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起坐在地上,望着洞外的雨越下越大,颇有几分快要蔓延进来的趋势。
“今晚之前应该是停不了了。”德吉说。“准备准备,在这里先住一晚吧。”
“不要哇~”林起抱着桑珠坐着叹气。
德吉看了一眼山洞外,转身走过去,拍了拍林起的肩膀:“可能是老天看我们太累了,想让我们歇一歇。”
*
半小时前,众人加快脚步,想赶在乌云飘来之前赶紧找个地方避雨。
德吉带着两人一狗走向了先前蜿蜒小溪的尽头——一片茂密的冷杉林,边走还边说:“这个地方我小的时候经常来,前面如果没记错,应该有一个山洞,可以去那里避一避。”
黎辛不语,向前走着,走进树林,能清晰地感受到闷热,和大雨欲来的潮湿感。
德吉和桑珠在前面走着,帮他们把路上经过的树枝折断。
十分钟后,众人终于抵达了德吉说的山洞,洞里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
黎辛在树的缝隙中,向远处的山脉望去,雨云如潮水般从山脊上涌下来,遮住了对面的最高峰。
*
黎辛翻开泛黄的笔记本:
[2024/9/12
南山似乎相较北山更为平坦,这座山的草地和岩石格外的多。
我路过一片草坪,上面是一条蜿蜒的溪流,水流开始变得有点湍急。
今天没看天气就上来了,有点后悔。
已经开始下小雨了,我顺着溪流的源头向上走了一段路,一路上较为平坦,虽有小坡,但不陡,似乎是有人把这里的岩石整理过。
走上来是大片茂密的针叶林,树下长满了苔藓,一个人过来一定要小心,踩到了指不定摔得多疼。
我本想找棵树,就地搭个帐篷,但雨越下越大。我好像又看见了那只白鹰,它好像在树林里面看着我,我朝着它的方向跑去,可什么也没有发现,又是我看错了吗?
我四处张望,发现远处有个山洞,从洞口来看,大小应该够我避雨。
洞内比外面看起来大很多,进去之后,转个弯,这块地方够大,足够我等雨停。
不管怎么说,感谢山神,一路走来,这片山有太多神奇的事了。
白鹰、玉湖、风马旗。这座山好像有着数不清的秘密,如果真的有山神,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
黎辛合上笔记本,望着洞口的德吉和林起。德吉似乎在对林起说着什么,他听不清。
林起站在洞口,见黎辛看向这里。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向黎辛走去:“大叔说等雨稍微小一点了,就可以出去找些生火的材料了,捡一些粗点的木头,他有办法。”
“好。”黎辛望着洞口外下得正大的雨。
作为一名诗人,他似乎格外享受这种天气,他深吸了一口气,暴雨中的泥土,草地,树木的味道似乎在诉说着这片广袤土地的岁月。
他享受着自由。
在这三年里,或许是因为逃离了父母的控制,他才开始遇见真正的自由。
他独自旅行,去过冰岛,他尤其钟爱那里的蓝调时刻。
他也去过蒙古,在乌兰巴托的旷野细数牛羊,走过戈壁,徒步撒哈拉,在湖边从清晨坐到日落...
无数次的旅行,对他而言,只有在风中,在雨中,在水边,自由才会悄然绽放。
他开始爱上旷野,爱上晚星,爱上一切有生命力的事物。
*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夜晚的山间吹着一丝清爽的风,雨已经渐渐停了,因为乌云看不到星星。
三人围坐在篝火前。
“所以,哥你是开书店的?那收入是不是不稳定?”
“嗯,但是还好,在我接手之前,这家书店就比较有名。而且地段比较好,每天来的人也很多,每天卖卖咖啡,收入也很可观。”黎辛用温和的嗓音说。
林起点了点头,随即便叹了口气:“唉,如果可以,我真想去你那里打工,我在公司每天都是出差,开会,报表,干这干那的,就是一个镶了钻的牛马。”
黎辛轻轻一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至少不用担心薪酬问题。”
他想了一想,他二十一岁时,刚离开家庭,身边除了老师陆明远空无一人。
当时最累的时候每天打三份工,早晨在咖啡店当店员,中午做家教,晚上端盘子。还要抽出时间做毕业设计,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前段时间又听到了老师身亡的消息。
“那你呢,大叔,你一个人把女儿带大很不容易吧。”
德吉今年49岁了,妻子在生下女儿的三年后,因突发心脏病而去世。
德吉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他想起在南方打工的女儿:“家里有几十只牦牛。秋天,冬天赶得少,就可以做做向导,补贴家用...”
两人默默听着,篝火烧的正旺,旁边的桑珠正在两个背包上面跳来跳去。
雨停了,众人也相继睡去,只有在角落的篝火还在噼啪燃烧着。
黎辛脑中杂乱,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身,走出洞穴。山洞在树林里面,乌云已经散去,露出天上点点繁星。
黎辛走了几分钟,来到一处空旷的山崖边,夜间,山谷中的风尤为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凉爽,和微弱的泥土气息。
黎辛走向一块深褐色的岩石,望向山下灯火通明的小镇——夏格宁布,作为坐落在山脚下的唯一村镇,风景宜人,气候适宜,有着“神山之子”的美誉。
他又抬头,夜晚与暗淡的环境让黎辛格外平静,月亮被一朵云埋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鹰。
嗯?白鹰?
黎辛猛地转头望向那个方向,一只白鹰静静地盘旋着,随后,那双乌黑的眼眸像是看见了什么,转头朝黎辛所在的方向飞来。
振翅声越来越响,白鹰快要飞过来时,卷起山崖上些许泥沙,他抬起手,挡住眼睛。
*
被卷起的泥沙逐渐平息,黎辛放下手,再看向天边,月亮已经出现,但白鹰,连带着那振翅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不远处微弱的虫鸣,和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黎辛往四周望去,不见任何生物的踪影,刚刚的景象如同梦幻般映在他的记忆里。
他又看向地上,在不远处,一抹白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回过神,走向前,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
——一根纯白的羽毛。
他将它捡起,目光浓厚而深重。
这根羽毛,和老师的笔记中那根羽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根由于在书中待的时间太长,有些许泛黄,立体感也没有手中的这跟那么强。
黎辛望向空无一物的天边,似乎只有手中的白色羽毛才能告诉他:那不是梦。
黎辛沉默地站了一会,便走向刚才坐着的,那块深褐色岩石,唇色在夜空下显得更为淡白。
对于年轻时的黎辛来说,父母那极端的掌控欲压得他喘不过气,家中四处的监控,家中保姆、司机步步紧跟。他的父亲甚至买通老师跟着他,盯着他。
即使在校园里,也无不充斥着凝视。
他喜欢在D大的湖边长椅上坐上一整夜。
在遇到陆明远之前,这是他在学校里唯二一的自由时间。
“如果你真的存在,你会理解人的情感,人的善良,人的孤独吗。”
“你也是一只被困住的鸟吗。”
他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山下,沉默良久,随后便转身向着树林内走去。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块不起眼的,灰色的岩石旁边,一朵金色的野花悄然盛放。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相信
我观察的方式,
我的感觉,我的焦虑,
相信我思维的能力...
那时你是我的灵魂,
在时间和地点之外。]①
①佩索阿《我因为爱你才爱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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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野鹤奔向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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