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青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抹亮光。
“不太好。”归青垂眸,将鲜血淋漓的手递到沈怜城面前,“手破了一点。”
沈怜城不想看的,眼睛却自有主张地顺着他的动作瞟过去。归青苍白的手臂上赫然一道十来公分的刀伤,看起来狰狞可怖,大颗大颗的血珠滚落,在地上开出朵朵血花。
沈怜城不知为什么,竟油然生出令白璧有瑕的负罪感。
察觉到沈怜城的目光,归青忙把手藏在背后。
“我刚才见后面有人跟着你,有些担心,就追了过去……没关系的,你不喜欢看见我,我这就走。”
他想摸摸沈怜城的头,刚抬起来就不知所措地放下,笑得有些苦涩:“只要你平安就好。”
说完,他哀怨地看了沈怜城一眼,毅然决然地离开。
“我走了,你有事叫我,我随时到。”
归青转身,楚楚可怜的表情一扫而空。他背对着沈怜城,默默数着自己的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算了。”在他数到第五步时,沈怜城终于拉住他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咬着唇十分不情愿地说:“跟我走吧,我那边有药,给你包扎一下。”
“也好。”
归青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了。
沈怜城没想到他这么会顺杆子往上爬,一时间呆住了。
他怎么觉得自己又被这只白狐狸算计了?
想到这,他有些狐惑地看过去,归青正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身侧,似乎很怕他一言不合把自己丢下一样。
……希望是他想多了。
归青低下头,掩去嘴角扬起的一抹淡淡笑意。
他就知道,沈怜城看起来像只张牙舞爪的傲娇猫咪,其实平生最怕麻烦别人,看见自己为了救他出手,他绝对不忍心袖手旁观。
也不枉他在城城面前故意被那个持刀的白人划伤。
一贯严谨的归大影帝担心戏不够真,刚才反手擒住那个白人的同时,还在对方刀刃上狠狠撞了一把。
见沈怜城目视前方独自出神,没注意到他,归青悄悄在自己受伤的左臂上使劲按了按。
血流的更多了。
以至于两个人终于回到沈怜城的公寓,归青的手几乎成了个血葫芦。
沈怜城直接跳了起来,慌忙翻找着医药箱。
归青却风轻云淡地端坐在沙发上,好像受伤的人不是自己。
等沈怜城抱着一堆药走出来,看到他白着脸,小心地举着手臂,以免将血滴在米色地毯上时,心中难得一软,不由得问:“很疼吗?”
归青恰到好处地皱了皱眉:“有一点。”
他侧着身不太好操作,沈怜城示意他蹲下来,自己剪开一段纱布敷上药粉。
谁知道归青手臂晃来晃去,弄得药撒得到处都是。
“喂喂,你不要乱动啊,”
沈怜城只得将他按在自己膝盖上,用棉签蘸碘伏,认认真真给他的手消毒。
归青猝不及防被沈怜城久违的拥在怀里,浑身一僵,只觉欢喜得快要爆炸,早就把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伤口抛在脑后。
手臂上的疼痛和心头被烈火滚滚烧灼的煎熬感终于得到了温柔的抚慰,令他这么久以来如堕炼狱的痛苦得到了一丝缓解。这一刻归青只希望自己伤得再狠一点,这样沈怜城就能怜惜他更久一些。
归青喜悦万分,可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从来没主动和一个人靠的如此之近过。原来这感觉并不令人讨厌,反而眷恋流连。沈怜城身上有着好闻的淡香,像阳光亲吻过的栀子花,暖洋洋的让人心安。不知道是他一贯爱用的香水,还是他原本的气息。
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沈怜城的喜好。
归青想着,又莫名低落下去。他突然问:“城城,你喜欢什么?”
他单膝跪地,伏在沈怜城膝头,右手轻抚着沈怜城的面颊,仿佛他是一碰就碎的雪花。
沈怜城正在专心致志给他包扎,闻言不由得一怔。
“……嗯?”
“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平时喜欢什么运动,听什么音乐?开心时是不是像只小鸟一样雀跃,难过时又怎么安慰自己……”
归青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他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说过的。
沈怜城曾不止一次说过。
无数个缱绻的黄昏,他下班回家,沈怜城都会为他做上一大桌子晚餐,然后靠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那些或温馨或有趣的见闻。
是他,是他在自己的心房上建起一座冷硬的碉堡,将关于他的一切拒之门外。
归青刚泛起些许红晕的俊美面孔霎时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抖着嘴唇,艰难地说:“再和我多讲一点,哪怕是一点点关于你的事好吗,城城?”
归青颓然垂下头,几乎发不出声音。
“求你……”
沈怜城居高临下,望着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将自己藏起来的归青,一时觉得可笑,一时又眼眶酸涩,心痛如绞。
这算什么,迟来的悔悟吗?
良久良久,直到空气也像凝结着细小的冰花,归青才听见沈怜城轻飘飘地说:
“曾几何时,如果你问我,我只会把我的全部,连同心也掏出来给你看。”
“可现在,我不想告诉你了。”
归青抬头,一瞬间眼底的光全熄灭了。
命令归青今晚在他的卧室休息时,沈怜城不知道第多少次鄙视自己的心软。
在他撂下一句绝情的话以后,归青就好像死了半条命一样怆然不语,明明板着一张扑克脸,像往常一样冷淡,可浑身散发着悲痛欲绝的低气压,搞得他也不自觉地别扭起来。
沈怜城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和归青一刀两断,说开了就赶他走,谁知道他一转身的功夫,归青的伤口又开始哗哗淌血,吓得沈怜城拖着他就要往医院跑。
归青却死活不肯去缝针,沈怜城怕这位矜贵的大少爷出了什么事,归家找他算账,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再次将他留下来。
第二次留宿,归青已经轻车熟路,虽然他很是贪恋沾满了沈怜城气息的小床,可他忍下自己的**,还是说:“我去睡沙发,你好好休息。”
沈怜城的辛苦他看在眼里,他最近太累了,刚圆了一点的脸又凹陷了下去。
沈怜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家,如果你不愿意就走吧。”
正好他还不愿意伺候呢。
归青立刻闭紧了嘴躺在床上,还搭好了被子。
沈怜城第一次见到归青这么乖觉的样子,有些新奇,有些想笑。
他咧了咧嘴,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于是沈怜城干脆利落地关上灯走出去,留给归青一片昏暗。
可第二天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卧室的床上。
恍惚间,沈怜城还以为自己还在国内那个冰冷而充满不堪过去的小屋里。沈怜城愣了好半天,直到听见身边传来清浅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才逐渐清醒。
他悄悄地坐起来,就看到归青靠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阖着眼,似乎睡得正沉。只是昨晚他睡的好像并不踏实,似乎又经过了一番挣扎,以至于包扎好的手臂又透出一大团殷红的血迹。
归青穿着沈怜城的衣服,亚麻色的长发披散,手搁在扶手上。一束阳光落在他的长睫,如日照雪山,驱散了一点冷峻的雪光,多了几分静谧与安宁,令人不忍破坏。
沈怜城却毫不客气地要把他踢醒。只是他脚刚要碰到椅子,归青就醒了。
他锐利的绿色眼睛蓦地看过来,沈怜城只觉浑身一冷,刚要说什么,归青的目光又变得柔和,问:
“昨晚睡得好吗?”
沈怜城眉头紧锁:“是你把我搬到床上的?”
“担心你睡得不习惯。”
归青望着沈怜城清俊瘦削的脸,和那双如钩的桃花眼,竟觉得心中大恸。他思来想去,还是斟酌着说:“你经常睡觉的时候哭吗?”
沈怜城睡着时总是心事重重,他早就知晓。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第一次看到沈怜城哭。
他以为沈怜城是不会掉眼泪的,他那样倔强刚烈的人,就算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也只会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绝不肯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然而就在昨夜,他竟看到沈怜城哭了。他就那样蜷缩在沙发一角,像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动物舔舐伤口。就算是痛苦到泪流满面瑟瑟发抖,也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归青胸口像被重锤狠狠击中,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替他承受这一切。
做错的人是他,为什么苦果却要他的城城忍受?
他执起沈怜城的手,那双曾经温暖过他的手现在像灼热的温柔刀,将他一刀一刀凌迟。
“城城,你究竟有多少难熬的心事?”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前没有发现……”
归青苍白着脸双拳紧攥,手臂上青筋爆凸,绷带上的血迹因此变得更大了。
沈怜城面上一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凶巴巴地说:“谁,谁说我哭了?我那是热得流汗好不好?”
他甩开归青拔腿跑进卫生间,看到自己的眼睛果然泛着一点红,赶紧掬了把冷水扑在脸上,这才走出来拎着归青的手臂检查。
果不其然,刚有些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淋漓。
沈怜城不由得又开始碎碎念:“你干嘛突然激动啊,胳膊不想要了?”
他无视归青破碎凄楚的目光,拿出药箱给归青换药。
“差不多得了,别在摆出那副对不起谁的样子,说实话挺假的,也很可笑。”
他瞥见归青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虽然你的确对不起我。”
“别忘记咱们早就已经玩完了,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懒得和你掰扯。”
沈怜城给他包扎完站起来,干脆利落的拍拍手,换上去公司穿的西装:“我要去上班,你可以走了,明天我就换上密码锁。”
出门前,他眨眨眼,轻飘飘地说:“希望下班回来时,不会再看到你。”
归青知道是他故意这样说的。他只是想让他也感受一下曾经承受过的哀恸。
只因曾几何时他也曾对沈怜城这样说过,而今风水轮流转,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万箭穿心。
归青木然低着头,眼角猩红,脸上却看不出表情。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又觉得自己已经死掉的灵魂又回到□□,才活动了僵直的手指,给阿秋拨去了电话。
“少爷?”
阿秋似乎很忙,只听到一阵飞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她飞快地汇报着工作:“我还在处理北港项目的尾巴,最近因为您突如其来的举动,归氏很是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二爷和宇琪蠢蠢欲动,只怕您要亲自回来一趟才能处理。”
归老爷子那边的怒火,他们这些小卡拉米下属实在招架不住。
归青神色平静,好像早就已经料到一样毫不在意,只淡淡的说:“知道了。”
阿秋知道他没事不会主动打电话,见他不开口,就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归青踌躇片刻,说:“还有一件事。”
“嗯?”
阿秋以为他又要抛出什么难缠的工作,十分紧张地竖起耳朵。
“上次你做的那几道菜味道还不错,是怎么做的?”归青说,“教教我,我要做给他吃。”
阿秋懵了。她石化了片刻,不顾自己端庄冷静的精英人设,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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