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之下，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向北方的天际线奔涌而去。行军帐内，灯火通明，蜡炬的光芒跃动，在帐壁上投下摇曳的人影。
帐内弥漫着火漆、皮革和金属的混合气息，一种只属于军营的肃杀之气。李世民站在一张皮质军事舆图前，尉迟敬德、秦叔宝、程咬金、等天策府将领分列左右，目光灼灼，神态专注。
"殿下，我等应先收复相州，驻扎于洺水南岸，通过修筑甬道切断刘黑闼的粮道。"军师徐茂公手持木尺，弯腰在战图上指点江山。
那张舆图上，河北诸州城池、山川河流皆栩栩如生，敌军主力与辎重补给线用朱砂与墨线分别标出，直观明了。徐茂公的木尺点向相州，那里是刘黑闼转运粮草的重镇。
"刘黑闼现据洺州，兵力虽众，但后勤线过长，正是其软肋，"徐茂公边说边在地图上画出一条弧线，"若我军避其锋芒，直取相州，再于洺水南岸筑营，截断其南北粮道，不出三日，黑闼必回援洺州。"
李世民默然沉思，眼神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牢狱之灾并未磨灭他那敏锐的军事直觉，反而使他在这段冷静思索的日子里洞察了更多。片刻，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军师之策确实高明。但刘黑闼此人狡猾，恐其强渡洺水，与我军正面决战。"
"正是如此！"徐茂公胡须微颤，"是故我言修筑甬道。此甬道若成，我军可据以固守，引敌渡河。洺水湍急，敌军必分批渡河，我军则可分割包抄，各个击破。"
程咬金按捺不住，拍案道："此计甚好！那厮骁勇善战，若是正面厮杀，恐我等也要折损不少弟兄。此计若成，可保全我军将士！"
尉迟敬德也赞同地点头："修筑甬道需民夫千余，军匠数百，且须足够木材、石料，可令先锋部队抵达相州后即刻征集筹备。"
李世民环视众人，缓缓颔首："如此甚好。传我军令，三军即刻开拔，先锋部队火速南下相州，不可惊动刘黑闼。主力随后跟进，务必在三日内抵达洺水南岸。"
"遵命！"众将轰然应诺，军帐内战鼓雷动，杀气腾腾。
秦琼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若此战获胜，太子与齐王得救，陛下对殿下必另眼相看，届时……"话未说完，已有深意。
李世民抬手阻止，目光转向帐外，望向北方那片尚未收复的失地："先解潼关之围要紧，其他事，日后再说吧。"
三日后卯时，黎明前的星辰尚未褪尽，相州城笼罩在深幽的寂静中。
守将章周刚处理完公务，身着官服，在案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油灯的青焰摇曳，照出他眉间刻下的几道深沟。"请上茶来，"他命令侍立一旁的亲兵。
亲兵刚应声而去，窗外一声尖啸划破夜空。章周警觉地抬头，一支火箭划破夜幕，直穿窗棂，"嗖"地一声深深钉入房梁，仍在微微颤动。
"这是——"他猛然站起，手按佩剑。
咻咻咻！更多火箭划过苍穹，如流星雨般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刹那间，火光冲天，数十处屋宇同时起火，熊熊烈焰映红了半边天。凄厉的呐喊、混乱的号角声和密集的脚步声从城墙各处传来。
"敌袭！敌袭！"守城士兵的呼喊响彻云霄，夹杂着惊慌失措的哭喊和惨叫。
"该死！为何哨兵未报？！"章周咒骂一声，急忙抓起铠甲披挂在身。腰间佩剑尚未系稳，府邸大门外已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将军！不好了！唐军突袭城墙，南门已被攻破！"亲兵面色惨白，气喘吁吁地报告。
章周神色铁青，快步冲出帅府。刚踏出门槛，就被眼前景象震慑：整个相州城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宛如炼狱。远处传来连续不断的撞击声，那是攻城锤敲击城门的轰响。街巷间士兵四处奔逃，状若疯狂。
"唐军怎会来得如此之快？"章周心中惊骇，眼前的情景明显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突袭，而非临时起意的进攻。
正欲下令集结兵力，忽见一名士兵脸上带血，扔下长矛，朝城门方向狂奔。章周连忙伸手拦住，厉声喝问道："站住！你去哪里？！"
"将军，唐军攻城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人眼中满是恐惧，一把挣脱开章周的手，继续朝城外逃窜。
"噗。"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长剑从背后直穿士兵的胸膛。章周面无表情地拔出染血的剑刃，任由那逃兵的尸体倒在地上，转身对着周围惊惧却不敢逃跑的士卒厉声道：
"随本将军迎敌，乱我军心者，这便是你们的下场！"
他的声音如同寒铁撞击，每一个字都带着杀气。血淋淋的尸体和章周眼中冰冷的决绝使得那些原本已动摇的士兵不由自主地收起了逃命的念头。
"传令下去，各部死守城墙，谁若临阵退缩，格杀勿论！"章周抬起手臂，指向城内最高处，"放出烽火，告知刘将军，速速增援！"
相州城守兵被章周的铁血手腕震慑，暂时稳住了军心。士兵们纷纷举起兵刃，重回城墙。
然而，章周所做的这一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终究只是徒劳。
城东，一队骑兵宛如旋风般冲破薄弱的城防，为首者手持一面黑底红云的旗帜，铠甲泛着寒光。那是秦琼，号称"脚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的善战之将，他的两柄金锏在微光中泛着青铜色的冷光。他不言不语，每一次挥舞都精准无比，落在敌人要害，不带丝毫多余的动作。
城西，喊杀声中夹杂着震天的吆喝："爷爷来也！"程咬金手持八卦宣花斧破阵而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程咬金那张黝黑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每一斧都有开山裂石之力，骇得敌军无人敢近身。
城北，尉迟恭手持精钢长鞭，在敌军阵中来去自如。在他的指挥下，轻骑兵队形不断变换，忽聚忽散，令守军防不胜防。
身着紫金绣龙战袍的李世民亲率精锐铁骑如钢铁洪流般冲入城中。他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交锋。
章周看着这一幕，心中已知大势已去。他聚集最后一批死士，决意与城池共存亡。"随我冲！"他举起长刀，带领剩余的亲兵向李世民突击而去。这是一名将领的尊严和气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世民见状，目光微凝，挥剑迎上。刀剑相触，如龙吟虎啸，震得周围士兵耳膜生疼。一来一回，两人过招数十合，章周虽勇，终究不敌李世民。
"噗"的一声，李世民的长剑自章周左肩斜劈至右腰，带起一片血雨。章周的身躯从马上缓缓滑落，脸上却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释然。他倒下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唐军如潮水般涌入相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城墙上章周的旗帜被一一拔下，取而代之的是唐军的旗号。
得知章周身死的消息后，刘黑闼面色阴晴不定，目光在战场上扫过，看到自己的军队已如散沙，节节败退。他咬牙切齿，终于下定决心："传令，全军撤退，向北突围！"
号角声起，刘黑闼军中残部开始撤离战场。他们丢弃辎重，抛下伤员，只携轻骑向北境突围。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这支溃不成军的队伍，如同逃窜的野兽，消失在北方的尘土中。
李世民立于潼关城楼，望着远去的敌军，并未急于追击。他知道，失去粮草补给线的刘黑闼，已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不足为惧。
"传令下去，清点战场，抚恤伤亡，犒赏三军。"李世民沉声道，目光望向北方天际，"待军队休整三日，再北上追剿残敌。"
夜幕降临，相州城外的唐军大营中灯火通明。帐幕群星般点缀在平原上，营地中央的帅帐尤为气派，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帐内，李世民一身戎装，正俯身于铺开的河北地形图上，手指沿着地势起伏缓缓游移。暗上的油灯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将领分立两侧，神色肃然。
相州告捷，此刻的秦王正意气风发，正准备继续讨论进军北方，彻底剿灭刘黑闼主力的计划。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掀帘而入的是徐茂公，他的脸色凝重而复杂。
"军师何事如此匆忙？"李世民的目光锐利如刀。
徐茂公先是环顾四周，示意其他将领暂且退下。待帐内只剩他们二人，他才走近，声音压得极低："秦王殿下，我方才已经得到消息，太子与齐王已经班师回长安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忧虑："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切不可于此处耽搁。"
这简短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李世民眼中的战意。
"这消息可靠吗？"李世民沉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千真万确。"徐茂公点头，"细作回报，太子与齐王已于前日突围成功，且行色匆匆。以下官之见，此二人定是归心似箭，欲速回长安，在陛下面前抢占先机。"
李世民眉头紧锁，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作为一名军事统帅，他深知战机稍纵即逝，半途而废的代价；但作为一名政治角逐者，他更清楚长安才是真正的决战之地。
"可若此次不能一举剿灭刘黑闼，待他有了喘息之机，我大唐边境仍不得安稳。"李世民语气中透着矛盾，目光透过帐篷的缝隙，遥望北方。
徐茂公向前一步，声音更加低沉："殿下所言极是。但军事之外，尚有政事。目前刘黑闼已是强弩之末，相州一失，其粮草补给断绝，即便不立刻剿灭，也无力再犯边境。"他顿了顿，选择最直接的言辞："殿下可留一位将军在此驻守潼关，防备刘黑闼卷土重来，自己率大军返回长安。眼下，长安城内的变数，恐怕比河北更加凶险。"
帐内一时沉默。帐外传来士兵巡视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嘶。李世民的目光深沉，他能听出徐茂公话中之意——太子与齐王返回长安，必然会强化他们的政治立场。
李世民在帐内踱步许久，最终下定决心："好，便依照军师之言。"他一挥手，语气决绝，"传令下去，留一部分兵马继续围困刘黑闼，其余人等即刻整军，随我班师回朝！"
徐茂公松了口气，躬身领命："殿下英明。"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心照不宣。这不是撤退，而是转战。真正的战场，不在洺水，而在长安；真正的对手，不是刘黑闼，而是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
夜色沉沉，军帐内的灯火映照出李世民坚毅的面容。班师回朝的命令很快传遍全军，将士们收拾行装，整备马匹。大军的方向将从北向南，目标直指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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