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二小姐和屋外的老妇打起来了，二小姐被抓花了脸，一个人朝着长安走去了。”
“她自己走的？武威没跟着吗？“丰隆晚正在捶打石墨，她抹了把汗，用衣裙擦掉手上的石墨，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
四朔紧紧跟着，跑过去牵马：“将军，武威去河边挑水了，黄长春和他一起去了。“
“那老妇可有什么事？“她接着问。
说到这个来气，四朔扬鞭子：“将军，那群老妇前几天还特别听话慈祥，这几日，见自己活泛起来，动不动就对着咱们扬沙子。“
“二小姐本来正在做饭，那老妇说二小姐只会做些粗简的吃食，还说卖墨赚的钱，都让将军搜刮掉了，整日给他们吃一些杂食。“
四朔像是故意隐瞒着什么，当主子的只是瞥一眼，就了然于胸。
“她说我是朝廷的狗腿子，白用她们做工，还欺老弱小对吧！“
四朔点头：“太不知好歹了。“
向来人心是个摸不清看不清的东西，其实这般，无所谓，自己被骂就被骂了。
但是，委屈的是丰隆玥，以前的委屈只是说不出来自己由头的被欺负，但是这次，她明明没有错，还要平白无故受这委屈。
那一定是真委屈。
以前她只会撒个小脾气，找个新话本看一看，但是此时此刻，她开始了反抗。
对自己内心的反抗。
也是对自己以前懦弱的自己的告别的。
她又成长一步。
这样的时刻，丰隆晚怎么能够不陪着呢！
毕竟，她的身边只有自己这一个亲人。
她远远看着熟悉的身影沿着河边，手中甩一枝杨柳。
她骑着马，扬起沙石，她扭身躲避，没睁眼，生气：“丰隆晚，你干什么？“
“四朔生怕丰隆玥还在难受，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赶忙插嘴道：“二小姐，大小姐给你撑场子来了。”
撑场子？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丰隆晚，我跟你说，我是不会回去的，祖父说得穷乡出刁民一点也不假，你看她们那样子，弱的时候，你就是菩萨，强了，你就是祸害她们的恶魔？”
“有这样的人吗？不图她们回报，但也别欺负人好吧！”
她气极：“我就那么好欺负吗？”
她抽出柳枝，甩在四朔的马屁股上。
马匹踏踢，四朔差点人仰马翻。
四朔委屈：“二小姐，拿我撒什么气！”
“什么叫拿你撒什么气，你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不知道什么叫做正义，什么叫做惩恶锄奸吗？你看看我，我这张胭脂水粉养着的脸，成什么样子了？那老妇哪里来的力气，生怕我不死，用尽了力气欺负我。”
丰隆玥一鼓作气地发泄着不满。
四朔掏出手帕，“你擦一擦嘛。”
“女孩子的东西，你哪里偷来的？“她真是气极了，看着那手帕都碍眼。
四朔眼神躲闪着，看了看丰隆晚，别扭道：“将军，不是偷的，是捡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的。“
丰隆玥瘪瘪嘴，一把夺过来：“我看看，到底是谁被你轻薄了。“
“丰隆玥，注意措辞。“丰隆晚提醒她。
“知道了知道了，妈妈蛋蛋。“她接过手帕，展开，桃花一支压枝头。
这不是自己的嘛？
他捡了自己的手帕，还收好妥帖在身边。
可能是话本子看得多，这一番遐想，竟然红了脸颊。
四朔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军旅生涯刚结束，踏入红尘，朝气蓬勃。
这一番看，好像顺眼多了。
丰隆玥红了脸颊。
少年紧张道：“将军，那老妇指甲□□，二小姐脸涨红，得解毒呢！“
丰隆晚嘴角轻笑一声。
丰隆玥追着她：“丰隆晚，你笑个屁，载我，载我。“
“怎么出来的，自己就怎么回去！“
她踏马而去，留下潇洒洒脱的身影。
四朔无辜地看着她：“要不，二小姐不介意，我载你吧。“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丰隆玥一边往回走，一边甩石子玩，身后是四朔看顾着她。
少年，高头大马，微风送凉。
少女，轻盈的身影，石子为伴。
一片欣欣清爽。
一路上，少年不知为何突然没了往日的活泼。
少女自己玩玩闹闹也不觉得孤单。
她不与他说话，她想，她为何跟他一个小小侍卫说话。
自己的身份不允许。
他又想，他一个少女心事不懂的小屁孩，说什么话，还是闭嘴好了。
一路沉默，却抱着各自的欢愉回了收孤村。
一进村子，那打人地老妇抱着丰隆晚的裤脚哭诉道。
她的小孙子，前些天偷吃了一块肉，现下已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她告状，指着丰隆玥，恶狠狠道：“那小丫头下毒。”
她爬起来，又去撕她的小脸。
四朔扬马，马蹄高悬，老妇顿跌坐在地上。
武威拉着丰隆玥护在身后：“老妇，你莫要在找事，我先前让你抓了空子，把小姑娘的脸抓成这样，这次你要在撒泼，我就拿你祭刀。”
四朔：“拿她祭刀都玷污了刀，她不配。”
“住嘴。”丰隆晚呵声，看向黄长春：“找个郎中，先把孩子命救回来。”
“将军，已经派人去请了。”黄长春回道。
荣庆迟迟起来，从屋门处出来，看着村里围着一群人，她走过去，穿过人群。
一一看过去，最后眼睛定在在武威身后的丰隆玥。
她右脸有几道很深的血红伤痕，因为出生内宫，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形成的。
再看地上的老妇，她火气窜天。
她发作前，看了眼身后围着的人群，她们的眼神怪怪的，一点慈祥之色都没有，反而很毒辣。
恶狠狠的。
她有些错愕，回头看向丰隆晚。
她也丝毫不藏着噎着，对着荣庆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荣庆退到她身后，“真是让鸡啄了眼，真气人。“
“很正常，饿了想吃，吃了想更好的东西，这就是人。“
“黄长春，把她们驱散。“眼见有人拿物件了，众人纷纷去找东西。
“将军，她们敢跟咱们硬碰硬嘛？“
四朔翻身下马，和武威把丰隆玥护在一个小圈内。
那老妇突然回头望着众人：“各位老祖宗哎，别轻举妄动哦，我孙子的命还在她们手中呢。
其他人充耳不闻，继续拿着东西，步步紧逼。
丰隆晚看向黄长春：“你安抚她们。”
这里唯一能跟她们搭桥梁的就是村长黄长春。
“各位老祖宗们，你们进梁子村是为什么？不就图个肚子不饿，有地睡觉嘛？”
“现下，卖了第一块墨，日子刚富裕一点，你们不要无中生事，先等等，等郎中来了，看个所以然，大家在想办法行吗？”
“你们给我个面子，吃我这么顿饭，不能操起东西掀我的场子嘛！羊羔都跪着吃奶，你们稍微感恩我一下是不是也可以呢？”
黄长春应该也拿不赢人性吧，要不怎么会这么卑微。
一块石头向他飞来，丰隆晚为他挡下。
“将军。“
“将军。“
四朔和黄长春几乎同时喊出声。
她没事，但她觉得很快她就有事了。
因为打头的人高呼：“他们叫她将军，北朝和金朝打了十五年仗，我们的家被打没了，流浪成了十几年的乞丐，沿街乞讨，被人驱赶，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全都拜他们这些当官的所赐。“
“不能让他们逃走，这个仇，我们得报。“她们很快围上了丰隆晚，所有人的家伙伙计都招呼上了丰隆晚。
她也不躲，就那样直立立地站着，像一块丰功伟绩的石碑，风雨袭来，只不过沾湿了碑身。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想自己纵马杀敌的战场上鲜血淋淋的头骨和尸身，还有山坡上被鲜血染红的旗帜。
心里像坠了块石头，下沉，从没有感觉过的疼痛袭来，她好像要淹没在人群中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把自己拽起来，是谁呢？
是她从小玩在一起的好伙伴，荣荣的荣庆，她扑在她的身上，护着她。
再然后，是武威的吹风刀在她们头顶飒飒而响，众人吓得四散而退。
“带着那个小孩。”丰隆晚嘶喊着。
四朔冲进屋内，掳起那小孩翻身上马殿后。
傍晚，黄长春带着郎中来到原来自己落草为寇的寨子，众人伤得伤，疲惫得疲惫，只要丰隆晚不说一句话，他们一声不吭。
郎中珍脉：“无大碍，积食，脾胃虚弱，气血运行阻碍，定是常年食不果腹，一吃点东西，就会如此，这种症状多范在乞丐，常年积弱的老人身上。”
“没有中毒？”四朔确定道。
“没有，只是身体太弱。”郎中一边开药，一边应道。
药方特意给了丰隆晚，好像识得她一般。
果不其然，他跪下：“您是丰隆将军吧，梁子村的事我听说了，这些乞丐不懂事，您莫要生气，她们也是人命，既然是人命就应该有一个好的归宿，万请您救他们于水火。”
她只知道她丰隆晚的名号大，但没想到穷乡僻野，也有老人识她冷血无情，欺压弱小。
她应声：“知道了。“不抛去一个眼神，冷冷得像座冰山。
他知她不好惹，但还是来求情，自己在百姓眼中，没有一点糟粕。
甚好。
又激起她鲜活的生命力。
送走郎中，丰隆晚叫黄长春前去告诉那老妇孩子的情况。
又差四朔叫来了临近府衙的官差，明日拿法规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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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丰隆玥赌气，因为她发现自己向前一步，前面还有一大步，丰隆晚追她，是因为她想告诉她，人生的路自己走，任何人都只会追着她的脚步，先行者就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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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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