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等什么!动身,赴京!有弟兄们护送,没问题!”
宋渡也兴奋起来了,终于对宋音之竖起了大拇指:“还挺聪明。”
可是宋音之仍旧是愁容满面:“我们是全身而退了,可是……”
宋渡一听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当即劝道:“任何事等自己成功脱身了再计划。”
可是宋音之还是摇摇头:“等我们成功脱身,段秋平尸骨都寒了。”
“宋音之!”宋渡怒了,压低声音,又愤愤不平,“你就非要犯浑是不是?”
水草头听了,也很不满:“说什么?还有什么不满意?大方说出来!”
宋音之下定决心,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什么!小姑娘你……你让我干这事,这……这……”水草头的脑袋转得飞快,想得太多,反而语无伦次起来了。
就连宋渡也立刻跳到宋音之身边:“你真的疯了。”
宋音之不理,反而隔空拍了拍水草头肩膀用于安慰:“老大啊……这种事应该做得到吧。”
宋渡也很震惊地左右看看,不得不出手将宋音之拉到一边:“西南驻军几十万,你为了救一个段秋平把他们都得罪了,那个破败的京城,还有谁能救?”
宋音之将假笑敛,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你别跟我提这事。”一边是夺回至高无上的权力,一边是段秋平的性命。她已经很努力不去想这件事,但偏偏两难的选择逼近她面门。
“不行!你不能意气用事,这事你必须想清楚。”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宋音之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事我想过。我们出来耽搁这么久,父兄的性命早已经成了定论不是吗?回京看看,若他们死了我一定报仇,他们还活着我全力相救。但眼下,段秋平的性命更重要。”说完似乎脱力,她靠在舆车上。
“疯子疯子……得罪了西南驻军,你拿什么报仇?拿什么救?其余地方的驻军最多就几万人,你搞搞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宋音之疲态尽显,“宋渡你别逼我了,再劝下去只会让我崩溃。”不顾宋渡的阻拦,径直走到水草头面前:“怎么样,想清楚没?我知道做匪徒的拿命换钱,必定都是无后顾之忧的人物。上不顾老下不养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若有选择,谁愿意做要人性命的买卖?”
这话说到水草头心坎里去了,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早年间他还有家有房的,不知得罪了哪路仇家,妻儿老小、良田房屋全毁于一旦,这才跟受了他家牵连的家奴们一起另寻出路,做了些打家劫舍的生意。
再后来相似遭遇的人越来越多,海匪们的阵营也越大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些兄弟各有各的伤心处,相互体贴得很。若是能为这次机会讨着所有兄弟的好,那还真是求之不得。
但回报在,风险就在。他内心凄然,脸色也不大好看,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他不愿意冒险,又实在不愿意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姑娘,我和杨大哥近十年的交情……”
宋音之打断:“不是交情吧?你自己说过的,那叫交易;只有利益往来而没有人情往来。而且老大,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你不再定期上交银钱,姓杨的剿灭起你们来肯定不会讲究什么交情。”
有点被说动了,水草头还是有些支支吾吾。
“你们抢钱帮朝廷养兵,朝廷还蒙在鼓里,视你们为大害,正想着剿灭你们。骂名和危险都是你们替姓杨的担,这个交易真的公平吗?”
宋渡冷不丁开口: “而且近几年是朝廷没用,要是哪天派下来一位猛将来对付你们,姓杨的是会明着袒护你呢,还是当缩头乌龟呢?”显而易见的答案。水草头被说中心思,心里已经倾向于宋音之,但还是有些犹豫。
宋音之不动声色地看了宋渡一眼,没想到百般阻挠的宋渡会突然开口帮自己说话。
“不是不能帮你们去救人,就是救了那位段秋平,就意味着彻底跟姓杨的闹翻,我们只能跟你们赴京,没有退路。但如果你们……”
“怕我们不守信用,白白害死你们?”宋渡压抑着情绪温和地开口。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态度真的算得上温和。
水草头不说话,算是默认,眼睛瞪着宋渡,他必须要一个明确的保证。
“世家望族,最重声誉。而且要救的这人身份特殊,事关重大,就算你不说,也会得到很好的报酬。”水草头左右看看,眼神有些古怪,最终落在宋音之手上那把琉璃刀上。
宋音之以为他还存有顾虑: “我们不守信用时,你带着兄弟们去大街上哭嚎几声,也把我们逼得必须遵守承诺了。这样行不行?”她摆出哄小孩的架势来,没想到水草头长得粗犷,真的涉及到大事还很细心。
也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水草头看着宋音之的眼神居然有点肃然起敬的意味:“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了!草民虽然没读过书,也能察觉到此事很重要,放心!你吩咐的我一定办到!”说完又有点迟疑,加了一句,“谈定了不反悔!我知道你们都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说完还兴奋了起来:“我去找弟兄们商量。”
宋音之站在原地有些纳罕,怎么短短一句话间,连称呼都变了。
等水草头走了,宋渡忍不住评价:“长得狂野,谈个事还挺墨迹。”
宋音之深深认同。转而看向宋渡,那眼神里隐隐有些长辈看幼子的温柔,里头流转的情绪能称得上欣慰。宋渡被她看得有些不快:“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想到你能回心转意。”
没一会儿,水草头领着弟兄们回来,满面红光的:“没问题!现在就走。”
宋音之急忙拦住:“着急什么,得打听一下他们把人关在哪吧?”
水草头很是自信:“我知道。”
可是宋渡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不靠谱”的气息:“要不再打听打听?”
水草头将眼一瞪:“老子说知道就知道!”鉴于宋渡之前的态度,他对宋渡这个人很是不满。
宋音之瘪着嘴,忍了半天没忍住。宋渡被吼了一通,又见宋音之偷笑,面子上过不去,压着嗓子凶人:“笑屁。”
水草头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西南军驻地,从小门进,没有一个人拦。宋音之和宋渡跟在后面,深深叹服。
正进了门,水草头又折返,对着后头的海匪们叫道:“你们就不要进来了!在外头守着。”
众人疑惑,水草头很有领导范儿,也不解释。过了好久才狡黠地笑:“想不通吧?”
“这姓杨的最是多心,我带多了人进去,他还以为我要砸他的场子呢。因此我每次进来,都只带一小队人。今天嘛……哈哈!”
今天是要帮你们救人,少不了恶斗,因此带的人多了些。言下之意很明显,我跟姓杨的多深的交情,本是互相敬重,今天因为你们撕破脸,付出这么大代价,不给点令人满意的报答是说不过去的。
宋音之也很上道,当即一笑,郑重地道了谢。
他们上了个台阶,最顶端是不露天的笼子,稀稀拉拉地摆在楼顶,笼子里头三五个人,或站着或蹲着,都瞪着眼睛看水草头,十分警惕。水草头带着这么一大帮人,称得上是大摇大摆。宋音之问时,他就很得意地一笑,手伸进笼子里,掰过那人的脸摩挲:“这个嘛,一向都是如此。被关在这里的人,老子随便挑,带回船上跟弟兄们分食啊!哈哈!”
他嗓门又大,被关在笼子里的人听了个明白,不住往角落里退。水草头将眼一瞪:“躲也没用!老子要吃你们,有的是办法!”将人们吓得瑟瑟发抖。
他又突然哈哈大笑,仿佛对自己开的这个玩笑很满意:“怎么,怕?老子今天不是来找你们的,”左右看看,“老子要找的人在……里面吧!”
看来水草头对这里很熟,这些海匪吃人成性,当地驻军不但纵容,还要助一把力。
水草头轻车熟路地带着人走近,嘴里嘟嘟囔囔:“你们要救的这个狗崽子,不好搞!他犯的事大了,姓杨的不会把他放在笼子里给老子带走!他要自己折磨这个狗崽子。”
长叹一声,很是无奈:“要老子去要这个人,恐怕也不容易哦!”
再不容易,不也得救吗?宋音之没法说话,干脆装聋。
水草头走到刑房门口,脚步声却缓了下来,还不忘回头警告:“小点声!”
海匪都是训练有素的,一听这话都猫着腰走,宋音之和宋渡本不知道该不该学着他们弯腰,被那水草头瞪了一眼之后,也不得不将身子低下来。
水草头捡起一根枯树枝,沾了沾地上的积水,往窗户纸上轻轻一戳,就戳出了个洞。他自己伸着脑袋去看,仿佛很惊讶似的:“哎哟!”
反应过来了又捂住自己的嘴,示意着二人:“来看看!”
两个人去看时,段秋平早就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杨进将一把磨得锃亮的刀抵在他脖子上:“我生平,最恨背叛。”
又将刀口换了个位置,往他胸前的伤口里戳。捂住段秋平的嘴:“再叫一声,把你手臂剁下来”
水草头完全知道杨进说到做到,对着宋音之二人皱着眉,直摇头:“狗崽子犯的事大咯。”
宋渡久在宫里,所接触到的最严重刑罚也不过是拖出去打几十板子,虽然也有打死人的,但其肉眼看来的残忍程度,远逊于眼前之景。
当下坐不住了,见此情景将方才争论的明哲保身的思想抛诸脑后,一拳砸在窗上,窗户纸碎了大半,宋音之迅速压下宋渡。
杨进回过头来看时,窗户前就只有水草头一个人。
他微张着嘴,在杨大人的注视下举起拳头,似乎很疼的样子,放到嘴下吹了吹。杨大人丢下手里的刀,快步走到窗前:“你干什么?”
水草头一副吃瘪的样子,为防止杨进看见宋音之二人,他嘿嘿一笑,大跨步近了刑房:“跟你谈个事。”
杨进的视线跟着他动,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我现在没心思,过几天我去找你。”
“诶,”水草头站到段秋平旁边,蹲下身摸摸他的脸,“有些事要现在说。”
杨进盯着他,看了眼段秋平,终是点点头。
水草头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当即捏着段秋平的脸,很欣赏的样子:“我要他。”
杨进半晌没说话,低下头,看见粘在自己指甲盖上的血迹,用手指慢慢扣掉,扣完了放嘴边一吹,他的指尖就干净了。
他对着光照自己的手指:“为什么要他?”
水草头仔细打量着段秋平:“细皮嫩肉的,身子骨也正,好入口。”
“受过重刑的人,你不是一向嫌埋汰吗?”
水草头摸了一把自己的卷发,干笑两声:“这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比较顺眼。”
杨进忽地看向水草头,转了转手腕,隔着手指的缝隙看他:“外面那么多人不够你挑,你就非要进来跟我抢人,还是头一遭。”没等水草头说话,他就接口,“你有事瞒着我。”
水草头的眼珠左右转了转:“杨兄弟何出此言,我的船遭了难,兄弟们正是填不饱肚子的时候,见着好的就走不动道,非要吃进肚里不可,我也是没办法。”
“我为官多年,你那个舌头我早就摸清楚了。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一探便知。”说着走近,伸出手来,竟是真的要去拉水草头的舌头的架势。
水草头躲闪不及,慌乱后退几步,谁知道杨进步步紧逼,而这一退就退到了门外。杨进余光里多了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视线一转,定在了猫着腰的宋音之和宋渡身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这样啊,原来是为了两个罪犯,来欺骗我的感情。”
索性被发现了,宋渡也直起腰来:“你早就猜到了,就不用阴阳怪气逼我们暴露,既然敢来,就不怕和你撕破脸皮。”
杨进看向水草头:“是吗?”
“杨兄弟,我不是有意要和你作对,其实是……那句话叫,人往高树爬,那个……”
人往高处走。
杨进猛地一甩袖子:“谁是你兄弟?”
就连水草头也连连摆手,破罐子破摔:“不是兄弟,不是不是。反正相识多年,老子自认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反而还处处为你背锅,替你养兵,临到头来这样的面子都不给我,还有个屁说头!”
“我没必要给你面子。”话音刚落,贴身的行军早已聚集到一起了。
水草头哈哈大笑:“你们这些朝廷的鹰犬,却是被我这个海匪喂肥的!不仅不跪下来谢主隆恩,还要帮着一起对付我吗?”
海匪们也聚在了一起,将几人牢牢围在中间。
杨大人冷笑一声,阴测测地盯着水草头:“我刚说完,我生平最恨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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