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院外传来的汽车声，玉明月裹紧被子探到窗前，姐姐玉慧星同老晋、老慕已经到了外婆家，她赶紧穿整好下楼，假装很早就起了，在陪外婆读报纸。
玉晋志、慕芳华进客厅来看见这温馨一幕，虽然很意外，但还是尽量相信这是真的。
玉慧星随后进来，一下注意到妹妹手里的报纸拿倒了，明显是在做样子，忙叫妹妹一起去厨房帮梅玲阿姨做饭，等用过午饭，玉慧星才拉着妹妹上楼回房间，“你呀，刚陪外婆读报纸时，不知道报纸都拿倒了。”
玉明月心中哗然，玉慧星忍俊不禁，悄悄问她：“你喜欢他吗？”
要是别人突然这样问她，玉明月一点不奇怪，但姐姐一心搞学术的人，突然这样问，她心里七下八下，完全摸不着头脑。而且，不知道姐姐问的他，是指谁，难道这些天在枫桥镇的所做所为传回了林城，但想想不可能啊，外婆不会说，梅玲阿姨更不会说。
见妹妹皱着眉头不肯说，玉慧星笑着又问：“不想说？”
“说什么？”玉明月反问，“姐姐喜欢他？”
“我问你，你又来问我，小精灵鬼，我问的不是顾俊杰，是问卫局的儿子，卫子洋。”
“哦！那姐姐你喜欢俊杰哥哥？”
“你这小调皮，又把话引到我身上。”玉慧星捏捏妹妹的小脸巴，“爸爸对我们的要求不多，只要我们好好学习……可你这跑外婆家来一待就是好多天，刚才明显是装模做样陪外婆看报纸，连我都一眼看了出来，爸妈还能看不出来？吃饭的时候还不愿好好叫一声爸爸，一会儿去主动给爸爸好好说两句好话。”
“为什么，我不想去。”
玉慧星变戏法一样拿出三份红包，“现在呢，愿不愿意？”
见到红包，玉明月眼前敞亮，当然愿意去了，“都给我？”
玉慧星点头，“我现在已经和几个同学做项目了，早不缺钱花了。”
玉明月拿着沉甸甸的红包，咧歪了嘴，高高兴兴出房间一趟又回来了，“我喊了，而且也好好跟他们说话了。”
其实，她只是去了趟外面的卫生间，数数这三个红包里有多少钱，玉慧星看得出她的名堂，起身拉着妹妹下楼，“好好去跟老晋、老慕说说话。”
客厅里，慕芳华从厨房端来小碟萝卜干，边吃边称赞：“梅姐，这萝卜干你从哪里买的？味道不错，晋志你也尝尝。”
“味道这么好，我想拿几罐回去。”慕芳华说。
新年吃腻了鱼肉，尝一口这萝卜干，酸酸甜甜，还真是开胃，玉晋志尝了口，停不住的又尝了第二口，“嗯，是不错，可以带两罐回去。”
梅玲阿姨见楼梯上下来的玉明月，“这、是月月和太太拿回来的，估计在镇上买的。”
“那我一样拿一罐回去。”慕芳华觉得好吃，拿两罐是不够的。
但玉明月共带回来八灌，一种口味两罐，一样留一罐给外婆，剩下一样一罐开学后她让外婆寄到学校去，这要一样拿走一罐……梅玲阿姨与玉明月对眼一看，梅玲阿姨不好推口，玉明月走下楼来，直接拒绝：“不行，这是那天我跟外婆去街上的时候、那有人现场做，我们花很多钱买的，你拿去了，外婆回头也买不着了……”
玉明月编不下去了，大声喊外婆，外婆从房间里出来，玉明月迎上前挽住外婆，“那、这萝卜干，她说要一样带一罐回林城，那、外婆你吃什么？”
明显是担心她没有吃的，要是老慕一种口味带走一罐，剩下的她肯定会留给外婆，外婆二话不说从自己女儿手里的拿回萝卜干，“这个啊是我和月月在路上遇着那踩三轮车的小商贩，买回来的。你们要吃，改年多给你们买些，今年我就买了这几罐，你们拿去了，我想吃，去哪里买？”
慕芳华空着两手，见外婆这样激烈的反应，看了看玉晋志，对外婆说：“妈，那不是还有几罐吗？”
外婆转手把萝卜干交给梅玲，让梅玲放回厨房，不许慕芳华打萝卜干的主意，“这开年了我要再遇着给你们买，要遇不着，那就算了，我这买下的，你们也不别想着拿走。”
慕芳华还想说什么，玉晋志拉老婆坐下，“妈喜欢，就让妈先留着，等下回再遇见摊主，妈再给我们买。”
“要早这么通情达理，月月大过年的，还能往我这里跑。”外婆借机又把人训了一顿。
玉明月杵着悄悄地看热闹，被玉慧星拐了下，提醒她好好喊爸爸、妈妈。
现在有外婆撑腰，她才愿理会，火上浇油式地安抚外婆：“外婆你不要生气了，是我太不听话。”
“哪是你不听话！”外婆话里话外隐射女儿、女婿，显然是他们当父母的做得不到位。
等老晋、老慕被外婆训了后，玉明月这才低下头，“老晋、老慕，我不是赌气跑外婆这里来的，是几个月没有见到外婆，想多陪陪外婆。”
“爸爸知道。”老晋难得这样心平气和地对她说话，玉明月一下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等回了林城，正月十四，王乘风提前一天从石竹回到林城，与她约好明天元宵节一起在枫桥镇放花灯。
两人刚通好电话，玉明月满心准备着明天赴约的事情，又是修剪指甲，又是修剪眉毛，哼着歌儿下楼，姐姐原本在她的实验里，却匆匆赶回家，站在螺旋楼道下，抬头望着妹妹，“月月。”
“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玉明月欢欢喜喜跑下楼，见姐姐神色闪躲，玉明月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玉慧星有些开不了口，“我刚听顾俊杰说，爸爸在联系你出国留学的事情。”
原来这些天老晋一改态度对她变得慈祥，是要送她出国，玉明月苦笑，“不是说已经不去了吗，为什么老晋还要联系？”
玉慧星安抚妹妹，“也不要太担心，顾伯伯一直在劝爸爸。”
“也是，老晋很少给我好脸色，难怪他会突然对我这样好，是心里一直打算着要把我送走，那随他联系。”玉明月赌气似的，但水灵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玉慧星抱了抱她，“我听说、是找了姜叔叔，姜叔叔家在伦敦。”
“这么远，他是想把我送得远远的。”玉明月眼泪哗啦掉落下来，反手一把抹干净，上次在外婆老晋提起送她出国留学的事情，被外婆那样一说，她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可突然听到国外学校都联系好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一团浆糊。
玉慧星一点一点安抚，“卫局被双规，你同学卫子洋家一夜出了很大变故。”
“所以，老晋这是还怀疑我和卫子洋恋爱？这时候他选择把我送走，就是想与一切撇清关系，那老慕知道吗？”这还用问吗，他们夫妻一体，玉明月自嘲自笑，“她肯定知道，我还指望什么。”
“妈妈这两天一直在公司开会……”
“都是借口，难怪见她这几天都不回家，她是在用工作来搪塞我，一直都是这样，让我找不到她，无处求助，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玉明月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玉慧星也安慰不住。
夜里十一点，玉晋志回到家，拿着文件进了书房。玉明月一天下来哭得双眼红肿，等在楼道外，玉晋志前脚进书房，她后脚跟进来，“爸爸。”
快十年没有叫过一声爸爸，玉晋志见哭成泪人的女儿，有一刻的心软，但还是拿出书柜下厚厚三摞书信，放到书桌上，“这些全是卫家那小子的，他爸爸进去了，开年第一桩重案。”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如果因为他喜欢我，你就要把我送走，让我一个人远在伦敦那么远的地方去生活，真的是为我的学业？他在海城，我在天河，本来就已经是很远的距离了，如果像你想的一样，我高考填报的志愿就应该选择海城大学。”
“还提志愿的事！”玉晋志一声喝住，然后缓了缓语气，“爸爸已经和姜叔叔那边联系好了……”
“我不想去，爸爸，我可不可以不去？”像无数次一样求着伟岸的父亲，只不过这次她求的是不去，“我的人生，可不可以让我做一次主？”
玉晋志平静地坐在书桌前，“你已经为你的人生做了一次主。”
“爸爸。”她不敢再硬刚，低声恳求，“我不想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如果我好好学习，不管人在天河还是伦敦，我都会好好学习。爸爸，能不能不要送我去？”
双膝折弯，她跪在书桌前，慕芳华进来扶起她，“好，不想去，我们就暂时先不要去。你先回房睡觉，我和你爸爸有事要谈。”
慕芳华送女儿离开后关了书房门，玉明月不知道他们会谈什么，战战兢兢度过一夜，第二天元宵节，玉晋志一早去单位，她则老老实实守在家里，给外婆去电话说要陪老晋、老慕过元宵，可老晋、老慕这一天都没有回来。
她以为王乘风还没有到枫桥镇，与外婆通电话时知道王乘风已经早早就到了枫桥镇，玉明月在电话这头悄悄掉眼泪，尽量不要让外婆担心，遇着真正的重大决策上的事情，外婆也救不了她，即使救得了，外婆最后也会被老晋、老慕气得血压飙升，跟女儿、女婿闹得不可开交。
外婆老了，吵不动，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替她出头，这次是她不得不失约，玉明月让外婆转告王乘风，“老晋这两天管得严，外婆，您帮我告诉他，我不去了，就说、我要看书。”
外婆猜到宝贝甥女肯定又是受了老晋的气，在电话那头心疼地问：“是不是老晋又批评你了？”
“没有。”
“乘风回来，带了他们老家许多小吃，也有你爱吃的糯米丸子，真的不来？”
“春节我陪了外婆，元宵我帮老晋和老慕。”玉明月难过地挂断电话，躲在屋里哭了许久，担心王乘风突然来电话听出她的不开心，关机反锁在屋里，连着好几天过去，她没有再听到出国留学的事，玉晋志在单位已好几天没有回来，一定是又遇到了什么大案子。
即使玉晋志不回来，她现在也不会偷溜出门，万一老晋回来发现她不在家，关键时候激怒他并不是明智之举，她关了手机，一直乖乖待在家里吃饭、睡觉、看书，直到开学前一天，老慕带着她返校的机票敲开她房门，出国留学的事才躲了过去。
手机关了整整八天，去机场路上她才开机，但打开手机里面并没有关于他的信息，也没有他的未接电话提醒，她握着电话，即将离开，拨通王乘风的电话，电话接通那一刻，瞬间传来他的声音：“小丫头。”
她变得沉默，电话里又传来他的声音，“小月月？”
开机那一刻手机里无数条信息飞进来，但唯独没有他的信息，她还是有些失落，但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砰砰直跳，“没什么事，我就是告诉你，我今天回学校去了。”
“现在？人在哪里？”
出租车从立交桥驶出，快要到了机场，电话那端，王乘风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好像要结束通话的意思，玉明月垂下目光，“……”
“怎么，要离开林城、不开心？”
电话两端沉默，她竟然没有狡辩，“我以前一点不喜欢林城，可能是离得太远，害怕以后会离得更远，我突然觉得其实还是会有些舍不得……王乘风，我手机一直关机，元宵节那天，对不起……”
“元宵过后工作上的事比较多，忙起来我忘了联系，为什么关机？”
“……”
航道楼前，出租车司机帮忙从后备箱拿出行李，她默默目送走出租车，对着电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很忙，会忙到忘记联系，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关系，为什么会认为他会在意自己爽约？就像当时卫子洋一样，她认为卫子洋不管怎样都会保持和她联系，可后来还是断了联系，书信不通，但可以打电话，但宿舍里的电话每天响好多遍，从来没有一个是卫子洋打进来的。
她隔着电话微微一笑，“再见王乘风，我马上就要检票登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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