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有人声缓慢地传过来:“反抗什么?连正规军都奈何不了的队伍,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怎么办?这些年,除了严防死守着祖坟的一些老顽固,大家都搬离了家,所以这地方的人越来越少。”他叹一口气,“再过两年,等我们这一辈人都走光,那才彻底成了荒地呢。”
宋渡挣扎的力气越发大了,似乎想说些什么,宋音之死死按住他,废了大力气,憋得脸都红了:“你别闹了,你叫也没用!”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宋音之狠狠照着宋渡的胸口锤了一下,这才让他闭了嘴。
是甲板上的海匪听到了动静,却找错了地方,隔壁传出一个海匪雄厚的嗓音:“喊什么喊什么?安静点!”无人敢说话,那海匪呵斥了几句就离开了。
宋渡听着,忽然推开宋音之,坐起身来,对着黑暗处生闷气。
过了许久,那边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上一拨人刚被吃了,下回就是咱们了。”宋渡听不得这话,捂着耳朵,一言不发,一味喘粗气。
那边继续说:“那边的小兄弟,你不是想杀了这些人吗?我们这些人老了,干不了这血气方刚的事,但是只要有人起个头,大家绝对响应!估计明天,我们的日子就到头了,你带着我们拼一把,往后大家就随你了!”
“好!”宋渡想也没想。
宋音之拦也没拦住他说这句话,跳起来打他的后脑勺:“答应了别人什么?你知道墙后面是什么人吗?”
那边的男人突然加大音量:“小姑娘谨慎些是好事。说得对,我们这些人,人品没保障,但只一样,冲着大家都不想死这一点,就够信任了。”
宋渡不知道哪里来的热血,在此时沸腾起来:“说得对,有什么好顾及的?最坏不过是死了。”
“你呀……”宋音之下意识要反驳,但想了想觉得也对,于是也不再说话了。
三天后,连吃了好几天素食的人们突然重见天日,被同一根绳子绑在一起,前前后后地拉上了甲板。宋音之试着挣了挣:“绑得也太牢了,还反击个鬼啊。”
“嘘——”宋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宋音之很奇怪,莫非有后招?
有个瘦弱的中年男人突然崩溃,跪在地上大喊:“别吃我,别吃我……”
水草头似乎很喜欢看这样的戏码,眼睛一下就睁大了,翘起二郎腿悠闲地观察他。旁边的下属也明白老大的心思,默契地退到一边。
男人用膝盖蹭地,移动到水草头的身前,声泪俱下地喊:“我知道!我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在计划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别吃我……别吃我……”
水草头高兴得很,似乎很好奇地摸了摸男人的头:“秘密?是什么?”
男人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们要杀你……他们不想被吃,他们,不,所有人!串通好了,今天会造反,今天,老大,我告诉你了,别吃我,别吃我……”他满脸的泪水,眼睛红红的,睁得极大,“我都告诉你,我全部告诉你!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都在滴血。
水草头脸色微变,做了个手势,就有人来到男人的身旁,将他身上的绳索解了,很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人吗?”
男人以为自己得救了,现在殷勤至极,说话底气特别足:“对!”他拼命卖弄着自己,“我告诉你,有一个领头的……领头的……”他的眼神四处扫射,所有人都地下目光逃避着。
男人通红的眼睛锁定在宋渡脸上,宋渡也看着他。男人突然笑了:“生面孔,没见过的,昨天……昨天大喊大叫的,”突然跳起来,“就是他!”说完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在宋渡的肚子上,笑得很是疯狂,“老大,他!他要造反,他要杀你们,我帮你解决他,你们放了我,啊?放了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没预料到,所有受害的人缩在一起,唯独把宋渡、宋音之和这个男人隔开了。偏偏绳子是绑着所有人的,这段绳索崩得直直的,仿佛随时要断开。
水草头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得逞般,看着宋渡笑,“你,有印象。从京城来的公子哥儿?看脸就知道你这个人自大得很,想靠这些人来救命?现在知道这是些什么人了?得到教训了,我给你个机会,报仇啊?”
宋渡忍着腹痛,艰难地偏头看他。
男人一下就炸开了锅,嘶吼着掐宋渡的脖子:“不要!别……别杀我,我马上杀了他,老大,我马上帮你把这个祸害杀掉,留我一条命啊……”
“嗯?”水草头动怒了,一脚将男人踹倒,“轮到你说话了?”
宋渡将整个身子扭成了松毛虫,脸红脖子粗地咳嗽着。水草头兴致大发地亲自给宋渡松了绑,给他一把半个人高的大刀:“这小子要杀你啊,给个机会,你去报仇。”
宋渡接过刀,看了看水草头,一阵茫然。在水草头的催促下,他一步一步走近,男人看着那把刀,不住地蜷缩,跪下来求宋渡:“对不起……对不起……”
眼看宋渡还在靠近,他如落单的野狼一般大叫一声,翻身跳下了船,宋渡心里一惊,跑到船边去看,只有一圈一圈的水花,连个尸体都没见到。宋渡愣愣地回过头:“我是打算杀他吗?”
水草头拍着巴掌:“是啊!怎么不是?这种人,我都不屑吃,死了也干净呢!”他恶狠狠地一笑,“现在嘛……正餐开始了!”海匪们自发形成一个包围圈缓缓收紧。
宋渡突然乱动起来,胡乱挥舞着大刀,拦在众人面前:“开始什么?谁敢开始?”他一刻不停地挥舞着大刀,甲板上这么多人居然无一人能够近身。
水草头阴沉着脸:“亲爱的,再闹就过分了。”宋渡跳起来,跳到船边上,拉过挂着船帆的绳子,发疯地大喊:“谁过来,我砍了它!”船没了风帆,就无法行动,更何况现在是在海上,若失去风帆,相当于所有人都要漂浮在船上一辈子不得靠岸。
水草头眼里的阴狠快把宋渡戳穿,低声开口:“你敢!砍断了,你还是得死。”
宋渡在此时有恃无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是死到临头了不怕,你们都不想死吧?”他眼睛围着甲板绕一圈,从每个人身上溜了一圈。
说罢高声喊:“想活的,给甲板上的每个人松绑,除此之外全都是想跟我一起死在这里的。”
下属们一个劲地用余光瞟水草头,却都不敢动。直到有一个人跑过去松绑,跑步的声音哒哒哒的,落在甲板上,然后,脚步声嘈杂了起来,很快,甲板上所有人已经松了绑。
宋音之甩了甩被绑红的手,心情很愉悦地给宋渡比了个“厉害”的手势,她没意识到宋渡根本不是有什么计划,纯粹急中生智,而现在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挣扎了。
水草头看着混乱的一切,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老子打拼这么多年,能被你这个小孩儿灭了威风?”说着扑上去,宋渡瞪大了眼,被水草头扑倒的瞬间,他砍断了挂着帆的绳索,再用力往下一拽,拉着船帆和水草头一起栽倒进水中。
宋音之看到一切,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疯了一般冲到船边往下看,却和那个落水的男人一样,不见其人,只有泛滥的水花。
死了?死了……宋音之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撕心裂肺地哑声吼着什么,可是嗓子太哑了,她说不出话来,徒劳地张着嘴,面部扭曲成一团,脑袋重重地垂下去干呕。旁边的人还以为她要跟着跳下去,急忙把宋音之拉到一旁:“姑娘,姑娘节哀。”
宋音之趴在甲板上干呕着,几个大姐围在一旁拍着她的背。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地,搜肠刮肚说些安慰的话,虽然一句也没有说进宋音之心里去,她脑子里只剩一件事:宋渡死了。本来以为会很伤心,抹了把脸,是干的,可是嗓子确实说不出话来了。
大姐还很善解人意地递来了水:“那小伙子跟你一道的,舍命救人,大家都很感激,都会记得的……”
这时候有个男人兴奋地大叫:“没死!没死!还活着,来看啊!”宋音之迅速爬起来看,其实水面上不见人,就是一个船帆,被宋渡拽下去的船帆,浮浮沉沉的,显然是水下有人拽着。
宋音之的嘴型是一个“啊”字,面色很激动,却叫不出声,猛地摇晃着身边的人。都这种时候了,大伙很知道她要什么,连连安抚道:“救人救人,这就救人。”说着把一个绳子吊下去:“他要是尚存一丝理智,就能抓着绳子被我们拉上来。”
几个大男人拉他还不算,连忙扭头再叫后面的人:“快帮个忙,拉不上来了!哎哟,小伙子泡了个水这么重。”
甲板上又多了几个男人帮忙,可是要拉上来还是很难,在一旁照顾宋音之的大姐是个热心肠,特别有底气地冲着剩余的海匪大喊一句:“都去帮忙啊!”
那些海匪被吼得反应不过来,因为大家属于两个阵营。但这事只要有一个人起头,其余人就会陆陆续续出头了,最后海匪们也帮着拉人,一甲板的人,很有默契地喊着“一二一二一”,闭着眼使劲将往后拉。
底下终于有人露了个头,这茂盛的头发……是……是水草头!这下,站在前面救人的一群人一下泄了气,将手一松:“我们救的是谁?不救不救!”
后面海匪们听是自己老大,抵着压力拉起来,但是少了很多人的帮助,他们力不从心。
宋音之擦了擦脸,振作着迎上去:“求各位也救救他吧,虽然是个海匪,但毕竟是和宋渡一起倒下去的,救上来问问,就多一丝希望。”
男人们对海匪恨之入骨,连连摆手。就连女人们也不愿意再为宋音之说话:“这事……”
宋音之没办法,崩溃道:“若不是他,那海匪还活着,你们已经进人肚子里了。你们遇上宋渡,是白白捡了便宜,多救一个人算什么?”
这话有些急躁,惹恼了一群人:“姑娘,说话要讲道理,我们沾了他的光,那我们就没帮你吗?你不是本地人吧,不知道海匪的厉害,如果这回彻底斩尽杀绝,对大家都好!”
宋音之绝望地喊:“不该救你们!”
说着回过头,要自己去拉,却低下头一看,这绳子已经被海匪们拉上来了好多,发现除了水草头,下面还有个人死死抱着水草头的腰,咬着牙被拉上来了,宋音之跳起来喊:“两个人!是宋渡,快救人!”
可是,与此同时,水草头也快被救起来了。于是他们愤恨,对着还在救人的海匪拳打脚踢,企图阻止。宋音之帮不上忙,慌乱之中,捡起地上那柄大刀:“谁敢干扰!”
人们被吓了一跳,却不害怕:“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说着又靠近海匪们,宋音之发了狠一刀砍掉那人的手臂。
血液如泉涌动而出,那人爆发出响彻云霄的惨叫。其余人四散逃逸:“发疯了……杀人了!”
这行动影响了救人的海匪,好几个人将手一松,也害怕地跑走。宋音之哭着举起手:“不会……别害怕,救人,别跑了!”
谁听她的?她这情形落在海匪们眼中,就是将大刀举得高高的对人说“别害怕”,这下子人们再也忍不住,松了手逃跑起来。宋音之大叫一声,连忙去看,两个人已经再次掉入水里了。
她嘶哑着声音发泄着自己的恨。拿着大刀用力往甲板上砍,想砍穿大船,可是木头坚硬,她这样做无济于事。宋音之完全失去了理智,势必要跟一船人同归于尽,她想到了关押他的那个阴暗的船底,那地方的板子薄。
等人们发现船身不稳的时候,船下的水已经没过了宋音之半边身子。她突然听到下方有敲击声,是一根手指。顺着摸,这衣服材质她再熟悉不过。
宋音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宋渡从她用大刀砍穿的那个洞里拉进来。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等水没过脖颈的时候,宋渡突然拉着宋音之往甲板上走,走之前拉着那把大刀。
船已经沉下去了一小半。他们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台阶,就快到甲板上的时候,看到了几双脚。那是甲板上的人堵着他们的路,堵着他们的活路!
宋渡大吼一声,那把刀,不知道砍断了谁的脚踝。宋音之把断掉的脚拿在手里,猛地朝上掷去:“怕死的狗东西们!收好你们的物件!”
人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两个不择手段的疯子,谁也惹不起。一退再退,等宋渡和宋音之搀扶着上来的时候,虽然累得动也动不得,却没人敢再近身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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