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雨霁就到了医院。
她没有催促实验进行的意思,但是生物钟摆在这里,想等也等不了,不如起来干活。
之前准备开始这一阶段实验的时候,她特意联系的阮青云,让她准备了几名实验助理。
这几位助理主要是协助她完成实验方面的工作。
毕竟林雨霁再怎么说都是一个人,她没法一个人完成所有的工作内容。
在病人身上的用药量,是之前从区彩彻身上试出来的。
这个值可能每个人稍有不同,但应该也不会相差甚远。
除去愿意参加实验的受试者外,林雨霁还特意申请了EAP临床试验的许可。
之前区彩彻实际上也是通过这种途径来进行的实验。
在对他用药的时候,实验才进行到一期临床。
一期临床试验包括初步的临床药理学、人体安全性评价试验及药代动力学试验,为制定给药方案提供依据。
她在还没确定这些的情况下用药,可能在一些人看来相当于谋杀。
林雨霁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压力很大,但是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非常冷幽默的一点是,现在正是因为她已经救助过区彩彻,所以在做临床试验的时候心里有了底。
不管怎么说,现在,她都必须投入实验了。
林雨霁深吸一口气,套上手套、穿上实验服,走进了实验室。
.
区彩彻知道今天是这种药物开启一期临床实验的那一天。
知道这个倒不仅仅因为他和林雨霁两个人亲密的关系,还因为他是这种药物的第一个受试者。
救活了他的命的药,他自然会多加关注。
实际上,就区彩彻了解到的,关注这种药物临床实验进程的人非常多,不止他一个。
如果不是林雨霁在研发过程中就建立了堪称严密的专利壁垒,可能这种药物的仿制品已经层出不穷。
哪怕是现在,林雨霁的助理里也有专程为了了解这种药物而来的。
要区彩彻来说,让那些人当她的助理实在屈才。
但是人家愿意参加这个实验项目,你也不能把他们刷下去。
所以在他查完背景,发现这些人确实只是纯粹得对“能够治愈绝症的药物”感到好奇之后,区彩彻还是将这些人放进了林雨霁的实验里。
这些事都是他私下和阮青云两个人一起完成的。
林雨霁主持药物实验非常消耗她的精力,而且她只要是谈到这个项目,精神就会非常紧张。
显然这个项目在她心目中的重要程度是无与伦比的。
如果在这种时候还需要林雨霁抽出精力还管项目组中的人员审查的话,实在是他们俩的失职。
他当年和林雨霁一起考入大学少年班的时候,可不是想让林雨霁在这些事情上费心思的。
区彩彻今天难得地没有带上自己的全息眼镜,他手里拿着光脑。
光脑的背景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合照。
云遥畅、林桑晚、林雨霁和区彩彻自己。
这张照片是很多年以前拍摄的,当时林桑晚和云遥畅才刚刚决定“收养”区彩彻。
而林雨霁和区彩彻都还是小孩子,容貌与现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区彩彻也是在做审查人员这种事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地和云遥畅走上了同一条路。
云遥畅在生病住院之前,是个还有点名气的青年企业家。
他出身不详,白手起家,还算有点成就。
但是在医院认识林桑晚之后,不仅仅是林桑晚的人生发生了变动,他自己的人生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动。
云遥畅的后半生几乎跟随着林桑晚前行。
她做什么,他就为她解决一切后顾之忧。
这和区彩彻现在做的事情不谋而合了。
“雨霁以桑晚老师为目标,难道我在以云老师为目标吗……?”他触摸着光脑上的照片,喃喃自语道。
照片上的四个人仍旧如当年一样的笑着。
没人能决定疾病的进程。
这四个人里有三个人知道云遥畅在拍摄完这张照片之后不久,就因为突然发作的西西弗斯综合征而抢救无效去世。
有两个人知道在拍摄照片之后不到十年,林桑晚也会因为这种可怕的疾病而去世。
这时候他们一家人很快乐,才刚刚定好院子的用途没多久。
而人在快乐的时候,是不会想到“以后”的。
区彩彻轻轻地合上了光脑。
三年前他生病住院的一段时间里,林雨霁看不得这张照片。
那段时间区彩彻迫于无奈,将光脑的背景换成了两个人的合照。
那时候林雨霁在想什么,他现在都不是完全清楚。
起码他能看出来一点:她并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不想看到这张照片的。
林雨霁似乎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到父母的照片。
她那段时间每次见到他们两个人的合照反而会更有动力。
区彩彻在出院之后,曾经认真地想过林雨霁是因为什么而变成这样的。
他能够想到的最接近正确答案的答案,就是林桑晚和林雨霁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在林桑晚死去的前一个星期,有一天林雨霁和她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出门的时候,是林雨霁和他一起出门的。
她只身一人进了林桑晚的病房,很快病房里的小机器人也被赶了出来。
那之后的三个小时,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人。
三个小时才过去一个小时的时候,林雨霁就发消息给他,让他先回去。
区彩彻当时很能理解她。
林雨霁想和妈妈两个人聊一会,不希望任何人接近,非常合理。
他同样非常尊敬林桑晚,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这个要求。
那天回来,其实林雨霁的心情就不是很对劲。
确切地说,静水流深。
她只是表面上非常平静,实际上内心宛如深渊,将自己的想法完全埋葬了下去。
回想起来,他当时就应该问问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当时区彩彻并没有细究。
因为林雨霁给他的解释是,林桑晚快要死了。
她在交代遗言,甚至还写了遗嘱。
他以为林雨霁是因为无法接受母亲的死亡、亲手接过了母亲写的遗嘱,才有些心理崩溃。
这也很符合常理。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是不会让林雨霁这么崩溃的。
这是区彩彻完全凭借自己对林雨霁、对他们家的了解做出的判断。
林桑晚一定和林雨霁说了些别的什么。
她说的这“别的什么”,才是林雨霁心情极差的关键。
而且这“别的什么”,可能和她们俩的专业也密切相关。
但是区彩彻想知道她们俩都聊了些什么也没办法了。
林雨霁和林桑晚在那次谈话后就把监控和监听得来的视频音频全部消除了。
当时区彩彻尊重了她们,并没有选择恢复这部分数据。
等他意识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这件事严重影响了林雨霁之后,销除的数据已经找不回来了。
这应该就是林雨霁和林桑晚想要的结果。
区彩彻也很清楚,如果他直接去问林雨霁这件事的话,林雨霁肯定会告诉他。
但是林雨霁不像他自己。
区彩彻了解自己,他是希望林雨霁能够接受他的一切的。
他同样希望自己能够向林雨霁坦诚一切,而且他也不认为向林雨霁坦诚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林雨霁是在深刻认识到这点之后,才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话的。
可是林雨霁不像是这样的人。
她有什么问题更加倾向于自己解决。
林雨霁不希望别人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烦恼。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消耗别人的事情。
这点不仅仅指的是工作,在感情上也是这样。
她在很多时候,是一个给出爱、给出安全感的人。
可是当她遇上问题的时候,她并不奢求那些获得了她的帮助的人会来帮助她。
林雨霁的这种态度,受到了小时候父母培养方式的很大影响。
因为从小林桑晚和云遥畅就在培养她独立的意识,他们有意识地在大事小事上都尊重她的意见。
他见到的院子设计等等问题都只是冰山一角,在区彩彻认识林雨霁之前,她应该已经被这么培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区彩彻无意对这种教育方式指手画脚,他自己的家庭教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毕竟林桑晚和云遥畅患有西西弗斯综合征,他们教导林雨霁的时候势必考虑到了这一点。
即他们或早或晚地会离开这个世界,林雨霁必须要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成为一个非常独立的人。
这点无关她的年龄,只指林雨霁的心理成熟程度。
她要能接受自己重要的人的离去,要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世界。
这是林雨霁性格的基底。
正是因为他们俩之间的性格不同,反而令区彩彻投鼠忌器。
没办法,林雨霁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以至于一丝一毫的错漏都无法接受。
更何况林雨霁最近还处在项目攻关的关键时期,这让他更不好开口。
……如果有办法能知道当天下午林桑晚和林雨霁聊了什么就好了。
区彩彻看着关闭的光脑,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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