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菜地里的蔬菜疯长,将二人吞没,
“爸爸!爸爸——”
林唳在植物的拉扯下离林青砚越来越远,而林青砚却始终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远去,像是在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林唳在绝望的挣扎中坠入黑暗,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他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爸爸,爸爸去哪里了?”他急忙跳下床,冲向菜园,
残破、被用力砍碎的蔬菜到处都是,
散落一地的试验器具,以及跪坐在菜莆中间的母亲……
一切是那么的诡异。
“妈、妈妈……”林唳突然有些不寒而栗,一股刺骨的寒凉透入骨髓,慢慢地、蔓延全身……
明明那里坐着的是他最温柔慈爱的母亲啊,可他却莫名感到害怕,
云薇看到紧紧贴着门框,浑身瑟缩的7岁大的孩童,她先是一怔,随后便红了眼眶,她朝他张开了臂弯,
“小乖,来,过来……”林唳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走近他的的妈妈,被妈妈温柔地抱住,
下一刻,他的母亲用手抬起了他的头,
“阿砚……”他听见母亲失神的呢喃,
林唳小小的身子一僵,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妈妈,我是小乖啊。”他拼命止住颤,乖巧地用脸颊轻轻蹭着母亲温热的手掌,企图唤回母亲的神志,
“小乖,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啊。”
“妈妈,爸爸去哪里了?”
“你爸爸他啊,去拯救人类了呢,他不要我们母子俩了。”
寒意彻底笼罩林唳全身,母亲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越发用力,林唳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又不敢眨眼,怕眼泪落下,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乖啊,你要记住,从今往后,就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你可要乖啊。”
母亲温和地笑着,一如往常,而林唳却未感受到丝毫暖意。
“妈妈,小乖会乖乖听话的。”他努力睁着眼,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真是个乖宝贝,那小乖愿意为妈妈做任何事吗?”母亲笑得越发温柔,看起来高兴极了,红色的蔻丹在人造阳光下显得越发刺目猩红……
“小乖愿意。”林唳拼命点头,嗓音发颤。
“乖孩子,那小乖就为了我取代你的‘爸爸’吧。”
林唳愣住,身体像是被无数双手拉住,被摁着头“签字画押”,他似乎又陷入了无尽的深渊,众鬼缠怨,要将他拉入最深的炼狱……
“好。”他听见自己稚嫩而平淡的嗓音响起,并应下。
从此,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拉开帷幕。
……
“不对,要这样笑!”
“这才对嘛,这样才像你爸爸。”
“小乖,穿这件白色衣服,好不好?”
“好。”
“小乖,乖孩子要把这些蔬菜全吃光哦!你爸爸最喜欢吃蔬菜了。”
“好。”
“小乖,你要好好学习,你爸爸小时候学习可厉害了!”
“好。‘
……
无数声“好”的回应,织成密密匝匝的大网将林唳紧紧束缚住,他犹如笼中的困兽,想要自由飞翔,却被缚住了羽翼,终日困于不见天日的楼宇之下;想要发声长唳,却被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难以挣脱……
但他有时也会反抗,
最激烈的一次是那年他十八岁,
“我不喜欢白色,不喜欢蔬菜,不管怎样,我都不是他!”
刚成年的林唳羽翼初丰,意气未减,他试图靠自己打破这座牢笼,
“住嘴!你忘记你爸爸了吗?你忘记他是为了完成和你的约定才死的吗?”
云薇老了,她不再年轻,皱纹爬上了她的眉眼,可那双和林唳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却依旧美丽,只是里面原本盛满的光彩正在一点点褪去。
“我没忘,但他就是死了,早死了,我无法变成第二个他!我更无法取代他!你听懂了吗?”林唳声嘶力竭,他莫名感到悲哀,
“不,我不相信,明明我那么爱你们,你们却都要离我而去,林唳,你好狠的心啊,跟你的爸爸一样!”
女人妆容凌乱,如同索命的女鬼般扑向林唳,扼住了他的咽喉,她疯了,她早就疯了,在听到她的丈夫葬身冰原,再也回不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明明那么爱我们!却狠心抛下我们!”
她的手越发用力,林唳的脸色逐渐青紫,下一刻,她的眼神又闪过几分清明,她突然收回了手,跪伏在地,身体不停地发抖,好像极其痛苦挣扎,
林唳从窒息中缓过来,看向地上痛苦的女人,他知道母亲又犯病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母亲,我会听话的。”他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乖乖听话的孩童,那个被偏执的“爱”困住的小乖。
他走过去,想要扶起他的母亲,
“咚——”
一声利器落地的声音划过,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鲜血染红了地板,像酒红色的颜料,更像是一团猩红的火,在地板上熊熊燃烧……
她自杀了!林唳猛然意识到什么,下一刻,鲜血真的化为了火焰,将他整个吞没,
“不要——”
林唳从梦魇中惊醒。几年来纠缠不清的梦魇让他恍然意识到,童年的噩梦从未结束,它早已深入骨髓,无法割舍。就好像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那里,那座不见天日的牢笼里,他的痛苦嘶唳无处诉说,无人可听……那里好狭窄,小到只有他一个人,容不下第二个人,那里没有天空,但有一副画像,画里是他的父母亲,他的父亲看向他的目光永远慈爱,他的母亲看向父亲,眼里由满眼的爱意,逐渐扭曲成恨,恨意渐盛,包裹了父亲和他。
终于他好像摆脱了那些束缚,他走出了牢笼,走出了基地,来到了这里,看到了更大更真实的世界,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不再自由了。
耳边犹有稚嫩的童声回响不绝,“妈妈看不见我,但我看见我。挣扎在没有天空的屋檐下。”
“我只知道林师弟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他父亲是个很伟大的人,后来他由他母亲独自抚养长大。他母亲对他管教很严,可以说是极其苛刻,其他孩子在外面玩的年纪,林师弟就已经成为基地指挥官学校最小的学生了,但她在林师弟十八岁成年那天自杀了,再后来林师弟就转到了我们学校,和他外婆一起生活,他外婆年纪大了,又刚经历了丧女之痛,得了心病,没多久就去世了。
经历了这些,林师弟却一直待人温和有礼,谦虚好学,被很多人称赞和他父亲一样优秀、品行端正,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转来学枯燥无味的基因研究,但他小小年纪就能在基因研究领域取得了不可小觑的成绩,天资卓绝,也着实让人钦佩,他很快便被高层选中,进了高塔的最高研究所。自此,他的一举一动又被高层全权控制。
依我看来,林师弟可没有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我自幼在孤儿院长大,识人无数,我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这个人啊,不喜不悲,是个缺乏感情的‘机器人’,看似很容易打交道,实则对所有人都排斥疏离。”
“可最近,我又觉得他变了,有些地方不一样了……”江屹川又抿了口酒,他好像一喝多,话也变多了。
“哪里不一样了?”高野灌酒的手停住,眉头微微皱起,双眼直视着江屹川,眼中莫名的情绪翻涌滚动。
“嗯……好像多了点人气,表情也丰富了,总是看到他愤愤咬牙的样子,这是跟你相处、跟你相处久了以后才出现的。”江屹川好像彻底醉了,说话也磕磕绊绊的。
“是吗?”高野佯装漫不经心地和江屹川碰酒,嘴角扯出一抹假笑。
“林唳……”高野在内心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他恍然想起了之前在林唳住的房间里看到的那副画,
林间漫游的的白鹤,抖抖羽翼,蓄力准备飞向天空。
将林唳两字拆开,绘在纸上,竟是密密麻麻的“自由”二字。
可惜,向往自由的白鹤被人折断了羽翼。
“林唳,你是在找你的天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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