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大雨瓢泼，外加电闪雷鸣。
芙莉没有觉得冷。
她刚被全染团进被子里，此刻屋内有烛火的光照着，还有他陪着。
“其实我和我堂姐的关系不是你早上看到的那样。”
“嗯。”
全染的表情很平静，芙莉想着也是，刚听到伊娃和全染的对话，现在看他的反应也不足为奇。
“我堂姐她不太喜欢我，教母说是妒忌的缘故，说我可以住在仙族，但堂姐只能住在人族，她很不爽。可是她为什么不爽啊，她在这里的吃住一点都不比我差，而且还有亲人陪伴，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会那么贪婪？”
“也许她要的不是这些。”
芙莉疑惑：“那她要什么？还要什么呢？我想不明白，这样的条件她还想要什么？”
全染耸了耸肩，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回答。
芙莉摇头：“真的是太贪婪了。”
“嗯，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现在也可以离开，雨好像快停了。”
全染看向门外。
芙莉不想在湿漉漉的时候出门，摇头道：“明天吧。”
屋里突然静了，只有外边微弱的雨声。
过了会，全染重启话题：“教母是你什么人？”
“哦，她是教导我学习的。我小时候没什么人陪着，一直都是她陪着我，虽然一天只有很少的时间。”
全染惊讶地看着她：“那你平时都干什么？”
“浇花，爬树啊，你那么吃惊做什么？”
全染点着头，但表情仍显疑惑。
他轻轻哼了一声：“大概你天性好动吧，这样的生活才没把你弄得孤僻。”
“也许吧......”
芙莉看向外边的树，有那么一瞬，她把外边的光景和仙族殿外的光景重叠在一起。
这么想着，教母的声音就出现了，花精的声音也出现了。
她笑了。
直到全染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那些她想象出来的幻象才在瞬间化成泡影，消失。
“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了？”
芙莉觉得聊了会天，自己现在比之前清醒得多。
她摇头。
咻。
咻。
屋后有了异响。
“我去看看。”
全染说完，立刻跑了出去。
这个夜晚有些不太平静，芙莉不想在屋内待着。
她下床，跟着全染出去。
全染回头，看到芙莉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芙莉压低声音：“不想一个人。”
全染点点头。
他们在假山后蹲着。
假山前边有两个声音过来。
“不要跑了。”
“那......那你不要追了。”
芙莉听出来追的人是刚刚想杀她的人，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
“哈哈哈，不要追？那你能不说吗？”
“阿枝......你这人真的是疯了，和外边的盗贼勾搭在一起，平日在府里做点小偷小摸的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大着胆子想要杀人，那可是伊娃小姐的亲戚，你怎么敢的？”
唰。
“你......”
“说得对，我怎么敢？如果没有伊娃小姐的允许，我敢吗？”
“呃......呃......”
芙莉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看不到外边的情况，但听声音，好像有人断气了。
她看向全染，只见他正透过石头缝观察。
芙莉小心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她因为蹲久了，想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但不小心踩到一根细细的树枝。
树枝断裂，在静谧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彼此都没有说话，但有脚步在靠近。
全染和芙莉对视了下，他轻轻拍了拍芙莉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然后一个人走出去。
“是你。”
全染没有回答。
阿枝看着他的眼睛：“你回去吧。”
全染没有离开的打算，也仍旧不说话。
他把手放到怀里。
“你想做什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小姐。这事和你没关系。呃......啊......”
芙莉听到痛苦的一声惨叫，但只一声，之后便没了声响。
她走出去，看到全染手上拿着瓶子。
透明的瓶子里，气体很黑。
她睁大了眼：“你收了她的灵魂？”
“嗯。”全染把瓶子缩小后，放回怀里，然后拉起芙莉的手：“走吧，回去休息吧。”
芙莉被他带着走，懵逼了一会儿，在走进屋子前，她问他：“能重新放出来吗？”
全染不解地看着她。
“能让它重新回到那个身体上吗？我们明天就走了，留下两具尸体，这......”
芙莉满脸为难。
“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
全染伸手，轻轻抹开芙莉皱着的眉心。
芙莉被全染带进屋。
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的时候，她的心脏仍旧如擂鼓锤。
砰砰。
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她心上。
“为什么非要杀了她呢？”
全染拿起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一会儿，他举杯一饮而尽。
杯子落下的时候似乎有点重，芙莉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
暖黄色的灯光下，全染看她的眼睛似乎没有之前温和。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芙莉怯怯：“什么事？”
全染顿了顿，低头后沉静了下，才重新看向芙莉。
这一次，芙莉没有再看到他眼里刚刚那种不开心的情绪。
“你答应过加入魔族的。”
芙莉的心脏好像被控制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般，但过一会儿，心脏重新跳起来，那速度和节奏，比刚才还要快，还有猛。
她明白他的意思，加入魔族，收人灵魂，就是天经地义。
她原以为自己说出口便能够做到，但还是在看到的那瞬间抗拒了。
她觉得那应该是一种本能，本能地想要反抗。
“你还是把自己当做仙族的人。”
芙莉摇头：“我没有。”
“你没有，你嘴上说是没有，但你的话，你的记忆都和仙族有关，你的行动也和仙族人的一致。你说你愿意加入魔族，但其实你一直在跟我们划清界限。”
芙莉愕然：“我......有吗？”
“你扪心自问，你把我们当什么？或者这么说，你把我当什么？你是不是在心里还是觉得我是魔族的，你是仙族的，虽然我们可以同行，但在你那仍旧有一条界限，把我们彼此划开。”
芙莉不知道，也不清楚，她觉得内心有什么要炸开一样，非常地难受。
“我不想这样，我不知道。”
“那你到底选择什么？你还想回去吗？”
霎时间，芙莉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句话。
“不要回来了。”
花精的声音犹在耳边。
她猛地摇头：“不回去。”
她就是在人族生活，她也不想回去那边了。
“可是你的态度模棱两可，你总要选择一边站的，一会儿选择这边，一会儿选择那边，那样子......”
芙莉看着全染，觉得自己呼吸的通道都要被掐住了一般。
“你会很痛苦。”
她的眉心紧皱，眼睛睁大了，眼尾逐渐发红。
她总觉得有种酸涩在不断涌起，在往上冲。
直到再也憋不住了，她双手捂住脸，身体不住抽动。
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手掌轮廓往下滑。
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憋住自己的声音，但越憋，心里的酸胀感就越重，太阳穴处开始发痛，眼泪也越流越多。
等水沾湿了脸，她胡乱抹了两下，然后又再次把手盖住脸。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芙莉摇头：“过不去......过不去的。”
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声音也是。
“会的，你选好一个方向，然后一直走。”
“那要是错了呢？”
“一直走，走下去你就会接受了，如果还不对，那你就往另一条路一直走，选定一个方向你就不会觉得困难了。”
多年来她难受的地方，第一次有人有了共鸣，还给她点了出来。
她头痛，心也痛。
“我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够选定一个方向。”
“下一次，你来收灵魂。”
全染慢慢把芙莉的手移开，要她看着自己。
“你不要只是说，你也试试，第一次可能艰难，但到了后面你就会......”
全染突然不开口了。
芙莉看着他幽深的瞳孔：“嗯？”
她时不时鼻子还会抽一下。
“就会适应的。”
“可是我好像收不了。”
“试一次，不试一次你怎么知道？”
嘭。
芙莉的身体跟着一震。
她看向门口的阴影。
阴影渐渐近了。
等看到来人，芙莉的身体不受控制。
她动弹不得。
“你......我看你真是疯了！”
伊娃的手指尖指着芙莉。
芙莉在那瞬间感到了从小被支配的恐惧，她吓得缩起了脖子，眼睛瞥向地面。
全染站起来，挡在芙莉面前。
虽然看不到伊娃了，可是对方重重的鼻息声依然让她感觉不适。
当对方开口，她的身体就继续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可以和魔族的人在一起？而且你还加入他们？你这么做教母知道吗？仙族的兄弟姐妹知道吗？”
伊娃的声音不刺耳，但分贝很大，芙莉听得心很慌。
她抓了抓杯子，企图更紧地包裹住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安全感。
“你滚开，我教训她呢。”
伊娃上前，伸手推开全染，对方很稳，没被她推开。
“我教训我妹妹，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护什么护？”
“你不配做她姐姐。”
“我配不配用得着你来说？我怎么不配了？我哪点比她差？”
“一个做姐姐的会想害死自己的妹妹？”
“我没有想弄死她。”
“你的下人说她得到你的允许。”
伊娃的嘴巴半张着，她的脸侧过去，看向假山那边的方向，然后才缓缓回过神来：“这就是你杀她的原因？”
“不全是。”
伊娃眼睛提溜转了下，露出不爽的表情：“我是安排人想弄走芙莉，但没想她死，阿枝自作主张的事，我不认。”
伊娃再次推了全染，这次她看到了芙莉的半张脸。
“弄走我？为什么？”
芙莉红着眼睛看她。
伊娃怔住，随后露出嫌弃的表情：“就是不想什么都被你得到，可是......”
她回头，看向旁边站着的男人，又再次转头看向芙莉，露出鄙夷的眼神，发出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怎么和魔族的人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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