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齐峰是不准备去见苏宥这个混蛋的。
梁子结了十年还没消散,也就苏宥不要脸不要皮的上赶着来招惹他。
当年谁人不知他喜欢陈倌,偏苏宥这个混蛋知晓他的心事后,连夜将人卖去了暖玉阁。
不出一月,陈倌又被姓杜的夺了身,耗了这般久的岁月也无法赎身。
苏宥一直是他心尖上的一根刺,如今却意外成了他的盟友,想想就觉得晦气。
但是上头有令不得不从,齐峰只能冷言冷语敷衍应和,并不敢对苏宥做出什么实质性举动。
至于苏宥死到哪儿活没活下去,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如今十年过去,苏宥这做戏的手段倒是愈发精炼。
齐峰冷冷站定看向摇晃的那人,远远望去,苏宥面色倒是萧条了不少。
红袍被冷风吹动,伴着“容缝人”的笑声一步步朝他逼近。
官兵交代了一二也就离开了。
齐峰站的挺拔背过双手,看着苏宥就气不打一处来。
幽幽月光照亮“容缝人”的半张通红的脸。
齐峰忍不住开口讥讽,“原来,是被旧情人打了。”
这掌力度甚大至今还没缓过神来,苏宥冷哼一笑,“这不叫打,这是要命,不然你以为我肯进宫?”
齐峰没管他,径直转身就往前走,苏宥缓缓跟上,不着调的说着,“你帮帮我,我帮你把陈有才赎了身。”
时隔十年,没成想苏宥竟然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峰气急,猛然抬手也要给苏宥来上一巴掌。
“哎哎,再打人真不管了啊!”苏宥吓的连连后退,“一个两个把我当鼓面打是吧?恨不得谁也给我来一巴掌,招谁惹谁了?”
齐峰愤愤低声,“若不是你,小才怎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想起当年事,齐峰气得牙根疼。
当年他好不容易说好要将陈有才带走,偏龙阳盛行不能明来,暖玉阁立于风口浪尖,饶是他四处周转,陈有才还是成了众矢之的。
自此后,不仅没人敢碰陈倌,更是没人敢去听他唱的小曲。
即便之后断袖风兴起,陈有才仍旧被当做烂白菜舍弃,至今都过得艰苦。
齐峰暗里将姓杜的剐了,却仍旧不能消解他的心头恨。
苏宥回想到过去头皮发麻,“别说,这京城里穿红袍的世家太监,好像只有那姓杜的一个。”
齐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羡慕?”
苏宥笑着摆手,“峰兄,你至于这么记仇吗?阉了我你能有什么好处?”
想到上面还有人要留着苏宥,齐峰只能沉心作罢。
他看着苏宥一身狼狈泥球一般,大概便知晓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两人一路来到宫墙西北,齐峰找了一则偏殿,带着苏宥走了进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则轻薄如绸的面皮递给苏宥,“看样子,他已经猜到了你的假面,你为何不赶紧逃命出城?”
灯火幽幽点亮,苏宥侧坐在灯火旁拿来了一则铜镜,笑眯眯的对着镜子将一张薄薄的面皮撕下。
面具之下,苏宥原本的那张清秀俊朗的脸颊很是动人。
狐狸眼微微上挑凝着红丝,白皙的侧脸被人打的肿·胀,意外看去多了几丝魅.惑。
饶是齐峰对他恨之入骨,此刻看后也不得不赞叹苏宥当真是得了老天的恩赐。
狐狸眼弯起很是漂亮,苏宥不以为然的笑道:“他说是要杀我,实则是不肯的。”
“不肯?”齐峰再次冷哼,“不肯他会扇你耳光?不肯他会划你数刀?不肯他会让你在地上狗爬?”
“…………”
苏宥失笑一声,“人总不能只看表象,论迹不论心。”
齐峰在一旁继续嘲讽,“是,论迹的话你应该活不过今晚。”
“………………”
苏宥懒得理他,轻车熟路的将面皮带上,而后又用力按压好久,这才兴致勃勃的照了又照。
“还好我上次多黏了一层胶,不然这一巴掌下来,脸皮都要被他掀了。别说,我这张脸怎么遮都好看,可惜天妒神颜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如今,也就阿七真心念着我,不然也不可能在这张脸上认出我来。”
阿七阿七。
这个名字苏宥在这十年里念叨了千八百回,念叨的齐峰都快耳朵出茧子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唤你的男妻呢。”
齐峰冷哼着坐在他身边,保持一定安全距离,“说吧,怎样才能将小才救出来。”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苏宥笑眯眯的摆手,“你近些日子应该不着急回东郊营吧?下半年不要回去了,有事就说自己死了,顺道放个假消息出去。”
“你疯了?”齐峰气的猛然起身,他恶狠狠指着苏宥,“你是想让我齐家也跟着你欺君陪葬?苏宥,别以为你救了齐家,齐家就真是唯你是从听你差遣了!”
两人虽然不敢高声说话,但齐峰本就身材高大挺拔,猛然站起来像头野兽一般将灯火盖住。
“早就欺了,还差这点儿?”
苏宥笑着拉下他的手臂,并没有被他硕大的身影唬住,“别急别急,这事还有些步骤。”
要是换做旁人,被向来暴躁如雷的齐峰这样一试探,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了。
偏偏对面是苏宥。
天不怕地不怕的鬼东西。
齐峰知晓他的手段,能调养出阮七这把好刀,自然不会是寻常人。
他沉默着矮身坐下,闷闷的叹了口气。
苏宥又细细和他交代了一二,期间齐峰全程沉默,直到完整听完才点了点头。
“你是说,宫里头已经一早安排下来了。杜家又在搬弄是非,圣君这旨意,是想让我们齐家也掺和进去帮衬一二?”
“他没说,但我想是这样的。”苏宥眯起双眼勾唇看向烛火,“我若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可能活到今天,你说对吧?”
狐狸眼笑的宛若一把利刃。
齐峰不由得呆愣住缓缓看过去。
确实。
当年苏家满门灭口,只有苏宥一人活了下来,堪称奇迹。
苏宥虽样样都废,但洞察人心的本事确实一绝。
“好。我便信你一回。但我还是要先进宫一趟……”
“呲呲呲,那你这还是不信。”苏宥惋惜的叹了口气,“齐峰,你若是此刻去了紫宸殿反而暴露。如今正是潜藏之时,若是你坏了大计,小心圣君要了你的命,端了你们整个齐家。”
当年宝林府闹得动静太大,闹得京城人心惶惶,被圣君一怒之下贬去边境这才了结。
“他……死了吗?”
齐峰掠过灯火看向苏宥,下意识藏在衣袖下攥拳。
苏宥的半张脸被烛火掀动,忽明忽暗似笑非笑。
“死了,早死了。”他少见素起一张脸,“如今是你侄子在边境,他若是不死,齐家早就不在了。”
当年圣君下令查抄苏家满门,并没有明说要将苏氏杀无赦。
齐崇仗着恩宠篡夺圣意,这才害的苏家满门尽数落了难。
先斩后奏被圣君知晓,齐家立刻分为两派,大义灭亲将宝林将军骂的狗血淋头。
苏宥是最后仅存的一人,被人拖到圣上面前时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圣君将他拖到内殿亲自问话,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苏宥”的尸首便被人抬出,齐家也只被罚没了些许官职,并不至于赔命。
齐峰知道是苏宥一人救了齐家和自己。
齐家只死齐崇一个,已经是实打实的知足了。
苏宥悠悠的开口劝道:“当年的事不用再提,我知道你感恩我,恨不能把我当祖宗供奉。但我觉得大可不必,就凭咱俩这交情,你亲口叫我声爹也就心领了。”
原本齐峰念及昔日心中亏欠,但听见苏宥这句不着调的话出来,立刻冷着脸起身。
就算良心喂了狗,也不该便宜了面前这人。
周旋半天齐峰也还是没听见有关陈有才的事,他威胁着开口:“再不说,我就让人把阮七引来,我可比你喜欢你的刀。”
闻言,苏宥原本笑着的脸顿时一僵。
他好半天看着齐峰背过去不再说话,随后见他已经毫不在意的看向旁出,这才确信齐峰只是在玩笑两句,当不得真。
苏宥强自镇定的拍了拍裤腿,“该走了。再不走他恐怕真要杀了我。”
齐峰急忙出手拦住,心里浇了热油一般,“苏宥,你还没说怎么救人。”
“说了,你死了人自然就出来了。”苏宥浅笑着看向齐峰,不留痕迹的挣脱开。
他慢悠悠沉着脸笑道:“齐峰,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了。”
说完,苏宥卷着寒气走了。
冷风哐哐将门吹上,齐峰怔怔站在原地,望着苏宥的身影一点点消失。
许久,面前吹来一阵冷风将灯灭了,他这才大汗淋漓的跌坐到座椅上,吓得面色青紫浑身湿透。
惹了圣君都没有这般害怕。
齐峰坐在暗处,心里发颤连忙抬手摸了摸完好的脖颈,这才缓缓长舒口气,心里忽上忽下颠倒作呕。
还好,还好头还在。
齐峰静静的看了一眼座椅上留下的大片血迹,心下不由一惊。
没成想,苏宥不仅是个深情的。
还是个尖酸刻薄,为了情人能嫉妒发疯的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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