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质子府偏院的断壁残垣涂抹上一层悲凉的赭色。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一种屈辱的、冰冷的死寂。赢昭独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背脊挺得笔直,却僵硬得像一块被冻透的石头。
他脚边,散落着一堆刺目的狼藉——玄色的锦缎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精美的云雷纹刺绣断裂扭曲,金线在夕阳下闪着嘲讽的微光。那是他珍若性命的加冠礼服,承载着他对成人礼仅存的、卑微的仪式感。如今,它被府中宫人撕碎 。
颜清徽寻至此处,看到的就是赢昭这副失魂落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模样,以及地上那触目惊心的碎片。他心中了然,一股怜惜与怒意同时升起。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过去,蹲下身,小心地将那些破碎的锦缎一一拾起。
入夜,府中内灯火昏暗。赢昭蜷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颜清徽则在窗边的小几上,就着一盏摇曳的油灯,专注地缝补着那件残破的礼服。
暖黄的灯光柔和了他清俊的轮廓。他微微垂首,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宁静。修长白皙的手指捻着细小的银针,在玄色的锦缎上灵巧地穿梭,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穿着月白色的常服,领口微松,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整个人如同一幅静谧的工笔画。
他不知何时坐起身,倚在榻边,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灯光下的身影牢牢吸引。连日来的阴郁和愤懑,在颜清徽这份沉静的温柔中,奇异地被抚平了。他看着颜清徽低垂的眉眼,专注的侧脸,以及那双翻飞如蝶的巧手,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悸动。他穿着深青色的里衣,领口微敞,露出些许结实的胸膛轮廓,眼神深邃,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眼前人的深深依赖。
小小的空间里,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沙沙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暧昧。赢昭的目光越来越灼热,从颜清徽的手,移到他微抿的唇,再到那段在灯光下格外诱人的脖颈……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将这份温暖和美好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燎原。
颜清徽终于缝好最后一针,轻轻咬断线头。他拿起修补好的礼服,对着灯光仔细检查。虽然无法完全复原,但破碎处已被巧妙缝合,针脚细密整齐,玄色的锦缎在灯光下流淌着深邃的光泽。
“好了。”他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成就感的笑意,抬眼看向赢昭,“虽不能如新,但明日冠礼,应可蔽体。你穿玄色……”他顿了顿,目光真诚,“最好看。”
这温柔的话语和灯下那抹浅笑,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赢昭紧绷的理智。他像是被蛊惑般,猛地从榻上站起,大步走到颜清徽面前。
颜清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微微一怔,捧着礼服的手停在半空。
赢昭的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他点燃,呼吸也变得粗重。他伸出手,不是去接礼服,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想要将人揉进骨血的力道,径直向颜清徽的腰身揽去!
就在赢昭手指即将触碰到他腰带的瞬间,颜清徽脑中警铃大作!那目光中的情愫太过**,动作中的占有欲太过强烈!他并非懵懂少年,瞬间明白了赢昭此刻的心思。一股混杂着震惊、慌乱、甚至一丝隐秘悸动的复杂情绪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理智告诉他这太危险,太逾矩!
颜清徽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一步,巧妙地避开了赢昭的手,同时将手中的礼服塞进他怀里,动作快得有些仓促。“衣……衣服好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冠礼!我先告辞了!”他语速极快,甚至不敢再看赢昭的眼睛,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一个略显凌乱的背影。
怀抱着尚带着颜清徽指尖余温的礼服,赢昭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颜清徽仓惶逃离的背影,他脸上没有恼怒,反而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狩猎般兴味的笑容。颜清徽那瞬间的慌乱和闪避,如同受惊的玉兔,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激起了他浓厚的兴趣和……征服欲。
“呵……跑得倒快。”他低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礼服上细密的针脚,眼中光芒闪烁,“阿徽……你逃不掉的。”这种若有若无的推拒和暧昧的张力,让他觉得比直白的迎合更有趣,也更想逗弄。
颜清徽带着尚未平复的心跳回到颜府,刚踏入回廊,一个极其“耀眼”的身影就扑了过来,差点撞他个满怀。
是谢长明!他竟穿着一套……难以形容的“礼服”!并非正统的玄端爵弁,而是用极其艳丽的锦缎,大红大紫夹杂金线缝制,款式夸张,领口袖口缀满了亮闪闪的,可能是玻璃仿的宝石,腰间还挂了好几个叮当作响的玉佩香囊。他头上甚至簪了一朵硕大的……绢花?
“清徽!快看快看!”谢长明兴奋地转了个圈,衣袂飘飘,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我这身明日冠礼战袍如何?是不是艳压群芳,风华绝代?”
颜清徽刚从赢昭那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此刻看到谢长明这副尊容,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他揉着眉心,毫不留情地吐槽:“长明……恕我直言,你这不像是去加冠,倒像是……要去开屏的花孔雀成精了。”他指了指那朵绢花,“还是只……头上顶了朵大牡丹的花孔雀。”
谢长明毫不在意,反而得意地昂起头:“花孔雀怎么了?我就是要做全场最靓的仔!把那些什么柳家小姐、李家姑娘、王家妹妹……的目光统统吸引过来!特别是……”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要比过韩琦那个混蛋!他那狗眼总爱往如絮身上瞟!”
他忽然摸着下巴,一脸坏笑:“诶,清徽,你说韩琦那厮,明日会穿什么?他韩家不是自诩郢都第一显贵吗?肯定卯足了劲儿要压我们一头!不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去瞧瞧?”
颜清徽本不想掺和,但想到韩琦屡次针对赢昭和自己,加上被谢长明缠得无法,更重要的是……他也需要点事情转移自己混乱的思绪,便半推半就地被谢长明拖走了。
两人换上深色便服,凭借谢长明对郢都城地形的熟悉,且翻墙钻洞经验丰富,和颜清徽的敏捷,竟真的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韩府内院,攀上了一处靠近韩琦卧室的墙头。
屋内灯火通明。透过半开的窗棂,他们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韩琦并未试穿他的礼服,那套华贵无比的金线绣蟒玄端被随意搭在衣架上。他正背对着窗户,站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身上……竟然穿着一件极其艳丽、绣着繁复牡丹和鸳鸯图案的……女子襦裙!那裙子明显小了一号,紧绷在他身上,勒出赘肉,显得不伦不类,滑稽至极。
他对着镜子,笨拙地模仿着女子姿态,扭腰摆臀,还拿起一支胭脂,往自己那张油腻的脸上涂抹!口中似乎还哼着不成调的淫词艳曲。
墙头上的谢长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爆笑出声,憋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用力掐着颜清徽的胳膊,无声地用口型狂喊:“我的天!韩琦他……他有这癖好?!哈哈哈哈!绝了!真是绝了!!”
他眼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狂喜光芒,压低声音对颜清徽发誓:“清徽!你看着!明天!就明天!我要让整个郢都城都知道,韩家三少爷有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绝妙爱好!哈哈哈哈!”
谢长明说到做到。他甚至没等到天亮,就通过他家遍布全城的商铺伙计、茶楼说书人、甚至走街串巷的货郎,用各种隐秘又高效的方式,将韩琦深夜着女装、对镜贴花黄的“香艳秘闻”添油加醋地传播了出去。
等到太阳升起,加冠礼的钟声尚未敲响,“韩三少爱红妆”的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郢都的大街小巷。版本越传越离谱:有说他被女鬼附身的,有说他天生有异装癖的,更有甚者,编成了香艳露骨的小曲儿在市井传唱。
韩琦穿着他那身华丽到刺眼的礼服,刚踏出府门准备去参加冠礼,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充满鄙夷、嘲弄和探究的目光,以及那压也压不住的窃窃私语和隐约传来的、关于“牡丹花”的淫词小调。他瞬间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冷汗涔涔,气得几乎晕厥过去。他猛地退回府内,暴跳如雷,砸碎了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谁?!到底是谁干的?!给我查!查出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他精心准备的、要在冠礼上大出风头的计划,彻底沦为了一场巨大的、无法洗刷的耻辱。而始作俑者谢长明,则混在参加冠礼的人群中,看着韩府紧闭的大门和隐隐传来的咆哮声,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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