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难以压抑内心的恐惧与质疑之时,木质大门突然被打开。
扶鳳猛地抬头——是祭鸿和一个陌生男子。和童年的记忆逐渐重合的脸庞,只是添了些纹路。
“这位就是玄昭神君,小鳳,过来。”
祭鸿同他介绍,目光不自主地落在桌上的古籍上,不动声色。
扶鳳迟疑不决,眼前的人一看到自己就皱着眉头,一双坚毅的脸庞似乎隐藏着偌大的秘密。他一头银发,凤眸里满是冷漠,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少年,一时间无言以对。
“神君,这是亡母的遗物,如今交还给你。”
扈从江闻言,看着递过来的簪子,猛地一怔,往昔一切突然如潮水般涌入心头。瞳孔骤缩如针,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翕动半晌,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祭鸿解释道:“神君,多年未见,这位是宴月的遗腹子,三殿下扶鳳。”
“坐吧!”
两人似有心事,坐在茶桌前一言不发。
扶鳳脑海里不停重复着那本书上的内容,“卿卿宴月”“吾此生挚爱”……他从小对母亲的记忆一直都神圣而光辉,从未想到既然眼前人对她有这样的非分之念。
而书中所提及的代行婚事,甚至同饮合卺酒,更是闻所未闻。而后就没有了,扶鳳不敢往下想。
而对面的扈从江,此时正在专注地端详着玉簪,似乎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这玉簪通体是暖润的羊脂白玉,簪首雕琢成展翅欲飞的凤鸟形态,羽尖缀着细碎的赤金砂,似燃着微光。簪身缠绕银丝掐成的流云纹,尾端悬着三粒鸽卵大的莹白珠,晃动时会隐有清越凤鸣声。
“扶鳳,你这是第一次来丹穴山吧?”
扈从江突然发问。扶鳳有点拘谨,下意识的看向祭鸿,只见他微微点头,让他稍微心安了下。
“是。从前听说过,如今有幸能够来此一见。神君果然如传说中丰神俊朗!”
“你母亲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我和她自幼相伴,感情甚笃,你和你师傅就在这里住上一会儿吧。这里有许多属于你母亲的记忆。”
扈从江言语十分诚恳,话里话外带着长辈对小辈的关切,让两人无从拒绝。
出了神殿,那只小斑鸠就在外面等候,看到两人,立刻迎了上来。
“两位仙师,我叫沈泊,神君让我照顾你们两个的起居,请随我来。”
一路上,沈泊叽叽喳喳叫个没完,但是大部分都是和扶鳳说话。他觉得旁边的那位仙师面无表情,周身冷的可怕。
扶鳳同样默不作声,他双手背立于身后,默默在祭鸿后面跟着,从走进丹穴山起,他就觉得这座山上隐藏着许多秘密,一种惴惴不安感在他心头涌起,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仙师,孔雀跟我说,你长的和宴月女君很像,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啊?”沈泊有些好奇的发问。
扶鳳无意隐瞒,如实道来:“我是她的儿子,并不是屏翳帝君宫中的,我是天族的三殿下,我名扶鳳。”
闻言,沈泊差点惊讶的撞到树上:“什么?!你就是扶鳳殿下?神君跟我们说,女君的儿子就是我们下一任少主,天哪!”
终于到了目的地,祭鸿先行上楼。扶鳳有意留住沈泊。
“沈泊,你和我讲讲我母亲吧。”
沈泊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激动地化出人形,这倒把扶鳳吓了一跳。
只是因为对方的人形太过奇怪,虽然是普普通通的人身,却长着一张鸟嘴,看起来非常好笑。只是一双眼睛雪亮雪亮的,像是澄澈的湖水。
“实在抱歉,我修为有限,只能先变到这里。殿下,我同你说,宴月女君是我们鸟族的骄傲,作为火凤凰,她血统尊贵,天赋异禀。我们这些小辈从小就是听她的故事长大的——书上说,女君面对穷凶极恶的上古凶兽,仅用一道金光咒将其降服。而且听说女君长相惊为天人,对了,殿下,你长得和女君特别像!”
“谢谢你,那玄昭神君呢?”
“神君凡名叫扈从江,他的真身是一只朝凤,是宴月女君的表哥,这些年一直隐居在丹穴山,我算是他半个仆从。对了,殿下,刚才跟在你身边的那位男子是谁啊?”
沈泊有点好奇。
“他是我师父祭鸿。我父母早亡,是他一直教导养育我。”
“神君于我而言,也是如此。不过没关系,殿下。整个鸟族都是你的亲人,大家都非常尊重女君和神君,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来琼境找我们玩。对了,殿下,你想不想去镜湖?那里受天地灵气滋养,是提升修为的好地方,沈泊可以带你去看看。”
扶鳳欣然答应。
在他们两人离开之后,祭鸿在窗户边,朝外面看去。看着沉着稳重的扶鳳和活泼的沈泊,他的眼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随即他重新坐回桌边,一道传音符突然出现,祭鸿见上面写着:
舅舅,生辰将至,愚甥请求一见。
冥河,阙离
看完,传音符被销毁。祭鸿抬眼,走出门。
丹穴山宫殿
“扈先生。”
祭鸿行了一礼,十分自然的进门,这显然不在行程中。而扈从江表情冷淡,身形未动,似乎没有欢迎的意思。冷冷地看着祭祀。
“祭司大人,你贸然将他带到我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他开门见山,不留一丝情面。
祭鸿到没有在意。“先生不是一直想见见小鳳吗,如今让你得偿所愿,难道——你不高兴吗?”
扈从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人,他立在廊下时,眸子清浅如溪,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沉潜,偶尔抬眼时,瞳仁里掠过的精光快得像错觉。
连说话时语调都平缓温和,字句却总卡在最妥帖的分寸上,仿佛早把人心算得通透,偏用这副朗月清风的模样,掩去了眼底翻涌的算计。
扈从江凭借自己的直觉,对对方非常排斥。好像心有鬼胎的样子。
“我避世多年,与天族早已经没有了联系。扶鳳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不是还有几日他就要成年了吗?”
“是啊,正因如此,以后想见面就更难了,想当初,神君一直在梦中偷偷会见殿下,这件事情除了我之外,并无第二人知晓。如今我成人之美,让你好好看看他,顺便告知他真正的身份!”
扈从江眼神一凝,他刚刚明显感觉到自己放在书桌上的书被人动过,而眼前祭鸿似乎不怀好意,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神君,你思慕宴月多年,这件事情三界皆知,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当初先天尊缺席婚礼,是你这个好表哥替他完成拜堂成亲之仪,也不知道洞房花烛夜,你是不是也完成了呢?”
扈从江眼神一凛,心中确实已经有了杀心!
“放肆!你好歹是他的师傅,你这样说,不怕他名声受损,干扰了登上天尊之位吗?!”
祭鸿冷笑着看着对方,这么多年的思念已经在扈从江脸上留下了难以去除的痕迹,导致眼里好像常年蓄着泪水。
但是在祭鸿眼中,他不过只是一个无法得到心爱之物的可怜虫罢了。
他又想起在扶鳳年幼时,扈从江经常偷偷跑到对方的梦境中,只求能够看一眼和宴月极为相似的眼睛。
何其可悲!
“扈从江,你想不想知道,当初为何天尊会缺席这么重要的婚礼?这么多年,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祭鸿看着对方果然神色紧张,他知道,扈从江对宴月情根深种,当初天尊让宴月受到如此屈辱,他恨不得直接手刃了对方。如今时隔多年知道原因,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祭鸿坐在他对面,轻抿了一口茶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娓娓道来。
“先天帝在还未统一三界之时,征战四海,在冥界偶遇一女子,那女子顾盼生辉,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天帝对其一见钟情,很快两人坠入爱河。在获得冥界的认可之后,他却狠心抛弃女子。当他统一三界,获得无上尊荣时,他选择求取鸟族的火凤,这能够给他提供更多的助力。”
“但是他却心心念念的是多年前冥界女子,于是准备重新寻找那女子,结果没想到刚入冥界,就遭人暗算。被打入忘川河底,受无数冤鬼吞噬,因此受到重创。他被困在忘川河底整整九九八十一天,因此错过了与火凤的婚礼。在回到天界后,他发现火凤已经拜堂成亲,成为自己的妻子。他终于找到冥界女子,将其囚禁于天族地牢。”
“冥界女子不堪其辱,在地牢里郁郁寡欢。火凤生下孩子之后,一命呜呼。将毕生的功力全部都传给儿子玄鸟,玄鸟出生时天降祥瑞,就在三界普天同庆之时,冥界女子一命呜呼。”
“君慕春风如意,我却骨枯黄土。扈从江,你说这——公不公平!”
扈从江视线紧盯着祭鸿,紧紧的皱着眉头,看见他越说越激动,只是嘴角哼出一声冷笑。“这就是她的命,怨不得别人。”
“这世间有多少不公,难道你都要一一说给我听吗?我不关心这些。你也不必兜那么多圈子,直接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祭鸿突然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原本耷拉的肩膀骤然绷紧。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拔高声音,“那冥界女子就是我姐姐!就是我设计让那家伙坠入忘川河,受冤鬼吞噬。
没想到他福大命大,居然活了下来!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姐姐,她被藏在地牢那么多年,就连咽气的时候,身边都无一人相伴……”
扈从江眼神骤变,他下意识想要变换出宝剑,下一秒却被祭鸿一把扼住了喉咙,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他厉声喝道:“我出卖自己的灵魂,只求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嘴角突然咧出一抹笑容:“先天帝最喜欢的儿子,他自以为挚爱的孩子,天族的三殿下,无比神圣光辉的玄鸟神君,我亲自辅佐他,登上天帝之位。这简直——太过讽刺!”
“我每每看到他那张和他狠毒的父亲相似的脸,我就忍不住恶心!扈从江,我告诉你,在他生辰之日,就是我大仇得报之时。”
“诶……你既然已经杀死了天帝,又为何要将所有仇恨全都转化到扶鳳身上?他还是个孩子,这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那我姐姐死的时候,她的遗体在地牢里腐烂的时候,无人为她收敛尸骨的时候,为何无人谈公平?啊?宴月就能够拥有自己的坟墓,我姐姐就应该死无葬身之地吗?”
“天帝抛弃我姐姐而迎娶宴月的时候,他狠心放弃真心爱他的人时,还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和自己的儿子都会葬身在他人之手呢?”
祭鸿看着脸涨得通红的扈从江,突然觉得十分讽刺:“神君,这世间多是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人。我对你十分欣赏,因为你始终爱着宴月,我就成全你。在你死后,大家就会以为,你才是三殿下真正的生父。这样的话,你这辈子就能够和宴月一直在一起了。”
闻言,扈从江瞳孔骤缩:“你不可以这样?这样不仅毁了他的清誉,还……”
“天族的二殿下,涂山巫山远,他一直想要得到天帝之位,我成全他。而你嘛,只不过是毁坏扶鳳声誉的一个棋子罢了。好好安息吧。”
只听咔嚓一声,扈从江就像是没了生命的木偶一样,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睁着。
祭鸿刚才情绪过于激动,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下呼吸,瞥了一眼已经死去,就连尸体也渐渐变冷的扈从江,毫不怜惜带着他的尸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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