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说累啊？”箫因躺在了金花婆婆的病床上，横着视线看这小老太太像个旋风陀螺来回地窜。
金花婆婆自动屏蔽她的话，在这方寸之间走了几百遍，步伐极快，语速极快，不带半点停顿，一句接一句。
箫因开了眼界，这口才、这体力、这精神头，不去讲脱口秀都可惜了，她又堵住耳朵，合上眼，准备小憩片刻。
忽然，金花婆婆嚎啕大哭。
那哭声，听起来极其悲伤，金花婆婆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双手拍打地面，仰天长哭。
“诶，诶。”箫因赶忙从床上下来，她扶了半天，金花婆婆就是不起来，“怎么还哭上了？真要命。”
金花婆婆连哭带嚎加骂人，箫因将这些碎片化信息组合在一起，总算听明白她在骂什么了。
大意就是，金花婆婆的儿子前几年死了，同一年，她的亲戚却抱上了孙子，她说亲戚的孙子长得像她的儿媳妇，亲戚还想下毒灭她口。
这故事听上去似乎符合逻辑，可细细一想，又狗屁不通，最后儿媳妇被她气跑了，亲戚也不来往了，她被送到了福报送，越来越疯。
“别哭了！求你了！”箫因总算知道为什么杀人机器要派她来当陪伴者了。
“呵。”箫因又冷笑道，“陪伴者，这名字乍一听，还显得他们很有人文关怀。”
金花婆婆哭得声音嘶哑，箫因坐在一旁自言自语，她在等，等时间到了，就能去坐牢了，快去坐牢吧，她一遍遍大声念出来，以此抵销那哭声。
突然，“嘭嘭”两声，门开了。
“箫因。”疯菜从门缝里探出半边脸，“你搞定了吗？”
箫因像见到了救星，倒豆子般开始诉苦：“搞定个毛线，我耳朵都要聋了，你完成任务了？”
“对啊！”疯菜探出了整张脸，“又攒下两级福报。”
箫因瞪圆了双眼，她凑近一看：“你脸怎么了？你被打了？”
“咳，摔了一跤。”疯菜摸了摸肿起来的一只眼睛，“我选的那个妄想症，他竟然把我当成了一面锣，他说自己是一支鼓，差点给我眼睛撞瞎。”
“啊……你这任务对象的武力值也太高了。”箫因又笑起来，“这怎么不算因果报应呢，你也该被人撞一次。”
疯菜哼了一下，又低头去看金花婆婆，摇摇头：“你这任务毫无进展啊。”
箫因：“是啊，所以你是怎么攒得福报，被他撞一下，就行了？”
“当然不是。”疯菜撇撇嘴，“只要他不会再失控，就行了。”
箫因：“他为什么不会再失控？”
疯菜：“他死了。”
“？”箫因似乎没听明白，“你杀人了？”
疯菜：“怎么可能。”
箫因：“那是？你怎么不说下去。”
疯菜：“我这是告诉他，那面锣在大门上。”
箫因这次听懂了，她愣在原地：“他自己撞死了？”
“嗯。”疯菜见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等等。”箫因回头看了一眼金花婆婆，她还在嚎哭，“疯菜，攒福报就是要把他们杀死？”
“你不要这样看我。”疯菜把她从房间里拉出来，推着她往门口走，“放下你那没有用的慈悲之心，你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只要你能让他们正常社交，回归生活，只要你能做到。”
“他们受到刺激死掉，难道就没有人会调查吗？他们的家人就不会找他们吗？”箫因在大门前停下。
“谁要调查？”疯菜诧异地看着她，“你说唐氮？你口中的杀人机器？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很可笑吗？至于他们的家人，你刚才体验过了，你觉得他们的家人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谁会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你难道真以为你是陪伴者？你能帮他们重拾生活信心？”
箫因僵立在门前，喉咙像被异物哽住，半晌发不出声。
疯菜捏了捏她的肩膀，嗤笑几声，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病房走。
箫因看着疯菜的背影，她怔了怔，最终平复心绪，按下大门上的通话键。
不过两秒，传来一声“开门”。
箫因从地狱之门走出，那名一米八戴耳机的狱警已经在门口等她，又把她押回了牢房，狱警在牢门外怔了怔，又立刻打开门。
“进去，明天还是同样的时间。”说完，狱警又锁上了牢门，晃着脑袋走了。
箫因一头栽进那床柔软的棉絮里，她侧卧着，脑子里静不下来片刻，一合上眼就浮现出金花婆婆的脸，一睁眼耳边就回荡起疯菜说的话。
“啊啊啊啊啊。”箫因死死攥紧拳头，耳畔嗡嗡作响，呼吸越来越急，仿佛有无数尖细的声音在蚕食她的神经，再稍一用力，就会彻底断裂。
她想砸碎眼前的一切，这种窒息般的压抑……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安静！”
蓦地，所有撕扯她的杂音消失了。
刺骨的死寂像一盆冰水浇在她后颈上，她浑身一颤。
刚才……是有人在说话？
不对，这怎么可能，箫因心想，难道是我疯了吗？她随即抬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没疯啊，不会掐死自己。
这时她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背后，那东西还在呼吸。
她猛地弹坐起来，向前跑了一步，转过身，脊背死死抵住墙壁。
抬眼的瞬间，那个刚才在她身后的人，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你……”箫因唇张了又合，她手心渗出冰冷的汗珠，连求救都喊不出来，况且，她又能向谁求救。
唐氮的手里握着一把尖刀，指尖摩挲着刀柄，他垂下眼打量箫因，眉头拧成一个困惑的结，她为什么在发抖？为什么往阴影里缩？
箫因已经紧贴墙壁，但还在往墙上磨，她的衣衫都磨破了一个洞，眼见唐氮走向她，她大喊一声：“你不要过来！”
唐氮竟真的站住了。
从未有人敢指挥他，喝止他，箫因刀刃般的命令劈开空气的刹那，他体验到，原来被勒令停止是这种滋味，真是新鲜。
停顿不过呼吸的间隙，唐氮又迈步向前，手一抬，刀尖挑起箫因的下巴，她苍白的皮肤上立刻浮出一道红痕。
唐氮歪头欣赏她睫毛的颤动，刀刃从下巴沿着她的侧脸，缓缓划过脸颊，她的瞳孔中反射出锋利的刀光。
箫因呼吸一滞，金属贴着她的皮肤，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落。
她死死抓着毫无用处的墙壁，她垂下眼，不敢看他，甚至不敢吞咽，一毫米的微动都可能让那把刀划破她的脸。
“你在怕什么？”唐氮冷声问。
怕什么？箫因都要晕死过去了，他居然问她在怕什么，箫因倒是很想问问他，拿把刀比你在脸上，你怕不怕？有人在杀你，指不定是片皮鸭手法还是切丝剁馅手法，还是现在进行时，你怕不怕？
但这些话她自然不敢说。
“我……我会老老实实坐牢，十年嘛，我坐。”箫因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像被绞碎的废纸，断成一结一结的，“我犯什么事了，不会是现在要改判我死刑了吧。”
我不要死在这里啊！箫因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叫喊。
“死刑？”唐氮冷笑着，刀刃轻轻划过她锁骨凹陷处，指节抵住她突突跳动的颈动脉，声音带着玩味的寒意，“死是奖励，你配得到奖励吗？”
“呵，那就好，那就好。”箫因紧绷的肩线突然塌陷下去，她松了一口气，送得太急，呛得她咳嗽起来。
那刀还抵着她的脖子，她刚咳了一声就后悔了，她瞥见唐氮眼底闪过的心思，比刀光更冷。
“你有一个新任务。”唐氮侧过身，反手收刀时，领带上的白花被齐根斩断。
箫因膝盖一软，骤然蹲下，还好，他要砍得是花，不是她。
“您吩咐。”她缓了缓气，殷勤地说。
唐氮微低下头，通知她：“你的陪伴对象，以后就是我了。”
这句话轻飘飘悬在半空，箫因卡壳了。
“啊？”箫因回过神，“什么意思？”
三天前，唐氮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一点点碎裂，他的大脑像一堵被白蚁蛀空的墙，表面完好，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为了维持那副莫比乌斯式完美的假象，他必须要在彻底失控前，找回理智，他要掌控这里，就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命门。
尤其是这个叫箫因的女人，她看上去格外的不可靠。
“我要检测你是否有成为一名合格陪伴者的能力。”唐氮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她，“如果你不能让人保持精神稳定，你将被判处死刑。”
“啊？”箫因站起身来，“还是要杀我？”
“我会来牢房找你，不想死就认真工作。”说罢，唐氮径直走了。
认真工作？箫因跌坐在棉絮上，还不如世界毁灭了，爱死死爱活活，不奉陪了！
但转念一想，去听金花婆婆哭也是哭，听杀人机器哭也是哭，这杀人机器会哭吗？
再说了，按照疯菜总结的拿人头攻略做，也不是不行，对其他人下不去手，对唐氮还下不去手吗？要是攒了这个福报，不就立马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箫因越想越兴奋，恨不得唐氮早点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