气场太强大,力压万人而气定神闲,毫不在意自己的话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只自顾自地安静离开。
阿秋早已同几个黑衣保镖在场馆外等候。
“少爷,您的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好了。”秋风料峭,归青只穿了一身单薄西装,阿秋想给他披上大衣,却被他拒绝了。
归青快速吩咐说:“我这一去不知道多久,你就留在国内把北港的项目做完,顺便告诉手下那几个人,盯紧了归平川和归宇琪,如果他们两个执意作死,就直接料理了。”
他声音冷酷,阿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点头应了。她刚要开口,李启英就匆匆追了出来。
他刚才就在台下,同样被归青的退圈感言惊住了。直到归青走得连影子也看不见了,他这才如梦方醒,拔腿就追了出来。
李启英现在的神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气急败坏。他打了摩丝的精致发型乱成一团,衬衫皱巴巴的,丝毫没有平时的风度。
也是破天荒地,他对归青发了脾气:“归青你疯了,放着大好前途不要,说退圈就退圈?”
归青神色淡然:“嗯。”
李启英本来还心存幻想,以为归青是一时的玩笑话,现在看到他自持的态度,心瞬间凉了半截:“你居然是认真的?不跟经纪人和公司商量就定了?”
归青连眼角也没颤动一下:“我为什么要撒谎?”
李启英被他理所应当的态度一噎,脸色铁青,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你知不知道你今晚任性的举动会引来多大麻烦?”
“那又怎样?”
如果这就叫任性,他不介意多来几次。
李启英简直要呕血。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的合同还有五年才到期吧。”
李启英气极反笑:“想解除合约,天价违约金你赔得起吗?”
据他所知,归青一路走来白身一个,连金主也没有,赚再多钱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通通吐出来?
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以为圈子里的人都围着他转,简直是异想天开!
李启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志得意满:“如果你听劝,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归青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阿秋:“这点小事赶紧处理掉。”
要不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放在平时他连话都懒得说,直接一个眼神就打发了。
归青吩咐完就急匆匆地上了车。
李启英见他竟然油盐不进,急得要死,扑上去就要把他拉下来:“哎,我说你这边还没给个说法呢……”
阿秋抢先一步,示意保镖拦住李启英。
李启英被七八个黑衣大汉牢牢抓住,不禁大怒:“干什么?你凭什么拦我!”
他挣了几下都没挣脱。与此同时,李启英看到阿秋走到他面前,神情自若,脸上是他极为陌生的职业化笑容,冰冷而毫无感情:“李先生你好,我是归氏集团继承人归青少爷的私人秘书,现在将由我代表少爷对你作出说明。星艺娱乐是少爷手下的一个小产业,执行总裁程钦是少爷的员工,请问你是否还有其他异议?”
李启英闻言如遭雷击,眼神呆滞,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你,你说什么?”
骗人的吧?
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这不可能!”
归青怎么可能是那个神秘的归氏继承人?
望着目光涣散的李启英,阿秋笑容更深了。
她轻飘飘地说:“对了,金影奖以及今晚的颁奖仪式都由归氏旗下产业投资赞助,至于具体情况,你可以询问星艺总裁程钦,他是少爷的下属。”
李启英眼前一黑。
*
归青坐在飞机上。
金影奖的小插曲,他丝毫没放在心上,只由着阿秋处理。
他一贯低调,这次的事却闹得极大,流言蜚语满天飞,微博也是不出所料地又一次瘫痪了。
离开颁奖典礼不过半小时,他的手机振动声就没停过。其中有四条属于叶心婧,剩下几十条都是归老爷子打来的。
自己胡闹了这么久,早就有人将他的身份联系在一起,又有归宇琪煽风点火,老宅那边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干脆利落地将归老爷子拖进黑名单,顺便给手机关机。
归青在国外也拥有着大量粉丝,他宣布退圈的当晚,海外热搜也一并爆了。国内外网友此刻达成了惊人的统一,那就是不可置信。
金影节第二天晚上沈怜城才到伦敦,正在街头咖啡馆里和宋清辉喝茶。
他一下飞机就接到了归青宣布隐退消息。
也不由得他不知道,附近几桌的年轻客人都在谈论这个惊人的新闻,有个貌似是铁杆粉丝的金发妹子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我靠。”
宋清辉听完差点失手打翻了咖啡杯。她瞠目结舌了半天,才不知所措地问:“他是不是疯了?”
沈怜城头痛扶额。
他才离开一个晚上,怎么国内就搞出一个大新闻?
尤其是归青干脆利落说退圈就退圈的事,也狠狠震撼了他一把,他心慌意乱地搅动着咖啡,原本苦涩的黑咖啡此刻竟然索然无味。
听到宋清辉的话,沈怜城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是自嘲还是讥弄的笑,淡淡地说:“他还真是变了。”
变成了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宋清辉震惊之余,琢磨半天,突然得出一个离奇却合乎逻辑的结论。
“城城,他这么大张旗鼓地退出娱乐圈,该不会是因为……你吧?”
沈怜城心脏一紧,旋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已经失望了无数次,怎么还会因为那人的一举一动而自以为是,自怜自伤。
他皱眉说:“别闹了,谁知道他突然得了什么毛病,说不定是玩够了,想收心回家继承家产。”
宋清辉将信将疑:“真的吗,不过我觉得他肯定会来找你的。”
沈怜城嗤笑一声:“英国这么大,他想去哪找我?”
和谭舟接触的越多,他对豪门世家里的古板秩序越是了解的透彻。
老钱们一向看中规则和面子,严肃低调的归家更是其中翘楚。作为豪门的继承人,能跋山涉水跨过来找他,除非归青精神失常。
话音刚落,沈怜城就听见身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虽然深更半夜已经没什么客人,可还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宋清辉激动之下,还狠狠捏了他一把:“啊啊啊,城城你快看!”
沈怜城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马路对岸的归青。
他还穿着参加颁奖仪式时的那件白西装,手长腿长,俊美如天神,看起来风尘仆仆。
沈怜城:“……”
他怎么忘了,归青可是归家大少爷,手眼通天,只要他想,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能将他挖出来。
沈怜城一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归青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魔星。哪怕他选择放手,也逃不脱,挣不破。
“城城,别这样。”
宋清辉见沈怜城神色变换,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悄声说:“你可别打他,他可是公众人物,万一上了新闻,对你影响不好。”
沈怜城回过神来,有些啼笑皆非:“说什么呢辉姐,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混小子了。”
宋清辉见识过他混不吝的样子,当然一个字都不信。
“有事就赶紧叫我,我带嘉文来给你帮场。”
宋清辉担忧地拍拍沈怜城的背,又悻悻地瞪了眼不远处的归青,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城城。”
宋清辉前脚刚离开,归青就黏了过来。
白天工作了一天,长途飞机一夜没睡,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竟然仍然是一以贯之的不动声色,就连沈怜城也不由得佩服。
真不知这七情六欲不上脸的深沉模样是怎么练出来的。
归青当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他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反而增添了些许颓靡厌世的风流意味。
只有一双眼睛锐利依旧,一寸一寸在沈怜城脸上扫过,想将他每一分每一毫都看个分明。
被这么一双火热炽烈的眸子盯着,沈怜城也有些吃不消。他摸摸鼻子,故作无事地说:“好巧,你也在这。”
“不巧。”
归青定定地看着他,嗓音沙哑,“我专程飞来见你。”
沈怜城没料到他这么直白,不禁哑然。
他昂着下巴,傲然笑问:“所以呢?来求我回头?”
伦敦白天才下过雨,潮湿的秋风沿着河岸拂过,卷起归青亚麻色的长发,几乎和沈怜城的头发纠结在一起。
归青望着他桀骜明艳的脸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丝绒戒指盒。
沈怜城接过来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熟悉的粉钻戒指。
归青声音轻柔而平缓,带着连他也没有发现的期待:“我在阳台角落里发现的。可另一枚不见了,于是我找设计师重新定制了新的。”
正是他之前去Capet定制的戒指。设计师加班加点,终于赶在登上来伦敦的飞机之前送了过来。
归青轻轻地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其实纪念日那天,你是想和我求婚,对吗?”
他声音越来越低,“可我却对你置之不理。”
每每想起这些,他都痛恨自己当初的天真和傲慢。
沈怜城接过戒指。还是熟悉的荆棘花环,就连上面的镶嵌的粉钻也一模一样,伴随着灯火明明灭灭,璀璨夺目,像一颗不安的心脏,承载了他过往所有的渴盼,所有的爱慕。
以及摧心断肠的绝望。
在归青惊喜交加的目光里,他慢吞吞地戴在右手无名指上。
沈怜城张开手,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艳丽的戒指如同锦上添花,仿佛就是生长在那里的一朵玫瑰。
这是曾几何时,他辗转反侧,在梦中也要反复描摹的场景。
一直以来的奢求终于在此刻夙愿得偿。
在他万念俱灰之时。
归青见他肯戴,狂喜着说:“城城,你……”
——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沈怜城却自顾自褪下戒圈。
归青欢喜的神色突然一扫而空。
还没等他阻止,沈怜城已经淡淡的开口:“已经破碎的镜子,就算找回所有的碎片,又怎么可能和从前一样。”
说完,他将戒指连同首饰盒一道,抬手扔进河里。
沈怜城不顾归青破碎的神情,笑得恣肆:“喜欢你时是心意,现在小爷不爱你了,再昂贵的戒指也是一堆废铁。”
看到归青凄绝的脸,沈怜城竟然没有太多相信。
或者是,在被谎言割得遍体鳞伤之后,不知道还敢怎样相信。
他环抱手臂,做出防御的姿态:“怎么了,假装很伤心?你的演技是不是退步了……”
就在此时,沈怜城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此生难忘的场景。
他看到归青竟然径直跳进了冰冷的泰晤士河。
沈怜城也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决绝地说跳就跳,骇出一身冷汗,他身体本就大不如前,被这么刺激险些又一次昏厥。
慌乱间,沈怜城想起归青是会游泳的,他这才撑起发软的手脚,伏在桥边大喊:“归青,你他妈疯了,快上来!一个破戒指至于吗你?”
几个醉鬼正勾肩搭背哼着绿洲的歌摇摇摆摆地经过,正好看见归青从桥上一跃而下的一幕,连酒都吓醒了大半。
天气极冷,归青穿着薄薄单衣,却迟迟不肯上岸,执着的追着越飘越远的戒指盒。
沈怜城浑身颤抖,手指冰凉,突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河面上瑟瑟的白光,像千万把冰冷的尖刀,将他割碎又重新拼好。
他捂着心脏怒极而笑:“好,既然你想继续当故作情深的影帝,我就成全你。”
说完,沈怜城不顾周围越聚越多的热心群众和过往车辆,任由归青在河里摸索,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怜城这次来英,并没住在沈家购置的别墅。为了能了解更多当地的人文,他还拒绝了宋清辉提供的富人区大平层,反而在伦敦西区租了间小公寓。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脑海中思绪繁杂,剪不断理还乱,让他头痛不已。
他实在不明白,事已至此,归青还有什么不甘心,能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辗转异乡,只为了见他一面。
如此浑浑噩噩了一天,还没等他理清彼此的关系,房东就敲开了他的房门。
沈怜城的房东是个和蔼的英国老太太,年轻时曾经是大学文学系讲师,一生未婚,生活在这所有上百年历史的公寓里。
房东来时,还带了份她做的防风草汤配薄煎饼。
“我很抱歉晚上打扰你,沈。那位先生是你的朋友?我已经看见他在你门前坐了一天一夜,还穿着湿衣服,我觉得他可能需要医生帮助。”
沈怜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走廊里的归青。
他屈着长腿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戒指盒。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上了岸,又是怎样一路摸到他的住所。
沈怜城只觉得自己头更痛了。
他生硬地答:“他不是我朋友。”
西蒙小姐一脸怀疑:“是吗?他看起来很像一个华人演员。可我问他,他又什么也不回答。”
沈怜城人在国外,又是出来谈业务的,实在不想闹出太多事端。怕这位严肃又善良的房东继续追问,他赶紧说:
“很抱歉,我会处理好的,西蒙小姐。”
老太太这才将信将疑地关上门。送走西蒙小姐,他看着坐在走廊里的归青。
他还穿着那身被河水浸湿的白西装,湿发背在脑后,俊美的面孔有些暗淡,眼睛里也不见了鹰一样的锋锐,反而增添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愫。
从他一出现,他那一双淡色的眼便眨也不眨地凝望着他,像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解脱。
见沈怜城也在望着自己,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用唇语唤他:“城城。”
沈怜城咬牙:“你给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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