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们为何要来父皇居住的乾清殿?”小孩子的声音稚嫩,咬字也不是很清晰,与这空旷凄凉的宫殿格格不入。
一旁领路的太监闻言笑着解释:“陛下,现在这里已经是您的寝宫了。”
太监名叫王福,是个长相憨厚机敏麻利的老人。从王府到封地再到皇宫一直跟着他们,忙前忙后侍奉着,也是看着他们姐弟二人长大的。
梁汇垂着眸子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冷不淡:“本宫按规矩不能与陛下同住,所以陛下晚上就寝就由你们守着,出了问题本宫唯你们是问。”
她有意给新来宫女们一个下马威,王福带头恭恭敬敬的应和,弯腰拱手:“殿下放心,我们必定尽心尽力服侍陛下。”
下人们也都齐声表明态度。
一群人浩浩汤汤的进入寝殿,梁汇觉得人多嘈杂就让他们全都退下了,只留王福一人领路。三人来到内室,小皇帝还是紧紧的攥着阿姐的手,有几分誓不罢休的意味。
梁汇皱了皱眉,心里明白这样不行,小皇帝过于依赖自己了,一直这样会被外界诟病的。
她狠了狠心,抽出自己的手,佯装严肃的对梁祈说:“以后当着外人的面不能和我形影不离,肌肤接触最好也不能有。”
梁祈有些懵,抬起头,执拗的开口:“我喜欢阿姐,我愿意拉着阿姐!”
梁汇皱着眉,一板一眼的纠正:“陛下应该叫我皇姐而不是阿姐。”
可能是她的语气有些凶,小皇帝的眼圈顿时就红了,他抬着水灵灵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不要。”
梁汇看着他,心里也有些酸涩。
她们姐弟二人年幼时一直在离京很远的封地生活,一家子和和气气的,生活忙碌却也不亦乐乎。
可惜前些年边境爆发战争,她们父皇被一纸皇命召回京,阴差阳错的奉命前去平乱,战争刚平,皇祖父便因病驾崩。
太子病逝,泱泱大国连个继承者都没有,很容易被敌国登堂入室。他们父亲因为年长和战功被众大臣和百姓拥护为新皇,稀里糊涂的坐上了龙椅。
他们姐弟二人从遥远的封地搬到京城住进了皇宫,只可惜好景不长。父皇继位不过两年便病逝,天下阴差阳错交到了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手里。
不说那些臣子,梁汇本人听见圣旨的时候也觉得可笑。
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身影,梁汇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王福看见二人的争论适时出声调和:“殿下,陛下还小,而且被您和先帝保护的太好了,一时不明事理也正常,日后多加教导就好。”
话说的很好听但梁汇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日后’了。
帝位更迭,朝局不稳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如果不能快刀转乱麻在这几天稳住大局,铲除那朝堂之上的乱臣贼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梁汇等到亥时才从乾清殿离开。
离开的时候天空还在飘着雪花,白雪衬红墙,别有一番景致。若是有文学家在这里饮酒作诗,怕是又要留下传世佳作。
可是这不是山水庭院也不是什么供人享乐的酒楼,这里是皇宫。九重阙下埋着森森白骨,是困住了无数才女一展芳华的囚笼。
这里的一言一行都被限制着,每个人都是封建礼教的奴隶,即使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也不例外。
很久之前父皇说过,皇宫里其实并不好玩,住在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鼓吹喧阗也看不见外面的民不聊生。
无论外面百姓如何变迁,皇宫里的人总是过着自己的生活,算不上美好也谈不上痛苦,一辈子也就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他们的父皇,也就是深得民心的孝景帝年轻时其实并不被重用,等到了年纪就被早早地发配到封地打发了,就连娶妻生子都没被皇宫里的那群人过问。
要不是实在没有能带兵打仗的人了,朝臣也不会忽然想到他,他也不会被草草的推上战场,更不会阴差阳错的坐上皇位。
想到这,梁汇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一旁随行的太监宫女因为气氛也在谨言慎行。
出于对梁祈的担心,梁汇特地搬到乾清宫的偏殿住。这里正是风口,风呼呼得往殿内钻,梁汇卸掉大氅后感觉冷得不行,等宫女烧了些木炭才稍微好起来。
先帝驾崩这几日积攒的折子被太监整齐地码在了桌子上,梁汇端坐在案台,拿起一支笔,很快就有一个有眼色的太监站在旁边研磨。
这些政务处理到了日上三更,梁汇坐得腰酸背痛,一旁的太监一直安安静静的陪着。
许久之后,她在太监的搀扶下起身,一边捶腰看了他一眼,道:“日常服侍在本宫身边的人本宫多多少少都清楚,你倒是个生面孔。”
太监闻言身体一僵,随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主动介绍道:“咱家名唤王泉,能和殿下眼缘是咱家的荣幸。”
“本宫第一次见你,何谈什么眼缘?”
王泉回答道:“奴家为了能更好的伺候各位主子,特地拜在王福公公手下学了三五年手艺,如今学到点东西才敢在殿下面前卖弄。”
梁汇知道太监自古都有这些拜师的习惯,她谈不上厌恶但也不是很喜欢。
“殿下,时候不早了,奴才伺候您就寝吧”王泉见她许久没开口,自己主动找了个由头。
“不了”梁汇拒绝的很干脆,“本宫自己来即可,你在外面守着吧。”
“嗻——”王泉没有勉强很老实的退到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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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早早地熄灭了灯光,宫外的裕亲王府邸却灯火通明。
梁誉坐在主位上,听着下面的幕僚七嘴八舌的讨论,一时间有些烦躁。
他换了个姿势,手肘立在扶手上,轻蔑的笑了笑,打断了他们的话,语气淡淡的:“我说诸位大人未免太把那两人在眼里,区区黄口小儿还能翻了天不成?”
“总是想着宫内外里应外合,联合北大营来个瓮中捉鳖,他们也配?”
他站起身顺着台阶走下去,手里抱着手炉,步子迈得很大。
下面的幕僚不解的皱了皱眉,反问道:“可是,先帝立下遗诏,那是钦点的太子和监国公主啊。”
“监国公主?”梁誉压着音量,话语间满是讽刺:“依孤王所看,皇兄怕是糊涂了,一个连女则和女训都未通读的公主还妄想把握朝政?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幕僚盯着他的脸色,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眼镜一转,试探着提出来:“两个从乡下来的孩子,还大言不惭的是碰瓷皇室?”
屋内灯火摇曳,一群人围着火炉落座,厚重的门帘把风雪全都挡在了外面。
梁誉递给那人一个赞赏的眼神,很快又有人反应过来,忙拱手道:“王爷说的在理,两个从封地带回来不过一年的人,有什么理由能证明那是梁家的血脉?”
乱臣贼子这个名头安在一个新帝上到底还是不好,梁誉不想冒这个险所以只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血脉。
那两个孩子没在皇宫里出生,先帝的发妻早逝也不是什么显贵人家的儿女,更未在皇室露过面。谁能知道这女子嫁人前有没有沾花惹草?那么些年了公主血脉正不正又有谁说的算?
很快有人附和:“帝王不正,殿下身为亲王自当为先帝和列祖列宗铲除异己,何错之有?”
下面的人看了看彼此,直到有一个人跪下,大声道:“我等愿誓死追随殿下拨乱反正!”
“我等愿誓死追随殿下!”
两个人的命数在他们此起彼伏的宣誓中好像成了定局,坐在尾位的工部尚书姜良玉垂着眉眼,没有应和,淡淡的想着。
*****
夜半。
雪下的更大了,梁汇在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全身。缓了许久她才起身,拖着卧履,披着长袍,慢慢的移动到床边。
屋外银装素裹、入目萧条,屋檐下冻着长长的冰凌。天空还是很黑,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太监宫女掌着灯笼,紧赶慢赶的往自己主子宫殿伺候。
“殿下,奴婢为您更衣?”身旁的宫女不确定的问。
梁汇点了点头,吩咐道:“帮本宫把朝服带上来。”
过去没有公主议政的先例,自从圣上遗诏下达,礼部的人就长公主的朝服研究许久,也没有做出件和规矩的衣服。
最终还是礼部尚书私下寻到梁汇询问她的意见,最终照着垂帘听政的太后的服饰做了个差不多的。
衣服放在承盘上被宫女小心翼翼的端了上来。
冠饰和服装都很秀美大气,冠饰仿制九龙花钗冠,那九条龙纹和珠宝绘制的栩栩如生。衣服上绣着精美的翟鸟,图案精美、色彩深邃,很有一番风格。
梁汇的目光落在衣饰上,神色很淡。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拂过外衣,眸子里有几分探不出来的意思。
看了许久,她终于招呼宫女更衣。朝服复杂,穿上耗了一番力气,等她整理的差不多正好到时间,于是带着随从大批人前往乾清殿正殿。
小孩子总是嗜睡,下人忌惮帝王身世也不敢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所以等梁汇一行人走到个乾清殿,入目便是在殿门外急得团团转的下人。
“怎么回事?什么时辰了为何还不叫陛下早朝?”梁汇直盯盯的看着守门太监。
太监仿佛找到了救世主,扑通一下就跪了:“殿下,我们何尝没叫啊,只是……只是陛下昨日过于劳累叫不起来啊……”
这话说得弯弯绕绕,试图给梁祈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梁汇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国家主人的担子交到他手上,而陛下还像往日那般无忧无虑、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呢?
“去,叫陛下起来更衣上早朝,就说本宫叫的!”梁汇甩了甩衣袖,面色微怒。
都被敌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了还那么能睡呢?她沉着脸,面无表情的想。
下人有了这就话便有恃无恐,拿着小皇帝的朝服争分夺秒的赶到内殿。
梁汇在外殿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小皇帝就收拾妥当,如此可见长姐威压仍在 。
他先是借着屏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了自家阿姐一眼,随后思忖片刻,小步小步的走到自己身旁,垂着眸子小声叫了声:“皇姐。”
他生的乖巧,长得秀美,粉雕玉琢的像个洋娃娃,这样直愣愣的往你面前一站瘪着嘴说着道歉的话说不动恻隐之心是假的。
梁汇无奈扶额,想起了母妃生前也总是看他长得好看屡屡让步,当时她不明所以,现在倒是知道了。
梁汇的目光落在他头顶,内心挣扎了半晌才冷冷道:“下不为例”
小皇帝很开心,露出一个小小的虎牙,随后拉着她的手跟在她身边一蹦一跳的。
这个小插曲一闪而过,在去开朝会的路上,梁汇面色不好,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气压很低,就连小皇帝都沉默的跟在后面。
进入大殿之前,梁汇突然顿了一下,拉住梁祈的手认真叮嘱道:“到时别紧张,按太傅教的做,一切有我。”
梁祈拉着她的手,懵懂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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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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