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丫的话音刚落,张小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嘴角绷紧,又迅速舒展开来,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等你恢复好了再说也不迟。"
他的语气很温和,却让陶丫心里更乱了。她明明亲眼看见张小元出现在张心兰的出租屋里,手里还攥着一叠证件——她原以为,这准是张心兰帮人□□被抓了。可眼前这个年轻警察的反应却很奇怪,似乎对那张□□毫不在意。
难道张心兰犯了比□□更严重的事?
"张警官,我......"陶丫正想追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病房门被推开的同时,张小元像触电般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硬是把来人挡在了外面。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输液管里的药液"滴答、滴答"地坠落。陶丫盯着透明的滴壶,耳畔隐约传来门外压低的争执声。那声音忽高忽低,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渐渐和她的意识一起模糊起来......
门外走廊上,张小元正死死拦着一个中年警察。
"小元儿,你搞什么名堂?拦着我干什么"中年警察皱着眉头看着堵在门口的张小元。
"师父,她才刚醒,脑袋还晕着......哪里受得了那么大的刺激"张小元压着嗓子解释道,
"啧,你这是办案还是当保姆?都像你这样,案子还办不办了?"中年警察撇了撇嘴,无奈道,
"张心兰的案子,跟张美......跟这姑娘其实没多大关系。"张小元歪着头嘟囔道,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
“嘿!怎么没关系,那可是她的......”中年警察气急道,
"哎呀,师父,就等一晚上,明天您再来问不行吗?"张小元的声音越来越急,
中年警察盯着徒弟看了半晌,终于摆摆手:"行吧,明天我再跑一趟。"
目送师父离开,张小元长舒一口气。他轻手轻脚回到病房,发现陶丫已经睡着了,这才悄悄带上门,往医院外的小超市走去。
夜风拂过年轻警察的发梢。作为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张小元在户籍科实习时就觉得憋闷,好不容易托关系调到刑警队。师父说得对,他确实太感情用事了——可看着病床上那个苍白瘦弱的身影,他就是狠不下心来。
张小元推门而入时,护士正为陶丫拔除输液针头。金属托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护士熟练地撕开医用胶带,头也不抬地数落道:"家属怎么当的?液体输完了都不知道,回血都到输液管三分之一了。"她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剪,剪碎了病房的寂静。
张小元僵在床尾,喉结上下滚动。直到护士推着治疗车"咯吱咯吱"地离开,他才如释重负地放下手中的塑料袋。塑料摩擦声里,他局促地解释:"我去买了些必需品...没注意时间。"说着将购物袋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的粥碗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饿吗?"他揭开保温盖,热气立刻在冷空气中织出白雾,"这个点只有粥铺还开着。"电子钟显示23:17,秒针的跳动在夜里格外清晰。
陶丫的胃部适时发出抗议。公园里那个干硬的面包早已消化殆尽,此刻米香像钩子般拽着她的食欲。"好。"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回应。
张小元递粥的动作突然顿住——陶丫伸来的右手还肿得像发酵过度的面团,青紫的血管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要不..."他的耳尖突然泛红,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碗沿,"我帮你?"
病床上的女孩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张小元想起他们初遇时,户籍室那个像小豹子般警惕的眼神。而现在,她只是轻轻摇头:"没事的。"
电动床缓缓升起,陶丫闭眼对抗着眩晕。当世界终于停止旋转时,温热的粥碗被妥帖地安置在她掌心。瓷勺与碗壁碰撞出细碎声响,米粒的甜香在唇齿间漫开。
张小元望着灯光在陶丫睫毛投下的扇形阴影,那随着吞咽轻轻颤动的弧度,让他想起老家屋檐下躲雨的流浪猫。监护仪的滴答声里,他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半尺。
陶丫从小就有个习惯——越是心绪难平,吃饭就越发慢条斯理。此刻她机械地小口啜着粥,米粒在舌尖化作无味的糊状。张小元闪躲的眼神像警灯般在她心头闪烁,烦躁的思绪在胃里凝结成块。
最后一口粥咽下时,她抬眼正撞上张小元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那目光里盛着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让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绞紧。
"张警官。"瓷勺"当"地一声落在空碗里,"张心兰到底犯了什么事?"她声音很轻,却在"事"字上微微发颤,"是不是...和我有关?"
张小元收拾桌板的手顿了顿,塑料边缘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太晚了,你先..."
"如果真与我有关,"陶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让张小元一颤,"我宁愿现在就知道真相。"她眼底浮着一层薄冰,下面是汹涌的暗流。
张小元看见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在晃动。想起师父临走时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有权知道真相,哪怕真相会将她撕碎。
"你父亲...去世了。"他声音轻得像重症监护室里的心电图警报,"是张心兰...你母亲..."话尾消融在消毒水的气味里。
陶丫的表情凝固了。有那么几秒,张小元怀疑她是否停止了呼吸。直到她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玻璃碎裂的脆响。
"你说...张心兰?....是我母亲?你们搞错了吧?"她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在咀嚼某种荒谬,张心兰怎么成了她的母亲,她又为什么要杀陶大山,难道陶家人找到了她?不应该啊,关于彼此的经历,两人从没有过多交流过。
张小元以为她一时无法接受,解释道,“是你的身份证,我们帮你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顺便查询了你的户籍信息,这才知道你们的关系”。他翻开警务通,屏幕冷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户籍显示你们是母女关系......案发现场邻居指认,你父亲董成志和你母亲..."
"董成志?"陶丫猛地抬头,输液管剧烈摇晃。这又是谁?陶丫脑子彻底乱掉了,不过她终于明白一点,张心兰的确杀人了,但跟她并没有关系。
看着激动的陶丫,张小元不忍再继续说下去,陶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荒诞的神情,像是所有认知都被打碎重组。病床旁的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与两人错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张美心,你不要太激动,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张小元看着一脸陶丫因激动而涨红的小脸,安慰道。
“张警官,你走吧,我想休息了”陶丫低着头,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张小元说道。
“好,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尽管担心,张小元还是留下自己的名片离开了,他知道,有些情绪需要自己独自消化。
张小元离开后,陶丫独自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几天的遭遇细细梳理了一遍。按照张小元的说法,张心兰确实出事了,而且涉及命案。更离奇的是,警方竟误以为她是张心兰的女儿。可那张身份证明明是伪造的,警方怎么会查不出来?陶丫越想越困惑,思绪如同打结的毛线,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病房外,张小元在走廊上驻足良久,侧耳倾听着房内的动静。确认一切平静后,他才缓步离开。经过护士站时,他特意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叮嘱值班护士要多关注陶丫的情况。见他身着警服、神色凝重,护士们以为事关重大案情,纷纷点头应下。张小元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
这一夜,陶丫睡得极不安稳。朦胧中,她感觉病房里不断有人进出,自己却像被梦魇困住,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彻底清醒。梦中,陶大勇狰狞的面孔近在咫尺,那双粗糙的大手死死按着她的肩膀。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不,不是在叫她。
"张美心,醒醒......张美心......"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把尖刀刺进脑海。张美心是谁?是我吗?
"快去叫医生来。"一个沙哑低沉的男声响起。
"好,我这就去。"张小元话落急着起身,陶丫猛地惊醒,一把抓住他的衣角,胸口剧烈起伏着,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你没事吧?"张小元立即蹲下身,关切地注视着陶丫苍白的脸。
陶丫的意识逐渐回笼,眼前张小元担忧的面容渐渐清晰。她这才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对方的制服,连忙松开手指:"没、没事......抱歉。"
张小元松了口气:"你刚才怎么都叫不醒,我——"
"咳咳!"一声刻意的干咳打断了他的话。
陶丫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那是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公文包,正倚在墙边打量她,锐利的目光像要把人看穿。
"这是我师父,刑警队廖队长。"张小元起身介绍道,"负责你父母的案子。"
廖长民瞥了眼自己这个徒弟——天还没亮就堵在他家门口,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别吓着小姑娘。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婆婆妈妈的性子真该调回户籍科去。
"情况小元应该都跟你说了。"廖长民清了清嗓子,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你先好好养病,其他的......"他看了眼病床上面色苍白,形销骨立的女孩,那双惊惶不安的眼睛让他心头一酸。母亲杀了父亲,母亲自己又生死未卜,现在追问太多,这丫头怕是承受不住。反正案件事实基本清楚,动机等张心兰醒了自然能问明白。
"谢谢师父。"张小元如释重负。
"臭小子。"廖长民佯装生气,用公文包轻拍了下徒弟的脑袋,转身正要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
"我能......见见她吗?"
张小元解释道:"你母亲还在昏迷中,恐怕——"
"廖队!"一名民警匆匆推门而入,看到屋内的情形又迟疑地刹住脚步。
廖长民看了眼陶丫,示意对方直说。
"张心兰醒了,正在转往普通病房。"
——
多日不见,陶丫几乎认不出张心兰了。
她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将各种仪器连接到那个瘦削的身体上。张心兰的脸肿胀淤青,曾经精心烫染的卷发早已剃光,整个头颅被纱布层层包裹,只露出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他们说她已经醒了,可陶丫盯着她看了许久,却始终没见她睁开眼睛。护士们搬动她的身体时,她也没有发出一丝呻吟,仿佛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里,灵魂早已抽离。
陶丫恍惚地站着,无法将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和记忆中那个爽朗爱笑的张心兰重叠在一起。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站在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喉咙发紧,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身旁的张小元,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但在张小元眼里,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时,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从门外伸来,一把将他拽了出去。
“师父?”张小元疑惑地看向廖长民,却见对方只是摇头,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随即又想起这里是医院,烦躁地“啧”了一声,把烟拿下来,攥在手心里捏了捏。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像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陶丫在病床前站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拉过一旁的凳子。金属凳脚摩擦地板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张心兰的眼皮猛地颤了颤,却仍固执地紧闭着。
"兰姐......"陶丫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病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明亮的眸子如今布满血丝,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她以为等来的会是警察的审讯,却没想到会是陶丫。
"你......"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张心兰的喉头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挤出嘶哑的声音:"怎么是你?"
陶丫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张心兰的眼睛:
"他们说......我是你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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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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