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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水郡公、薄棺新坟

绍兴三年的春风,带着南国的湿润,吹绿了五国城的榆树叶。这日清晨,金国的内侍监总管亲自捧着圣旨,踩着青石板路走进重昏侯府,身后跟着八个抬礼盒的内侍——自完颜亶登基后,金国对郑室俘虏的礼遇越发体面,连宣旨的阵仗都比往年大了三分。

吕绎率领全家跪在院中,青布袍早已换成了锦缎常服,腰间玉带虽非极品,却也莹润有光。内侍监总管展开圣旨,用带着韵律的语调宣读:“奉天承运大金皇帝诏曰:郑室旧主吕绎,恭谨事上,恪守法度,特晋封天水郡公,赐黄金百两,彩缎五十匹,府邸扩至五间七架,月俸晋为正二品。钦此。”

“天水郡公”四个字入耳,吕绎的肩膀微微一颤。他知道这封号的分量——天水是郑室祖籍,弃了“重昏”的羞辱,改用祖籍为号,分明是给了他几分体面。他叩首时,额头触到的青石板被香火熏得发亮,那是这几年日日祭拜金国先帝牌位磨出的痕迹。

迁居的新府邸果然气派,五间正房连带着东西厢房,屋顶铺着亮瓦,下雨时能看见天光。堂屋正中摆上了金国新赐的紫檀木八仙桌,桌角的铜包边映着墙上的字画——是吕绎亲笔写的“安分守己”,旁边挂着完颜亶赏赐的《秋猎图》,画里的金国人马意气风发。

日子渐渐有了章法。每月初一,吕绎会穿着朝服去金国皇宫朝贺,回来时总能带回些赏赐,有时是江南的茶叶,有时是西域的葡萄干。朱皇后的鬓边又簪上了珠钗,虽不如当年的东珠名贵,却也衬得她脸色红润了些。府里的厨子换了个金国汉人,做得一手好菜,念金和思金每次都能吃满满一碗,小肚子鼓得像个球。

这年深秋,南边来了商队,带来临安的绸缎,也带来了郑室的消息——说是郑朝皇帝吕绰下旨,赎回了一批不重要的俘虏,其中有当年翰林院的编修,还有几个远房宗室的家眷。消息传来时,五国城的郑室俘虏们聚在郡公府,有人哭,有人笑,说总算能回家了。

吕绎坐在主位上,默默喝着烧酒,直到众人散去,才对朱氏叹道:“能回去总是好的……只是咱们,怕是回不去了。”他比谁都清楚,他这位兄长绝不会让他活着回到江南——一个“天水郡公”在金国,是两国议和的点缀;一个“前皇帝”在江南,却是吕绰皇位上的刺。

吕思祐站在廊下,看着那些收拾行李的俘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汴京的驸马郑宸,不知他是否也在被赎回的名单里?可那念头只闪了闪,就被她按了下去——就算郑宸回来,又能如何?五国城的风霜早已磨掉了她对金尊玉贵的执念,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明天要给念金做件夹袄,他昨夜又踢被子了。

绍兴三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雪就下了半尺深。五国城的郑室俘虏们刚搬进暖阁,就传来了越王吕经的死讯——这位曾经在汴梁时一顿能吃三斤肉的王爷,终究没熬过五国城的苦寒,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咳着咳着就没了气。

吕绎赶到越王住处时,只见三间草屋的门窗都透着风,吕经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件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被,脸色青灰,嘴唇还凝着未干的血沫。他的儿子趴在炕边哭,手里攥着半块冻硬的麦饼——那是父亲昨夜没吃完的晚饭。

“三哥……”吕绎伸出手,想碰弟弟的脸,指尖却在半空停住。他想起年轻时,三哥总爱抢他的点心,两人在御花园里追着打,父皇站在廊下笑骂“没规矩”。如今,那个能吃能闹的三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口热汤都没喝上就去了。

金国只给了一口薄棺,连漆都没刷,露出里面的白木茬。下葬那日,风雪正紧,几个俘虏轮流抬着棺木往城外的乱葬岗走,脚印在雪地里陷得很深。吕绎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小小的牌位,上面用金粉写着“越王吕经之位”,那金粉是他用自己的俸禄买的。

“爹,三伯的墓,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吗?”吕思祐扶着父亲的胳膊,看着那座新坟,土堆矮得像个小土坡,连块标记的石头都没有。

吕绎摇摇头,声音嘶哑:“能有个地方安身,就不错了……当年咱们刚到五国城时,多少人连薄棺都没有,直接扔去喂狼。”他从袖中摸出个酒葫芦,往坟前倒了些,“三哥,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生在帝王家了。”

没过半年,吕绎的四哥赵王吕缙也没了。这位赵王素来体弱,在煤窑里受了寒,回来后就一直咳,最后咳得肺都烂了。下葬时依旧是薄棺浅墓,连送葬的人都比越王时少了些——五国城的郑室俘虏们,似乎渐渐习惯了生死,眼泪流得多了,也就淡了。

最让吕绎痛不欲生的,是次子吕炤的死。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在金国的马场里当杂役,夏天中暑,秋天又染了风寒,拖了三个月,终究没熬过那个冬天。吕炤断气时,手里还攥着块碎玉,是他小时候吕思祐送他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

“我的儿啊……”吕绎抱着儿子冰冷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朱皇后和吕炤生母彭淑妃早已流干了眼泪,只是呆呆地坐在炕边,一遍遍地抚摸吕炤冻裂的手,那双手曾弹得一手好琴,如今却布满冻疮和裂口。

吕思祐帮着母亲给吕炤换衣服,看见他贴身的衣襟里,藏着半张画,是用炭笔描的汴京宫墙,歪歪扭扭的,却能看出是宣德楼的轮廓。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原来,弟弟心里也一直念着故国。

连失两兄一子后,吕绎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整日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对着《秋猎图》发呆,连完颜亶赏赐的新茶都懒得尝。朱皇后怕他出事,日日陪着他说话,说念金又学会了新字,说思金能自己走路了,说吕焕种的麦子收成好。

吕思祐看着父亲鬓边又添的白发,忽然觉得,这“天水郡公”的封号,像个沉重的枷锁,锁住了他的身,也磨掉了他的心。那些曾经的意气风发,那些对故国的念想,似乎都随着亲人的坟墓,埋进了五国城的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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