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藤一手撑着伞,将她也庇护着。
另一只手在她站稳后缓缓收回。
一身黑色西装,挺阔有型,绒面上偶有几滴水珠,他将她拉入伞下,伞面变得不平衡,雨水聚在一个地方落,水珠密集,频繁在她身后垂下,有些雨飞到他额前的发丝,伞下的面容俊俏冷漠,与她对视时又弯唇,消融了寒意。
“我将我爸的墓迁到前面那座山上,今天正好来祭拜。”他解释。
那还真是巧了,伊月扯扯唇角,不疑有他。
顾野藤不动声色地扫荡着她的状态。
她的身上自然是全湿了,勾勒出紧致的身材曲线,顾野藤的视线没有停留,转移到她的脸上,一丝一缕的湿发贴在她小巧白皙的脸颊,双眼红彤彤的,不知刚刚做了什么。
这雨真是将她淋得彻底。
伊月手放在胸前,头低下,脆弱的后颈暴露。
顾野藤皱眉,眼中闪过什么,伞又向着她那个方向移动了些。
女人低声说:“那顾总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的意思是,顾总祭拜完就应该走了,不应该出现在疗养院附近,如果出现了,还有什么借口呢?
“我在山上看见你了,一路跟着你下山,看这天气要下雨,想来你应该没带伞,就来看看。”男人的声音清晰有力。
太诚实了。
伊月听完脑子嗡了一声,脚往后退,但是伞又跟着她。
根本躲不掉。
她抬头撞上平静的目光。
伊月不想也不敢多想,半晌躲开视线,胸前的手握紧,低声说:“那谢谢顾总了。”
她察觉到男人又近了一步,他身上不知道是什么香水,浓郁到让她有些不适。
“别后退,雨变大了。”
伊月听话地停住。
顾野藤察觉到她有些抖,又装作一起避雨般靠近,“先走,去停车场。”
伊月只能答应。
她在雨中尽量躲避,能不碰到对方身体就不碰到,但是男人的腿太长了,有些跟不上,伊月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被他扶住。
这一下接触理所应当,他也没给她机会再躲,将她扶稳之后直接揽住肩膀,提速向前。
只是太亲密了。
“不要!”
“不要什么?你太大惊小怪了。撑着一把伞,你想怎么打?你想淋雨我还不想淋雨。”语气被雨水浸上一层冷意,将她的肩膀揽得更紧。
伊月迫不得已之下,不敢动了,这个姿势一直到停车场,她才脱身。
脱离凌乱的雨中环境,伊月才觉得有些尴尬。
本来已经淋雨了,湿都湿了,她根本不想再跟他打一把伞。
“谢谢。”再怎么不高兴,伊月还是跟他礼貌说了谢谢。
顾野藤收了伞,雨滴顺着伞滴落在地上,留下一滩水迹,在潮湿的停车场,不知多久才能干。
他的目光定在她脸上,看她撇嘴,表情疏离,无声一笑。
伊月上了自己的车,男人从车窗递过来一个手帕。
品蓝色,面料丝滑柔软,看起来干燥温暖。
“擦擦。”
他的半边身子也是湿的,但却丝毫不显狼狈。她知道他一直将伞向她这个方向倾斜,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伊月清楚感觉到自己的额角滑下来一滴水。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她犹豫着,但在看见男人裤兜那里露出来的熟悉颜色,伊月世界里的雨声全部消失,一片寂静,脑子里一阵眩晕,心下和脸色都是一沉。
男人递手帕的姿势仍旧维持着。
不知多久,远处的有一辆车开过来,低调的豪车,引擎声不算大,不是上次送她和江洺回家的那辆。
伊月没接那个手帕,扭头,咬了咬牙,攥紧了方向盘,启动车子。
甩下一句:“顾总,您越界了。”
车子以不算慢的速度从顾野藤身边擦过。
孟旗开在车上看见只有顾野藤一个人站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见车毫不留情开走,这才放心下车。
顾野藤久久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孟旗开开口提醒:“顾总,您衣服湿了,去车上擦擦吧。”
顾野藤没回,低头看了看被拒绝的手帕,随手一扔,再用那只干燥的手将露出的墨绿色一角掖好。
没情绪的一句:“走吧。”
孟旗开踌躇几秒,没去捡被扔下的伞和手帕,跟上男人。
伊月本来就很少开车,开这么快还是第一次,等到发现车速飙上了一百多码,心慌和些许怒意交错,最后又害怕地降下速度。
后视镜里的女人,苍白着一张脸,像个女鬼一样,不断咬着嘴唇,只是没有鬼那样泰然自若,倒像是被鬼追了一般。
车速降下来后,伊月后知后觉感受到一阵冷意,开了空调。
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车屁股后面,还跟着一辆车。
都忘了,他也是要下山的。
但是不知怎么就想到,他说他一开始也在墓地,那下山时,他的车是不是也像是现在这样,跟在自己后面?
越是这样想,她越觉得是不是被跟踪了,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平白给别人扣帽子,转头又安慰自己,顾野藤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
那他裤兜里露出来熟悉的墨绿色发带,难不成真是自己幻觉?
伊月面色凛然,知道那明明是她的。
是她与江洺第一次见顾野藤时,她头上戴的发带,后来丢了,她也没在意。没想到会在他手里。
越想越离谱,不愿再想下去,只求江洺快些回来,家里的事情快些解决,以后都要躲着顾野藤走。
想到江洺,她渐渐平息了情绪。
她和江洺是合法夫妻,只要他们相爱,谁也拆不散他们。想着想着,又兀自笑了,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顾野藤再手眼通天,总不会抢别人的老婆。
车子也行驶到市区,伊月再从后视镜里瞅,顾野藤的车已经不见了,没有故意跟着自己。
回家后,伊月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江洺。
这是她下意识的行为,不知道要确认些什么。
谁知第一遍竟然打不通。
伊月想他可能是在睡觉。
又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是湿的,刚淋了雨,还是赶紧洗澡。
收拾完自己,伊月攥着手机,想了想,打给了自己唯一的好友。
赵暖接电话倒是很快。
“小月亮?”听到赵暖这样叫自己,伊月才觉得自己的心有了落下来的巢穴,唇角也不再绷紧。
“暖暖。”
赵暖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伊月抿嘴笑:“是是是,我想你了。”
她和赵暖,日常打电话就是这样,去年赵暖跟随男朋友去了A市,俩人很久没见面了。
“哈哈哈,小月亮嘴怎么忽然这样甜呢,来,叫声姐姐听听?”
“……”
伊月不搭理赵暖的不正经。
“行,不叫是吧,等到我回了楠溪市,看我不挠到你叫姐姐!”赵暖咬牙放狠话。
伊月却注意到别的:“你要回楠溪市?”
“嗯啊。”
“为什么?”
那边沉寂几秒,变得正经道:“我跟齐密敛闹矛盾了,很大可能走到分手这一步,我呆在A市干嘛呢?”
伊月怔怔地问怎么回事。
“回到楠溪市再跟你说。”
赵暖又挑起别的话题,聊的笑作一团,最后赵暖撂下一句“我要做你和你老公的爱情保安”,然后挂断了电话。
伊月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不可否认,从郊外回来后,她很害怕,急需要人来安抚自己,打不通江洺的电话,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赵暖,如今脑子里已经被与好友即将见面的喜悦占据了,其他的都会很快淡化。
第二日伊月接到了江洺的回电。
“伊月,你昨天夜里给我打电话了?”
江洺这话出口,自然又让伊月回想起昨天在郊外的场景。
“嗯,当时想跟你说说话。”
“想我了?”江洺笑道,又解释,“昨天睡着了,没听见。想跟我说什么?”
伊月已经想要寻找安抚的时间,没了倾诉**,只是说:“没什么大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谈起回国,江洺沉默,换了话题:“你后天是不是有一场演出,真可惜,我不能去看了。”
“不过到时候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伊月觉得江洺这么忙,还记得她演出的事情,昨天心中的那点不快也就都散了。
-
正式演出这一日,伊月化好妆,不常出现的剧院负责人出现了。
负责人胡丽拍了拍手,大声嘱咐:“姑娘们,好好跳,这次演出虽然不是星月杯的考核,但是选拔时候也会参考。”又正色严肃道,“今天现场有贵客,主办方要求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临到上台,伊月深呼一口气,抄起笑容,轻盈入场。
这支舞是群舞,但是伊月算是里面的领舞,有突出戏份。
她全身心地投入,几乎忘却台下的观众,起于腰,达于梢,一踢一踏均是技巧。
一舞闭,台下响起掌声。
伊月与其他舞者纷纷谢幕。
平息着呼吸,伊月脸上仍旧保持着跳舞时的笑容,望向台下。
笑容却在某一刻僵住。
观众席的第一排,坐着一个男人,几乎全隐匿在半暗的舞台灯光下,衬得脸部轮廓更加深邃,嘴角浅淡微弯,随意地拍着手,不显真诚也不显敷衍。
他坐在那里太过于突出,不止是因为他的外在条件,聚光灯明明不在他身上,竟有一种他才是这里的主宰者的错觉。
顾野藤正目光直直地看向伊月。
他怎么会在这里?
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伊月要退场了,她接下来还有一场独舞,不能分心去想其他的事情。
伊月只在后台整理了十分钟,完成了换装,重新登台。
灯光乍然聚焦,只见两袖翻飞,势若游龙,细如柳枝的腰娉娉袅袅,台上人踩乐精准融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曲悲而泣,眉眼含忧,因为这舞,台上人颇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
而后随着调子,急转直下,濒临情绪激昂,动作虽大却兼具力量与柔美,有山崩之势,又兼有漫天飞雪般的洁白轻盈。
……
这首古曲只有筝一种乐器和成,其他伴奏融入的全是自然之音,调子前面慢后面急,前奏忧伤,中间是挣扎反抗,以主人公悲壮自刎为结局,短短一曲,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这舞几乎耗尽了伊月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心思去注意台下,就算是再炙热的目光,再激动的观众,她也不会理会,结束后,她立刻退场,淹没在掌声中。
代幸跑来扶住她,将她这一舞夸赞的好像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伊月有些愣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恍然想起台下那个人。
她谢幕时,所有人都在鼓掌,只有他没有。他看似沉稳地坐在那里,那双眼睛离得那样远,却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透过昏黄灯光,那人眼中,毫不遮掩的狂热。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伊月甩甩脑袋,抑制住不让自己再想,可能他只是凑巧来这里。
下面几场表演不再有她的出场了。
胡丽走进来,拍了拍伊月的肩膀,“跳得不错,一个月不见,看你又进步不少。”
伊月在领导面前,还是表示谦虚:“多亏朱老师的指导,谢谢丽姐夸奖。”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伊月当没听见。
胡丽夸完几位舞者后说:“台下的贵客暂时走了,不过接下来表演的,也不能懈怠。”
伊月不知道丽姐口中的那位贵宾,是不是顾野藤?
后台有专门提供给演出者的休息室,伊月换完衣服,直接去了休息室,中途被敲了门。
门外是代幸,她手中捧着一大束粉玫瑰,伊月愣了下,还没开口问。
“伊月姐,这是外面的人让我送来的,好漂亮啊,不会是姐夫送来的吧?你看看?”代幸帮人送花,脸上兴奋又期待。
伊月伸手接过,花束上有卡片。
署名是江洺,祝她演出顺利的。
代幸问:“是姐夫吗?”
伊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宫晴捧着一大捧红玫瑰走来。
宫晴狐疑地看了眼伊月手中的粉玫瑰,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红玫瑰。
她笑着说:“这是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花,没想到你已经收到过一束了,还是这么受欢迎。”
代幸极有眼力见地将粉玫瑰接了过去,比粉玫瑰大一圈的红玫瑰就这样送到了伊月的怀里。
伊月被这火红的颜色晃了眼。
代幸看热闹不嫌事大,叫着让伊月快看看这束是谁给的。
“不会吧,难道是粉丝?那这样的话,粉色的可能是粉丝,这红色的,可能就是姐夫了。”
宫晴也悻悻地站着,看好戏的表情。
伊月硬着头皮看了红玫瑰的卡片。
不看还好,看了后发现还有一个黑色的盒子。
代幸惊喜道:“礼物!那这束红玫瑰一定是姐夫送的了,好浪漫哦。”
伊月唇瓣动了动,她知道不是。
宫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伊月的神色,少见地催促她:“快让我们看看这是谁送的。”
会不会送错了?
伊月抱着这样的心思,看了卡片。
【谢谢你的巴巴露亚,我很喜欢,这是谢礼。】
没有署名。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伊月脸色发白,快速合上卡片,平静道:“可能是送错了。”
“是吗?那人指明叫我送你的。”宫晴抱胸,好整以暇地看她。
伊月捏着卡片,没吭声。
代幸试探性说:“不会是伊月姐的狂热粉丝吧?”
宫晴笑笑:“可能哦。”
“我有些累了。”伊月打断她们的猜测。
终于将代幸和宫晴糊弄走后,伊月脱力一般坐到休息室的沙发上,桌上的两束花,一粉一红,一大一小,像是姐妹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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