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音色很浅,揉着些沙哑。
这句话就这样不加掩饰、直白地晃进乔咛耳朵。
野原的风习习地吹,撩拨着她纤细的发丝。
发丝轻轻地晃呀晃。
显出一种破碎又清绝的美感。
乔咛怔忪地立在原地,耳廓却发了红。
谢忍安说的那句话在她心间不住回荡摇曳。
像一滴春水,落在结冰的池塘上。
“不···不要瞎说。”她打着嗑巴,认真地替自己辩白,“我只是在看广告。”
她压根就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
她刚刚明明只不过是对荧幕上的这支广告很好奇罢了。
可谢忍安却曲解了她的意思。
这让她有几分愠恼。
闻言,谢忍安轻笑了声,随意散漫道:“这样啊。”
“嗯。”乔咛点了下头。
不知怎么地,在听到谢忍安刚刚那样说以后,她忽然就不敢再看那支广告了。
像是掩耳盗铃般,她低着头,闷不作声地顺着宽阔的野原快步往前走去。
似乎迫不及待要离谢忍安远些。
大荧幕上那支关于巧克力的广告已经放完了,陆续在播下一支广告。
淡淡的银色光晕洒下来,像皎洁的月光,远远地落了她一身。
乔咛穿着谢忍安给她买的那条白裙子,一步一个脚印在往前走。
又一阵风吹过,把她的马尾高高吹起,露出了她后颈的一小块白皙皮肤。
白白的,很晃眼。
谢忍安目光忽然黯了几分。
许久,他才自嘲般,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随后长腿一迈,很快就跟了上去。
他步子大,三两步就赶上了乔咛。
他也不着急,保持着恰好的步距,并肩走在她身侧。
见乔咛还是闷声走的飞快,他勾了勾唇,反问道:“怎么不等我?”
“我知道你会跟上我。”乔咛扁了扁嘴,直白地把心里话说出来。
饶是这么说,她还是不知不觉放缓了步子。
下意识在等着谢忍安靠近她。
小的时候,她总是会乖乖跟在谢忍安身后。
那时她小小的,跟在高大的谢忍安身后,像个可爱的小挂件。
谢忍安从小就性子傲,为人又偏执,并不招人喜欢。
但乔咛却知道,谢忍安其实很好。
或者说,是对她很好。
他会给她带水果糖。
还会特意把其中她最喜欢吃的青苹果口味留下来。
他很博学,知道很多故事。
在乔咛每个因为害怕而睡不着的雷雨天气,他都会守在她身边。
他会给她讲一千零一夜,讲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讲神奇的阿拉丁神灯,一直讲到把她哄睡。
只要在谢忍安的身边,乔咛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定。
她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乖孩子。
有许多次,她明明被徐新雅和赵锐欺负了,但为了不让张云和谢忍安担心,她都会把这些事情闷在心里。
她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咛,你要学会坚强点。
但下意识的肢体语言却总会出卖她。
她有个习惯,每当手足无措的时候,就喜欢低着头闷走。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低着头,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边往前走。
而每当这种时刻,谢忍安都会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身后。
只要乔咛回头,她就会发现,他一直在她身后。
永远令人心定。
又一支广告放完了,屏幕光切换成了荧蓝。
淡蓝的光晕投射过来,不经意间勾勒出她和他并肩的影子。
乔咛把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踢开,忽然想到什么,她忍不住出声问谢忍安:
“对了,哥······哥,那水果糖是在哪里买到的呀,我记得···它明明在很多年前就停产了,我当时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
“哥哥”这两个字似乎怎么念都有些烫嘴,乔咛念的飞快。
她声音压的很轻,故意把这两个字飞速带过。
谢忍安喉间滑出一声很低的笑。
眼睫折射一片阴影,打在立体高挺的鼻梁上。
他侧了侧脸,问乔咛:“想知道吗?”
乔咛用力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他。
谢忍安看着她,哑声失笑——“我、忘、了。”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似有意捉弄她。
乔咛果然上当受骗:“又骗人。”
话音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忽然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上一个“又”字。
记忆里,谢忍安说一不二,答应她的事情基本都能做到。
除了——十二岁那年——他答应第二天还会继续像这样给她讲故事。
可唯独这一次,他食言了。
他不辞而别,消失了整整五年。
走的那天,飞鸟岛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从此乔咛的世界只剩下寒冷。
这五年来,她每天都在想他。
有的时候是生气,有的时候是难过。
后来时间久了,新的痛苦取代了旧的痛苦。
她才慢慢开始释怀。
张云告诉她,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
所以啊,小咛要学会坚强。
不要轻易因为分别掉眼泪。
想到这,乔咛忽然眼眶有点湿。
她很轻地吸了吸鼻子,没让谢忍安发现。
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很矫情。
“好了,不逗你了。”谢忍安微笑着对她妥协。
风把乔咛的头发吹乱了,头顶有一束小小的呆毛在风里摇晃。像一颗倔强的小草。
谢忍安眼底浸着浅浅的笑意,自如地伸手替她将那颗小小的呆毛抚平。
“想知道的话,下次带你去。”
下次。
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呢?
下次只不过是大人用来骗小孩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下次就是永远没有下一次。
酸涩感漫溢上心间。
她仰起脸,对上谢忍安柔和的眼睛。
有那么几秒钟,她真的很想问问他,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为什么要消失那么多年。
他知不知道她很想他。
谢忍安也在看她。
乔咛看着他的脸,忽然就觉得有些无力。
她摇了摇头,最终把那些话咽了下去。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我们回去吧,我好累了。”
从飞鸟岛来云都,要转三次车。一路舟车劳顿,身体累,心也累。
“累了?”谢忍安盯着她看。
他目光很锐利,弄得她很不舒服。
乔咛悄悄别开目光。
“那我们回家。”他淡声道。
他没有说“走吧”,也没有说“回去”,而是说“那我们回家”。
荧蓝色的光照在他挺阔的背后,将他镌刻格外矜冷。
乔咛点点头,说“好”。
回去的路上,谢忍安有意放慢了车速。
他的那辆跑车,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出这么慢的速度。
乔咛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嘴,他就切切实实地记在了心里。
入夜时分,周遭静谧,只有星星点点的霓虹灯光倒映在玻璃窗上。
乔咛陷在柔软的车垫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谢忍安目不斜视,平稳开车:“困了就睡。”
乔咛困困地,很轻地“嗯”了一声。
头一点一点,强撑着的眼皮止不住合上又睁开,合上又睁开。
困意席卷上来,越来越浓。
乔咛头一歪,枕着柔软的车枕睡着了。
许是一路上太累了,她竟意外地有些好眠。
谢忍安偏过目光来看她一眼。
只见乔咛安静地靠着护颈睡着了。她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看上去又乖又可爱。
谢忍安低声笑了下,右手自如地把空调温度调高。
就像乔咛曾经说过那样。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只是他从小就不爱笑。
总是拽着张臭脸。
为此,乔咛还在他手心画过好几个笑脸,要他学会多笑笑。
车辆驶进一条林荫大道,深绿色的树影落在车窗上,留下细碎的影子。
啪嗒、啪嗒几声响。
天空落起大雨来。
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啪”地一声撞碎。
紧接着雨点蜂拥而至,迎面疾速撞碎在玻璃窗上,哗啦哗啦地浸开一片水渍。
雨刮器一下一下均匀刮动,将雨渍抹成帘幕。
透明的帘幕之后,是谢忍安隽邃的脸孔。
雨点拍窗,记忆忽然倒退回他十六岁的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很冷,下过几场冰雨后,窗户上都结着冰凌。
乔咛喜欢下雨,但却害怕打雷。
乔喃的病越来越严重,需要的钱也越来越多。
张云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赚钱的时间。
索性将摆摊的时间延长再延长。
于是乔咛就常常一个人在家。
她家那房子有些老旧,一到夜晚就会很黑。
雷暴天气更甚。
打雷的天气她不敢一个人在家,只能哭唧唧地抱着枕头来找谢忍安,求他短暂地收留她一段时间。
她保证会很听话,只要不打雷了就立刻回家,绝不会惊扰他宝贵的睡眠。
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谢忍安松了口。
外面雷暴频频,心惊肉跳的。
乔咛毫无睡意,一边抱着枕头,一边胆怯地盯着他看。
“看我干嘛?”谢忍安有些无奈,“我也没办法控制打雷啊。”
“要是妈妈在家就好了。”乔咛眼睫湿湿的。
张云在身边的话,遇到这样吓人的雷暴天气,她都会把乔咛圈在怀里搂着,然后微笑着安抚她,边哄边给她讲故事。
妈妈讲的每个故事都很生动,听着听着,她就会忘记心头的恐惧,缓缓坠入梦乡。
想到这,乔咛可怜兮兮地看向谢忍安,恳求道:“哥哥,你会不会……讲故事?”
“不会。”谢忍安拒绝的很干脆。
故事都是人为杜撰的,他不喜欢这些虚假的东西。
相较于这些虚伪,他更喜欢真实的东西,譬如历史。
“求求你了。”乔咛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试探性地把她的小手伸过来,抓着谢忍安的手臂轻轻地晃,“求求你啦,哥哥。”
她又小声恳求了一遍。
语气更乖更软。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睡眠灯。
夜色静谧,雨点拍窗,时不时有闷雷在窗外的云层中发作。
黑暗里,乔咛小心地抓着他的手臂。
谢忍安只觉得自己手臂上一阵绵软温热。
乔咛身上淡淡的小青柠香味涌上来。
这是她洗澡用的廉价香皂的味道。
为了省钱,张云买了好多这样便宜又好用的香皂。
谢忍安刚要拒绝,窗外忽然闪过一阵亮白。
随后,一道缓慢绵长的闷雷穿过发白的乌云,“轰隆隆”劈了下来。
声势浩大,令人措手不及。
只觉得那雷声就顺着耳边滚落下来,天崩地裂的,心脏都为此发颤。
乔咛“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想也没想,就往谢忍安怀里钻——
“哥哥,我怕!”
在小咛的潜意识中,此刻谢忍安的怀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摸头][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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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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