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
“我说不是。”
林杨沉默了一会儿,“嗯。”梁书悦望着他,“你是不是……总是对人都这么冷?”
“你不喜欢我这样?”他语气低低的,梁书悦顿了一下,“不是……但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可能觉得你是默许?”
林杨抬头看她一眼,阳光从屋顶折下来,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却很认真:“我没默许。”
梁书悦咬着嘴唇没说话,手上动作慢了下来,他低声说:“我不太会拒绝,但我不会接受。”
这句话让她愣了愣,终于笑了笑,“好吧。”
后面两人一起出摊的越来越习惯,梁书悦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天收摊时,天边压着一层不安的灰蓝,巷口还没亮灯,风却已经开始刮了,纸糖摊的幌子被吹得咚咚响,梁书悦抢着收摊,动作比平常快。
“先收伞,火灭了就走。”她说。
林杨点头,正蹲下检查轮子,余光却看到她提着油桶时脚一滑。
“小心——”他喊出口时,她已经摔坐在地,梁书悦撑起身,脸色发白,膝盖边的布湿了,沾了点砂。
林杨几步走过去蹲下,“哪儿撞了?”
“没事。”她吸了口气,试图笑,“只是擦了点皮。”
他没应,低头把梁书悦的裤腿轻轻卷起来,膝盖外侧破了点皮,红白混着泥点渗出。
“别动。”他说。
他去摊车里翻出酒精棉片和干净毛巾,蹲回来时眉头紧锁。
“我自己来吧。”她试图接过棉片。
他没松手,“会疼。”
梁书悦看着他握着她腿时的指节,竟有点恍惚。
他低着头,唇线紧绷,把棉片按上去时,她皱了一下眉,他立刻停住。
“不碰了。”他说。
“你刚刚吓到了吧?”她轻声问。
他没看她,只低低地应了声:“嗯。”
“你那样冲过来,我还以为你从来不慌。”
“你摔的时候,我脑子里是空的。”他说,“我不想你伤着。”
风大了一些,梁书悦缩了缩肩,林杨站起来,把外套披在她肩上。
“以后你走慢点。”他说,她没说话,只慢慢点头。
雨真的落下来的时候,他们摊子已经盖好,只剩轮子吱呀吱呀在水泥路上响。她坐在摊车上,林杨推着,两人一言不发,但她心里忽然觉得很安稳。
梁书悦想:一个人怕你疼,不说好听话,也已经很难得了,节日的最后一晚,摊子收得比前两天都晚,回到小巷时,屋顶的灯已经熄了,街道湿着,残雨正从排水口滴滴答答往下落。
梁书悦提着空料桶走在前头,没说话,林杨拖着摊车在后,两人身上都沾着一点炒料的味道,热气混着湿泥的味儿黏在袖口。
刚推到屋门口,她忽然回头,问了一句:“那个卖蜡烛的姑娘,今天来找你说什么了?”
林杨看了她一眼,“她说集市结束之后加个微信,说以后可以合作。”
“你加了吗?”
“没有。”
梁书悦点点头,嘴角却轻轻绷了一下。
林杨看出来了,“你在意?”
梁书悦没回,只推门进了屋。
厨房里有一盏感应灯亮起来,照着水槽边没洗的碗。
“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梁书悦终于开口。
“什么?”
“沉默,不拒绝,不说清楚。”
林杨把摊车停好,关了门,“我没答应她任何事。”
“但她敢再来,说明你让她觉得可以。”
空气顿住,林杨看着梁书悦的背影,语气也冷下来:“那你希望我对她多说点?说我已经有你了?”
梁书悦回过身,“我没有让你说谎。”
“你不是。”
“那你干嘛又反问我?”
“因为你根本没说你希望我是什么。”
厨房陷入一种潮湿而狭窄的安静,只有灶台上那口空锅,在风里轻轻晃了一下。
“我不是不愿意说。”林杨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我只是怕你还没想好。”
梁书悦眼圈微红,却别开头,“你以后少吓我。”
“我不想你难过。”他说,“但我也不想你不说。”
梁书悦点点头,慢慢挽起袖子去洗碗,水哗哗地流着,她背对着他说:“那你现在知道了,我会在意。”
他站在她身后没动。水声停了。梁书悦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你早点休息。”
那一夜,他们谁都没敲对方的门,但对面两盏灯都亮到很晚。
那天午后,天光卷着湿意照进来,厨房窗边的芭蕉叶边缘沾着水珠。屋外的凤凰木开了一树的红,风吹动时花瓣落在窗框上,像把屋子染得更热了一点。
梁书悦穿着短背心和棉麻围裙,头发扎成松松的丸子,她正站在水槽边切青木瓜。林杨坐在灶前剥蒜,锅里腾着热气,水珠从锅盖溢出来啪地落在灶沿。
“你能不能别切这么细?”他看着她手里的菜,“一夹就断。”
“我喜欢细一点,凉拌才入味。”她回头朝他比了个鬼脸。
厨房小,两人转个身就容易碰到,她端着青木瓜转身要放进盘子里,一回头撞到他胳膊。
她轻哼一声,他反手扶住她腰。
手一贴上皮肤,她汗已经顺着后背滑下来。
梁书悦也愣了,半秒后挤出一句:“热死了。”
林杨迅速松手,低头说:“辣椒不够。”
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刚才明明盯着我。”
“在想你是不是又切得太细。”
“你就嘴硬。”
梁书悦将木瓜放进搅拌碗,撒上罗望子酱、花生碎和小米辣,屋外九重葛在风中抖出一串红紫,她抬手擦汗,额发被汗黏住。
林杨拿过毛巾递给她,她接过,“谢谢。”
“下次别穿这身进厨房。”他说。
“为什么?”
“容易出汗。”
“你不也出汗?”
“我没你显眼。”
梁书悦顿了一下,忽然笑出来,“林杨,你知不知道你偶尔说话,是很危险的。”
林杨没回话,只去锅里翻炒米线,但她看见他耳根有点红。
炒锅起油时他咳了一声,她走过来站他背后,忽然伸手托住他后腰,“别动,我帮你开窗。”
梁书悦胳膊绕过他身前,他能闻到她汗和香茅皂混合的味道。
他没动。
窗一打开,外头凤凰木花瓣飘进来一瓣,落在她肩上,林杨抬手帮她拿下来,她回头,“掉花了?”
“嗯。”
“那是好事。”梁书悦说,“有人说花落在你身上,就是这个地方记住你了。”
林杨低声:“那我也记住你了。”
梁书悦没说话,两人站得很近,锅铲声哗啦哗啦,但屋子忽然静得像只有他们。
傍晚快收摊时,天光从凤凰木的枝桠缝里落下来,染红了摆摊的塑料布和竹筛上的最后几根米线。
梁书悦用力把锅底的汤撬干净,呼了口气:“今天也是干净收场。”
林杨没说话,只蹲下收燃气管,额前的发湿成一缕缕。
摊子收完了,天却还没黑。
他们懒得立刻走,便在芭蕉叶后的小阴影里靠着摊车坐下。
地上是踩得发烫的水泥板,风偶尔穿过九重葛的花丛,送来一股混着果香和灰尘的味道。
梁书悦靠着摊车一侧,低头把脚上的便鞋脱下来,“踩了一天,好像脚都不属于我了。”她喃喃说。
林杨也坐下,手背搭在膝上,看她时眼神懒懒的。
“你不会热得连背心都想脱吧?”她看了他一眼。
“你说呢?”他回得平静。
梁书悦笑了一下,没再开玩笑。
凤凰木的花瓣落在他肩上,他没察觉,她伸手替他弹掉,手指触到他锁骨边的皮肤,他肩膀轻轻一动,却没躲开。
“你是不是对每个帮你弹花的人都这么放松?”梁书悦故意压低声音。
“不是每个。”他回答得很慢。
她忽然歪头靠在他肩上,“你别动,就一下。”
他身子绷了绷,但还是没动,梁书悦侧脸贴着他的肩膀,能感受到他衣料底下温热的皮肤,还有微微起伏的呼吸。
“这样很舒服。”她小声说。
“你坐得比我近。”
“因为你不挪。”
“我怕你挪得更近。”他说。
梁书悦笑了,没出声,只把脚向他那边挪了半寸。
“那你还不如主动一点。”她说。
“你会吓跑。”
“我现在不怕。”
风吹动芭蕉叶,大片叶影晃动,像一层帘子替他们遮住世界,梁书悦闭着眼睛靠着他说:“有时候我觉得,热天的好处就是人没力气逃。”
林杨轻轻嗯了一声:“那就留着。”
天色转暗,摊车金属边反着微光,他们的影子也靠得更近。梁书悦没再说话,他也没有,但两人谁也没起身,像是在这个夏天的尾巴里,互相找了个可以靠一下的理由。
清晨五点,城中村里的凤凰木还在打着瞌睡,叶子湿漉漉垂着,风一吹就滴下点水珠。天刚泛出光,街上还有点凉,屋檐边挂着几株吊兰,风吹动时轻轻摆着。
她已经在厨房里煮东西,他进门时,鼻尖先闻到一种很陌生的香味。
“你在做什么?”他低声问。
“糯米椰浆饭团,”她从电饭锅里舀出白糯米,“加了香兰叶。”
她把米饭团成小球,外面裹一层椰蓉。
“这种东西,南边人早餐爱吃。”她说,“你吃不吃?”
“不喜欢太粘。”他说。
梁书悦哼了一声,拿一个塞他手里。
“你不吃也得咬一口。”
“你逼我?”
“我喂你。”梁书悦突然靠近,把饭团靠近他嘴边,林杨一愣,眼睛却没离开她,没动,只微微低头咬了一口,椰浆甜而不腻。
“怎么样?”她挑眉。
“还行。”
“哼,嘴硬。”
梁书悦转身收餐盘,背影是轻松的,细细的肩线在短背心下若隐若现,林杨站在厨房门口没动,忽然开口,“你以前也这样吗?”
“哪样?”她没回头。
“跟人这样亲近。”
梁书悦顿了两秒,“不这样。”
他低声,“那我算什么?”
梁书悦回头,手里还拿着抹布,“你想听实话?”
“嗯。”
“你是我不打算逃的例外。”
他说:“你最好别逃。”
“你要抓我?”梁书悦半开玩笑。
“我留你吃饭。”
“啧,林杨。”她笑出声,“你这人,越讲越不安全了。”
夜里十点半,屋外虫声低低,天色比前几日闷热,厨房窗外的木槿花还亮着淡粉的边,仿佛白天没散尽的情绪还挂在枝头。
林杨刚炒完最后一锅夜宵的汤底,站在灶台前喘着气,背心已经湿透,贴在背上。她从洗完澡的浴室出来,一身棉质短衣,头发湿漉漉披在肩头,手上还拿着擦头发的毛巾。
他没回头,只咳了一下。
“别动。”她走过去。
“怎么了?”他警觉地直起腰。
“你那背心湿得都快发霉了,看着就难受。”
她一边说,一边把毛巾搭在他肩上,轻轻往下擦。梁书悦他站在原地没动,连手也没举。
“你怎么都不反应?”她问。
“你不介意,我为什么要躲。”
她手指在他肩胛处停顿了下。
“你背上以前有伤吗?”
“搬货时候撞的。”
“我刚看到有块皮肤颜色不一样。”
他低声嗯了一下,“那时候还年轻,不会躲。”
“你现在也不太会。”
“我只是懒得躲你。”
她停下手,毛巾压在他后颈,热气还没退去。
“你是不是不习惯被人照顾?”她问。
“不习惯。”
“但你也没拒绝。”
“习惯是慢慢养的。”他说。
屋里灯光昏黄,墙角的吊兰枝叶随着风扇微微摆动,她收回手时轻轻碰到他耳后。
“你这地方也热得出汗?”
“你刚才摸的地方,我现在才开始出汗。”
她愣了下,笑着轻声说:“林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是你让我学的。”
厨房窗被风吹开一条缝,梁书悦站在原地没走,他转身,刚好和她面对面。
两人靠得很近,热气和夜味混在一起。
她眼神晃了一下。
林杨低声说:“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能会亲你。”
她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忽然转身,从门口出去,但声音飘回来:“明天再说。”
他看着她背影,嘴角轻轻一动,屋里只剩下油烟和一点尚未散尽的椰香,他伸手关了火,夜彻底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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