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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溯洄

忍着身体的不适,风之念抬起发麻的左手,撤掉了门上的听障禁制。

一时间,屋外细碎的脚步声和杂乱的翻动声清晰入耳。

她躺在床上,只觉胸口闷堵,浑身筋脉无力,整个人仿佛沉入了海底,惺忪中心道:我好像被鬼压床了,这客栈晚间怎会如此热闹?

突然,咔嚓一声,房锁被大力撬开。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来。其中一人猥琐又自信道:“天字号!这上房内的东西可都是珍品,住这屋子的人也肯定有钱。”

风之念背对屏风侧躺,默默将施在禁制上的法术重新化作内力,又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即刻屏住呼吸。

另一人来到床边翻找。忽然,她腰间一紧,贴身佩戴的玉佩已被拽走,但听这人仍旧不满道:“找找她还有没有其他包裹在外间,床头这个包里全是吃货。”

啧,这么明目张胆地翻箱倒柜,搜身敛财,风之念深感震惊,又觉头上一痛,随着发簪的牵扯,一个没捂住全脸的连心眉刀疤男落入眼中。

“走走走,这个人劫不了,劫了她我至少十天不能睡觉!”刀疤男举着蜡烛慌手慌脚地连连后退。

黑衣人快步走近,露出的两只眼睛满是失落:“怎么了大哥,这穷鬼是同行?不应该啊,有钱住房,口袋怎么比脸还干净?”

“闭嘴,你先看看她的样子。”刀疤男指向床边的手臂剧烈抖动。黑衣人:“我瞅瞅。”

烛火映在床幔上的暗影忽闪,风之念瞪大了双眼。

扑通一声,黑衣人跪倒在地,边磕头边呜咽着:“娘,我也是被逼得没饭吃了才做了劫匪,偷您棺材里的东西也是为了活命,您在底下有什么事就托梦告诉我们哥儿俩,等干完这一票,我一定给您烧纸钱,要啥我都给您烧过去,别在缠着我了。”

风之念:??什么东西?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不给烧纸钱不说,还偷老娘的陪葬品?

要不是现在身体还不能动,她定要替老人家把这不孝子教训一顿。

岂料不用自己动手,刀疤男骤然暴起,一把拎起黑衣人的后颈,把人托到门外,吼道:“咱娘的墓是你盗的?你小子竟敢骗我!”

风之念听着门口的拳脚声和求饶声,心中微沉:二人竟敢如此行事,怕是整个客栈都已被匪徒的控制了。

待门外安静,她费劲穿上外衣,坐到梳妆台前等待。

红烛映照出铜镜的光泽,显露出一张苍白枯老的面容,再仔细看,脖子和脸上的皮肤完全不同。

风之念本想照着刀疤男的样子易容自保,但猛地看到那人的长相时,心中吓了一跳,就没掌握好力度,对自己的脸下手过猛。

索性,儿随母,直接化成了六十岁老妪的模样后效果更佳,现下她只需等脸上的斑点皱纹消退,法术再次化作内力,就有解开体内迷/香/功效的机会。

片刻后,月隐云中,烛光黯然。

风之念稍稍恢复,移动着僵麻的四肢来到西窗边,透过缝隙,发现四个楼梯口和每间客房外都有黑衣人把守。

大堂内的灯光耀眼,亮如白日,矮桌旁东倒西歪的人皆非醉酒后的酣态,被扣掉金牙的张嘴大汉,被拔去首饰的女子……众人大都似定身木偶般被搜身抢财,衣衫凌乱,神志不清。

戌时饭毕,她早早回屋打坐歇息,为免嘈杂的喝酒吆喝声,便在门外设了三个时辰的听障禁制,此结界不仅仅有隔绝噪音的功能,还有一定净化空气的效用。

风之念不敢想若无此障,自己何时才能醒来,又能否醒来?

怒压余悸,她继续留意劫匪的行动,除了看守客房的十八个黑衣人外,一楼大堂里有的劫匪在搜刮客人身上的钱财,有的将从客房中搜出的宝物按照大小和价位在木桌上堆成小山,还有的拿着算盘,站在一旁清算。

他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毋庸置疑,这是一场手法老练的入室抢劫。

其中最为关键的是这迷香,不知不觉中封住了人的内力不说,还在一点点地麻痹人的神经。若风之念猜测无误,这便是古药典籍上记载的“内经散”,专为那些需要动刀疗伤但不想内力外泄的人而制。

于受伤的人来说,此为良药,可正常人一旦将之吸入体内,药力随着血液在体内游走,就会立刻封住穴位,麻痹四肢,倘若吸入剂量过大,这迷药还会攻击五脏六腑,将人身上的旧伤小病全部激发扩大直至死亡,和毒药无异。

她思虑至此,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劝导自己,虽然回家路上过分倒霉,被妖兽跟着咬不说,住个店睡觉又遇匪中毒,但好事多磨,唯愿平日里的积德行善能在此刻起一点作用。

风之念不求荣华富贵长命百岁,只希望她和家人健康平安。

砰的一声,楼下传来不小的声响。

客栈老板的脑袋被柜角磕出一个血窟窿,整个人就像冻鱼一般瞬间解冻,

解内经散最直接粗暴的办法就是用足够的伤痛引发其正面的药效。

一个铜鎏金彩盒被摆在柜台上,她回过神后认出那不是普通的首饰盒子,需要特殊指令才能打开。果然,客栈老板输入密码后,劫匪首领拿到了里面的黄金。

轻轻地阖上窗户,风之念扭头环视四周,除去能被搬走的值钱物品,房内只剩下了一个大柜子和两只易碎的花瓶,没有一件能当作武器的物什。

罢了,打不过,她跑还不行嘛!

东窗外有颗流苏树,顺着爬下去就能逃命。

问题是那劫匪首领方才进了一楼雅座,恰好在这间房底下,客栈四周必然也有黑衣人放哨。

风之念以树体作为掩护,看准时机,迅速开窗下落,贴紧墙角,站在暗处几个劫匪的盲区。

不曾想,在等待最佳逃跑时机的过程中,她意外听到了雅座里两人的下一步动作。

原来这群人只是顺道打劫蝉鸣馆,他们最终目的是这镇上的江府。

江家人世代在芙蓉镇耕种,辛劳勤奋,到了这一辈,已承包了镇上所有的田地,家底积累丰厚。

可此代江家家主虽财运亨通,但姻缘和身体都不太好,三十岁时娶的第一任夫人因难产一尸两命,三年后娶的续弦留下一女后便撒手人寰。之后,江鸿鸣心情抑郁,誓不再娶,一心养护着生来羸弱患有心疾的独女,自己多年来亦被恶疾缠身,常卧病榻。

直到三个月前,江老爷病情加重,将千亩良田全部分馈给了镇民,然而,万贯家产尚未安置,这才引来了劫匪的注意。

江家并非小门小户,看家护院近百人不能轻视,这些人只是眼红还不能周密地计划。更坏在府里有人心怀不轨,见主家病重,浑水摸鱼偷摸典当府中宝物不说,还勾结劫匪,打算对主家彻底洗劫一空。

风之念听着江府内鬼对府中事物时如数家珍的语气,恨得牙根直痒痒。

依据两人复述的江府格局,她脑海中飞快地盘算起劫匪的人员安排和几种他们可能的撤退路线。又见窗上的两道人影靠近交叠,低头私语,她即刻屏气凝神,侧耳贴近,不想漏掉任何有用的信息。

可断断续续的听完,风之念满脑子“药到病除”、“起死回生”和“长生不老”的字眼。

这内鬼大约也知与虎谋皮不可取,啰里啰唆地又编出了一个人参精的故事。

道是,江老爷日薄西山,但依旧重金求医,只为让自己孤女的心疾痊愈。

恰逢一仙子云游到此,说只要举家搬迁,父女两人便可保住性命。江鸿鸣将信将疑,问那仙人为何,那仙人说,江府地底下沉睡着一颗受伤的百年人参精,靠吸取人的阴气复原,这才使得两位夫人和小姐病困体弱。而江老爷身体虚弱多病,则是因为那妖精快苏醒了需得吸取阳气活动筋络。若能抓住那人参,砍断其一根半须熬成药水服下即可病愈。

先不论人参精的功效,她听到那内鬼妖精不分,差点气笑,为非作歹的是妖,恪守道义的是精,妖才作怪,这内鬼编瞎话编得不要太假了些。

何况真要是这样的话,府中人岂非都应是病怏子?那谁还敢在那里做活,江府早该被传成了凶宅。

但劫匪好像真听进去了,甚至开始问人参的确切位置。

风之念起初不解,但转念一想,已经富得流油的劫匪根本经不起长生不老的诱惑。

半盏茶的功夫,除去漏洞百出的人参故事,她探得其他有待证实的消息便是——

内鬼用人参精的方位作为筹码换取江府小姐的项上人头。

等内鬼放出信号,江府里的内应就会给府里的人下/药,劫匪随之采取行动。

她思索片刻,不等体内的迷/药解开,一口气送出,耗尽仅剩的内力,将落在树上和地下的尾羽化作灰烬,心想:那就来试试谁先到江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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