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世界】
刑妙没有马上回应苏春燕的请求。
眼前的女人躺在卧室的床-上，疼得身体蜷缩在了一起，身下被汗湿的床单，正有血水慢慢掺杂着一起洇开。
刑妙挑眉看着，没有出声。
还是苏春燕先发现了她——或者该说是“它”。
委托过程中，任务者可以借用委托者的身体，但一旦委托结束，即便委托人申请售后，回应委托人的不管是客服还是任务者，都只会以光点的形式存在。
还是只有委托人能看见和对话的那种。
「救……我！」
苏春燕挣扎着喘息求救。
「救救我，还有……」
「还有你没出生的孩子，对吗。」刑妙补上了她没有力气说出口的话。
「是你！」听出刑妙的声音，苏春燕惊喜地眼睛亮了，她极力朝刑妙所在的光点伸出手，「对、对！救……他，救他！」
是刑妙的话，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她才帮过自己，对自己、对这个家和这个世界的规则都万分熟悉，她一定能帮她！
谁知，苏春燕却只等来了刑妙的疑问：「先不说出了这么多血，他还能不能活，救了他以后呢？」
「？」
什么救了他以后？
苏春燕忍着身体的剧痛，不解听刑妙继续说。
「再被你和你丈夫，‘杀害’一次吗？」
她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过了好一阵，才艰难解释：「贺扬他，他，不是故意的，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他不是故意的，那么谁是？你吗？」
「怎么可能！我是、我是他的妈妈！」只会保护他，怎么舍得伤害他！
「不是你吗？那么在贺杨对你求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呢？为什么不告诉他，不可以，会伤到孩子？」
「可是、可是……」
「可是你觉得他是你的丈夫，可是你觉得你们好不容易才和好，所以他想要，你就给了。」
「……对。」她这样做，难道错了吗？
「那么再有下一次，下下次，你也拒绝不了你的丈夫，既然这样，何必还要强拉这个孩子留在世上，让他陪着你受苦。」
「不是的，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前两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我……」
「苏春燕，你心里知道的，你的丈夫改不了，寄希望在他身上，你还想害死自己多少个孩子？」
苏春燕不停喃喃着“不、不会的”，满心迷茫和痛苦中，她忽然灵光一现，像是抓到了关键。
「是你！」
她只叫了委托售后，祈祷能有人来救自己跟孩子，可刑妙刚来，怎么就能一口说出刚才发生的事？
「是你给了贺杨暗示，让他来找我……是不是？是你！是你害了我！害了我们！」
「要是把软弱无能害死孩子的责任怪到我身上，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那这罪名，我接了就是。」
苏春燕却并不觉得好受。
她心里清楚，知道这件事真正该怪的，是自己。
「是我的错，」她又痛又悔，闭上了眼，眼角沁出两行泪，但是无论如何，「救救他……求你……」
她的孩子，是无辜的。
***
孩子没有保住。
从护士口中听到这个噩耗，刚苏醒过来的苏春燕就那么又昏迷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半夜，她是被同病房的婴儿啼哭声唤醒的。
隔壁床的妈妈声音还带着浓浓的倦意，听到孩子哭了，却仍挣扎着醒过来，鼻音轻轻哼唱着不成调的歌谣，安抚孩子，给孩子喂奶。
苏春燕听着听着，眼泪就那么没征兆地落了下来。
她的孩子啊……
是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以后，再也没有亲手给你喂奶的机会了，是不是？
「与其想念肚子里这个，不如想想已经出生的那个。」刑妙的声音突兀在苏春燕耳边响起，「佳雨从幼儿园回来，知道你住院的消息，立刻就缠着姥姥要来看你，你妈妈担心天黑路上不好走，答应她第二天下午早点去接了她带她过来。」
「你还没走啊。」苏春燕的声音透着无力，「佳雨啊，她也是个好孩子。」
「巧了，我走的那天，她的幼儿园老师才给我打过电话，跟我告了你的好孩子一状，而类似的状况，你妈妈也应该三不五时跟你说过。」
苏春燕一时语塞。
「佳雨是你伤了身体后，跟贺杨好不容易试管生下的，可生完她以后呢？你急于讨好失望的贺杨和贺杨他妈，把孩子丢给你妈妈，一心一意要为贺杨再生一个儿子。苏春燕。」
刑妙的声音停顿了几秒。
「你一心想要救下这个孩子，到底是因为舍不得他的性命，还是舍不得他的性别？」
苏春燕颤抖的声音，在很久之后幽幽响起。
「就不可以……都有吗？」
从听到这个孩子的胎心开始，从知道这个孩子的性别开始，她满心满眼都是他，每天睁开眼、闭上眼，最最期待的幸福，就是想要看到他的降生。
这是她和贺杨的孩子。
是他们期盼了那么多年的，男孩儿。
她想要他活着。
不对吗？
她想要贺杨开心。
不可以吗？
「苏春燕，你真贪心。」
苏春燕听到刑妙如是说。
她正要苦笑着承认，就听刑妙的声音继续道。
「但贪心没有匹配到能掌控它的实力，就是灾难。」
苏春燕心头怔了一下。
「你想要——」
「知道该怎么掌控它吗？」
犹如恶魔的低语，苏春燕恍惚着，就要心动陷入甜蜜的蛊惑。
下一刻。
查房的护士来了。
梦境陷落，苏春燕整个人瞬间清醒。
在护士为苏春燕量完血压，做完基础的检查，又交代了注意事项后，苏春燕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想到再也回不来的儿子，她更是冷了整张脸。
「我承认我贪心，那又怎么样？我想要夫妻和谐，我想要儿女双全，我想要的不过是这世界上最平凡的幸福，我有什么错？」
「就算我错了，能够指责我的，也只有我的丈夫，而不是你这个，我苦苦哀求，却连孩子都没能为我保住的怪物！」
「这样啊。」刑妙的语气听不出动怒，只是淡淡地告诉她，「你丈夫送你过来的时候，确实挺生气来着，他跟护士说早上会过来，你不如先听听他怎么说。」
听到贺杨生气，苏春燕先是紧张了一下，接着开始担忧。
贺杨是生气他又一次伤了孩子吗？
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今晚没陪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也是太自责了？所以没办法面对自己？
苏春燕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苏春燕早上醒来就开始等贺杨，连安慰他的话也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温习了好几回。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中午。
而等来的，也不是贺杨，而是——
“妈，你怎么来了。”
贺杨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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