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芷几乎是逃一般的走出了包厢，暖色调的灯光打在身上，却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凉。
五月的晚风带着暖意扑面而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回沈家，现在不能。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勾勒出繁华喧嚣的轮廓，却与他格格不入。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明亮的橱窗，都成了模糊晃动的背景板。他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他暂时卸下所有伪装和重负的角落。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江边。
江面在夜色下泛着悠悠的光，它平缓的流淌着，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沉默，江风刮的猛烈，带着水汽的丝丝凉意，吹乱了他的额前碎发，他倚着冰冷的栏杆，闭上了双眼。
一切的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耳畔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白砚芷。”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呼啸的江风，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路逸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外套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脸上没有了包厢里主持大局时的温和笑意，也没有了面对沈砚白时的冰冷厌恶。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清晰的轮廓，晚风拂乱耳旁鬓发。
“你怎么找到我的？”白砚芷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淡淡的破碎感。
“我结完帐，叫司机来接的我，在路上，我看到你了，然后我就叫司机停车，自己跟了出来。”
“那一脚，痛吗？”
白砚芷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追出来。在经历了包厢里那场难堪的闹剧之后，在他如此狼狈地逃离之后。
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幽暗的江面，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不劳费心。”
路逸没有在意他的冷淡。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他身侧，也倚在了冰凉的栏杆上。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不远不近。江风卷起她几缕发丝，带来一股极淡的、泛着薰衣草洗衣液味混合着一点……烟草的气息？
“他踩的挺重的，不过我早就习惯了。”
“毕竟我是私生子，他看不惯我也正常。”
“习惯了……白砚芷，你可真的是……真的是个蠢货啊。”路逸被他这自暴自弃般的回答气笑了。
“你是白砚芷，不是私生子。”路逸清晰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气势。
“呵……”白砚芷捂着脸轻笑一声她这是在安慰他吗？
他的身体轻微颤抖着，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说道：“为什么我狼狈的样子，次次都能被你撞见……我这样一个人，你难道不觉得很令人讨厌吗？”
“那我呢？”路逸平静的反问道，“那我的颓败，倦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也都被你看见了？”
不可辩驳，无法反驳，他们都见过彼此之间最为狼狈的模样，颓败、疲倦、痛苦、迷茫、不堪……
“我们其实很像，不是吗？”少女的嗓音蛊惑般的响起，让他着了迷。
“是，当然是啊。”
“可就是因为相似，所以才会彼此疏离。”白砚芷的声音低低的，在呼啸的江风中变的模糊不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白砚芷抬头看向路逸，与她四目相对。
路逸没有再看他，也重新将目光投向漆黑的江面。她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扁平的、银色的金属烟盒。白砚芷的心跳漏了一拍，以为她又要点烟。却见她只是用拇指顶开盒盖，从里面……拿出了一颗小小的、包装精致的薄荷糖。
“吃不吃？”她将薄荷糖递了过来。
“我怕有烟味。”
“你爱吃不吃，丢我江里喂鱼去了。”路逸说罢作势要扔掉薄荷糖。
“我吃。”白砚芷伸手去抢。
少年白皙的、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少女的腕骨，两个人靠的很近，动作也很亲昵，白砚芷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路逸葱白的小臂上，路逸怔了怔，触电似的收回了手。
少年抢过少女手中的薄荷糖，剥开糖纸，将它塞进了嘴里，一股清冽、带着微微刺激的甜意在唇齿间绽放。
“刚才还那么难过，结果一颗糖就哄好了，你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幼稚鬼。”
“嗯。”白砚芷低低笑着，他很喜欢跟路逸待在一起，每次她的到来，都能抚平他心上的疤。
“路逸，你真的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白砚芷格外真诚的说道。
“少来这一套，我都抽烟了我还能是好人？”
“嗯，你温柔，你体贴，你知书达礼明辨是非，姑且把抽烟算作缺点，它也依旧埋没不了你的这些优点。”
“温柔？体贴？知书达礼？这些都是我装的。我私底下就是这么个放浪形骸、叛经离道的坏孩子。”路逸不知何时掏出了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加上她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看起来倒确实像是个问题少年。
“不是这样的……”白砚芷欲言又止，心底有些失落，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他是真的觉得路逸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竞赛结果，什么时候出？”路逸突然问道。
“下周。”
“静候佳音吧，白砚芷，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么相信我？”
“你成绩挺好的，我相信你。”
“其实我很奇怪，这次竞赛为什么你没去，你完全有资格……”
“我不想去。”路逸打断了白砚芷的话语，昏黄的灯光照在路逸菱角分明的侧脸上，让她往日犀利的、带有攻击性的五官变的柔和起来。
“我想休息。”
“我很累。”
路逸的发丝被风吹的肆意乱飞，路逸拢好发丝，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身旁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少年，开口说道：“我走了。”
“这次我没催你……”
“我想走用不着你同意，别来烦我。”路逸不顾白砚芷的挽留，这个点，如果她再不回家，她会被自己的父亲摁在地上打的爬都爬不起来。
“对了，这是我联系方式，有事线上联系我。”路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便签纸，递给了白砚芷。
“我之前听李言之讲你问我联系方式，你想要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的，我当然会给。”
“可李言之说你没给过人联系方式。”
“你是例外。”路逸感觉被风吹的有点冷，将外套拉链拉上。
“下次见。”路逸挥了挥手，转头大步流星的朝远处走去。
“嗯，下次见。”白砚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底默念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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