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只觉得一阵恍惚。
在她捏诀的这一个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事。
许多她本该遗忘了的事。
她想起她在小夏村时，似乎也有许多事情触怒鬼方瞳，回到方壶门，沈一同对她也很失望。
还有……
还有谁呢？
沈昭的头又猛地一痛。
她似乎十分对不起一个人，但那个人的名字，她想不起来了。
“昭昭！”晏珩似乎窥视到了沈昭要做什么，他发出了撕心裂分的一声吼叫，而后他迅速跑到沈昭身边，要将沈昭的动作打断。
沈昭只是十分平静地看着晏珩，并未停止自己手上的动作。
只是，沈昭发现鬼方瞳的眼睛似乎睁开了。
鬼方瞳有些疑惑地看着沈昭，她轻轻唤道：“你是昭昭？”
沈昭正欲回答，鬼方瞳的眼睛忽地亮了亮，她直直地盯着沈昭，而后，她动作十分迅疾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贴在了沈昭的身上！
沈昭忽然动弹不得，她只捏了一半的诀，便停在了那里。
沈昭震惊地看着鬼方瞳，不明白鬼方瞳究竟在做什么。
鬼方瞳直起身，嘴里大喘气，仿佛方才贴那张符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沈昭仔细看着，才发现鬼方瞳用的那张符，原是同控制住青青的一模一样！
鬼方瞳究竟想要做什么？
鬼方瞳似乎看穿了沈昭眼里的疑惑，她看向沈昭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就像她看到那个婴儿的时候，她朝着沈昭很快地笑了一声：“昭昭，我终于想起你来了，你受苦了。”
沈昭震惊地看着鬼方瞳，鬼方瞳怎会认出她来了？
鬼方瞳抬手轻轻摸了摸沈昭的发丝，而她将额头轻轻贴了贴沈昭的额头，低声道：“我同那鸢尾订了契约，是以很多东西都忘记了，但我竟然将最重要的昭昭忘记了，这株鸢尾当真是歹毒得很，先前我用那鸢尾隐藏了踪迹，现在我改变了时间，但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沈昭听到鬼方瞳的话，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来，鬼方瞳想起她了，那她这一切都没做错不是么？
沈昭想要开口说话，但这符却不能让她开口。
鬼方瞳转过头去，对着鬼方阿若道：“阿若，这一切只是一个幻境，昭昭是你女儿，她进到这幻境之中，是为了救我。”
鬼方瞳说出幻境这一词之后，青青忽然不能动了。
鬼方阿若震惊地看着沈昭，她不敢相信地伸出手，轻轻摸着沈昭的脸：“昭昭，你都长得这么大了。”
沈三清也走了过来，他直直地看着沈昭，忽然突兀地说了一句：“我们的女儿，原来长得这么大了。”
沈昭也看看鬼方阿若，看看沈三清，一时感慨万千，她心中十分兴奋，但往往就是这个时候，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激动地什么也不会说了。
还是鬼方阿若先想到晏珩，她忽地看向晏珩，晏珩当即朝着鬼方阿若拱了拱手道：“阿若前辈，在下晏珩。”
鬼方瞳和沈三清同时冷哼一声。
只有鬼方阿若朝着晏珩笑了笑：“这位公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同我们昭昭很相配。”
鬼方瞳冷笑一声：“阿若，你自己就贪慕皮囊吃了亏，难道你女儿也要重蹈覆辙么？”
沈三清却忽然问道：“你姓晏？晏苈同你是什么关系？”
晏珩当即恭敬地答道：“晏苈是我的母亲。”
沈三清笑着摇了摇头：“原来是晏家的小子，你同我们昭昭是怎么认识的？”
晏珩又朝着沈三清拱了拱手道：“晚辈小时便与昭昭相识了。”
鬼方阿若也笑着看着晏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一阵难过，便靠在沈三清的肩膀上，默默流泪。
沈三清也知道鬼方阿若为何难过，他轻轻拍了拍鬼方阿若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该感到高兴才是。”
鬼方阿若擦了擦眼泪，她抬眸看着沈昭，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样又哭又笑的。”
沈昭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若是鬼方阿若和沈三清还在，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很好。
沈昭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低声啜泣道：“阿爹阿娘，昭昭好想你们啊。”
鬼方阿若摸了摸沈昭的发顶，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柔声对着沈昭道：“没事的昭昭，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以后没有我和沈郎，也会有其他人同你一起。”
沈昭轻轻点点头：“是啊，还有姥姥和伯伯。”
沈三清似是回忆起什么，他朝着沈昭说道：“你伯伯似乎也是女儿，你同她可好？”
沈昭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名字，她心中一痛，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她愣愣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朝着沈三清惨然一笑道：“伯伯的女儿比我大些，唤作沈岚，她被那青青……”
沈昭说到这里，想起与沈岚的最后一面，她觉得沈岚那模糊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沈三清低声叹了口气，他朝着沈昭道：“也是苦了那孩子，昭昭，你过来些，我同阿若好好看看你。”
沈昭凑近了些，她这才发现，她的眉眼有些像鬼方阿若，鼻子却像沈三清，她的脸与他们二人都很相似，想到这里，沈昭又哭了出来。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爹爹和娘亲，但现下见到了，沈昭却觉得自己的泪像是永远也流不尽一般，今日却流了这么多。
沈三清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爹给你的玉佩呢？”
沈昭当即便从脖颈之处掏出她的玉佩递给沈三清，她一边递一边解释道：“这是阿岚姊姊的，我的留给了鬼方师父，便是鬼方婴前辈。”
沈三清仔细端详着玉佩，低声啊了一声：“大哥和林溪这些年过得好么？”
沈昭愣了愣，忽然摇了摇头，她压抑着哭腔道：“伯伯这些年操持着方壶门的大小事宜，本就十分操劳，阿岚姊姊又因为我出了事……”
晏珩当即反驳道：“不是因为昭昭，是魔尊设了局，陷害了昭昭。”
沈三清便立即反应过来：“那旁人必定误会于你，这些年你也同阿爹阿娘一样么？”
沈昭心中一酸，她本以为自己这般是咎由自取，但她的阿爹阿娘也与自己经历了同样的事，为何她的家人要如此苦命，为何旁人总要这般看待她家人？
沈昭脸上又浮现了愠怒之色。
鬼方阿若当即轻轻抚摸着沈昭的脸，她柔声道：“昭昭，阿娘知道你受苦了，有时候便是这般，许多人不理解你在做什么，甚至连最亲近的人也不信任你，但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些风言风语便与你无关了，不过，阿娘知道你的确会很难过，昭昭，你很棒了，没有阿爹阿娘，也自己长大了，还长得这么好。”
鬼方阿若说到一半，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沈昭又何尝忍得住呢？
沈昭当即也伏在鬼方阿若的膝头哭泣。
沈昭想，若是她的阿娘阿爹都在身旁，那么世界上任何人再误会她也没有关系了，她不在乎那些人的想法，她只想和亲人在一起。
若是能永远在一起也好啊……她可以永远和鬼方阿若和沈三清永远在这个幻境之中么？
这又有什么呢？
她不用再出去了……
什么都与她无关，不是么？
“昭昭……”晏珩在一旁低声唤了一句。
沈昭看到晏珩有些着急的脸，才猛地惊醒，自己方才是想永远沉溺在这个幻境之中么？
这难道就是幻境设下的考验么？
选痛苦的现实，还是不那么痛苦的幻境呢？
若是留在这里呢？
她的阿爹阿娘，还有姥姥和晏珩，都在这幻境之中。
“昭昭！”
鬼方瞳低喝一声。
沈昭的眼里才闪过片刻清明。
她微微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鬼方瞳。
鬼方瞳摇了摇沈昭的手臂，沉声对着沈昭道：“昭昭，你知道我们在哪里么？”
沈昭迟疑了一会儿答道：“在幻境之中。”
鬼方瞳忽然猛地捏住了沈昭的下巴，她有些发狠地说道：“难道你还要再沉溺于此么？虚假的真实，你也喜欢么？”
沈昭正要回答，她的心底却突然有个声音突然恶狠狠地说道：“鬼方瞳从小便控制你，她从小便替你做决定，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受制于人么？”
沈昭恍惚了一阵。
那声音却越来越大：“你在她心中，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你没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
“她要永远控制你！永远控制你！”
沈昭的头猛地一痛。
鬼方瞳自小便替她选了在小夏村隐姓埋名，又将她丢进结界之中自生自灭，现下又要将她带出这幻境之中么？
“不要听她的！”
那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喊道。
沈昭痛苦地低吼了一声，颓然坐在了地上，她的胸口一痛，嘴里顿时涌出一股鲜血。
她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鲜血，眼前一切却变得有些模糊，她看到鬼方阿若朝她奔来，却忽然停住了。
是鬼方瞳拿着匕首刺向了鬼方阿若！
沈昭微微愣了愣，而后，她的脑子却越来越清明。
鬼方阿若的模样在她眼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却清晰得化成了一片模糊的云。
沈昭叹了口气，鬼方瞳还是逼她做选择了。
但这次，是她自己选的。
沈昭自己选的。
她不会让自己跌入任何一个虚假的幻境，不是么？
那都是饮鸩止渴。
没有阿娘和爹爹，沈昭自己也长到现在了，不是么？
纵使鬼方瞳为她做了那么决定，她依旧坚持住了自己，不是么？
沈昭，永远只会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但不是，心底里的梦呓。
那太蠢了。
沈昭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下一瞬，四周的景物忽然开始变换。
沈昭微微眯起了眼。
待她再次睁开之时，她与晏珩和鬼方瞳，十分突兀地出现在了魔族平日里举行盛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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