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玄真凝神再看,殿前那些俊美少年皮相寸寸龟裂。
忽的,她呼吸一滞。
为首那白发少年依旧长身玉立,可那张清俊容颜,分明与姜明宇如出一辙!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朱玄真只觉一阵眩晕。
姜明宇此刻不该在金府的流水宴上 ,怎会如镜中花水中月般,同时现身在这青莲峰上,若他是妖,那小囡囡.....
她闭目感应,确认小囡囡无恙,这才稍松心神。
那眼前这人究竟是巧合相似?
还是姜明宇好意潜入相助……
“小七,怎么一直盯着小鱼瞧?”
朱玄真指尖微紧,低声回道:“我觉得他眉眼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哦?”
妙音仙子红唇勾起一抹玩味:“小鱼能像你的故人,是他的福气,我想想,这小鱼啊,是南海鲛族遗孤,三十年前南海鲛族公主触怒龙君,如今全族只剩个紫府境的蝼蚁苦撑。”
神道五境在她唇齿间轻吐:入道、筑基、紫府...直至超脱阴阳,成就神位。
但神亦有天地之别。
莲心观背靠莲心圣母这位无欲天的阴神大能,连山水正神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这连出窍期都没有的小族。
“紫府的蝼蚁啊,这还不简单,我这就派人,将那些漏网之鱼统统抓过来,让小七……慢慢认。”
那白发青衣的少年顿时脸色大变,惊恐伏地大拜,额前鲜血直流。
血腥气激得满殿弟子现出原形——獠牙利爪,瞳如血月,嘶吼声此起彼伏。
“望仙子开恩,南海鲛族罪孽深重,自三十年前便避世不出,怎敢有人违背祖训,冒犯仙子天颜。”
"师姐!"朱玄真突然出声,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许是我见他生的俊美,一时眼花了…..."
她想到了《搜神记》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善织绡,眼泣成珠
无论眼前这少年是否真是姜明宇,她都不能因自己一时失言,害得那些鲛人被拖出深海,泣落的明珠引诱出凡人的贪欲,致使鲜血染红碧海。
“俊美?”妙音仙子语气略有些古怪,“没想到小七你好这口,既然你喜欢,小鱼儿送你便是。”
朱玄真还未来得及推拒,忽见那"少年"身形扭曲——青鳞瞬间爬满面颊,肤色转为诡异的青灰,一米长的鱼尾"啪"地拍打在地,蹼爪间寒光闪烁。
她不由后退半步。
“还好,小七你只是被他今日所幻化的皮相所惑,师姐还真以为你口味异于常人呢。
当年,诸位道友皆言南海鲛人貌美,我特意赶到南海欲讨几条充充门面,没想到……如此的不堪入。”
妙音仙子倏地冷下脸来掐住鲛人咽喉,将其提至眼前,厌恶道:“后来才知晓,什么泣泪成珠,善织绡,不过那些渔民,中了鲛族幻术,癔想出来的。”
玉指一松,鲛人重重跌落在地。
“什么美人鱼?不过是以幻术遮掩容貌的下等精怪,反倒是害得本座在同道面前丢尽颜面!"
“仙主息怒!”
各形各样的怪物皆跪地而颤,显得格外荒诞离奇。
“师姐,不能以貌取……”
朱玄真刚欲开口。
“小七,你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这怪物幻化俊男美女,蛊惑渔民仅为阴阳交泰,繁衍生息之事?”
“望仙主明鉴,我鲛族自避世以来,皆修功德,再无一鱼,敢以人为食,犯下滔天大罪!”
“什么知罪,你们分明是知犯下罪孽迟早会被屠族灭种。”
妙音子轻啧了一声,“小七,你可知筑基后如何开辟紫府?”
朱玄真微微一愣,虽不解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还是摇头表示不知。
筑基者,仙台也,于仙台筑四方天柱,引天地之气,立府庇佑阴神,是为开府。
而天地之气大都分阴阳,寻常修士卡在交汇阴阳之处百年不得寸进,唯为功德乃是万金油。
自南海龙君屠了南海鲛族,得了一丈功德,便让三位龙子,三日内便紫府,成为紫府真人。
“千百年来,有多少寻仙求道者,最终化为一抔黄土,而今吃人邪法广布,不练,别人练了,就要来吃你,人如此,神亦如此。”
妙音仙子意有所指道:“青莲不正凌落成泥,碾作尘土,清风老道一生的艰守更被妻女败的干干净净,不融于世的,便用被时代抛弃,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你瞧,这不堪入目的小鱼儿,都在怕死,隐藏本性,你还在执着什么?”
妙音仙子忽的贴近朱玄真。
玉指捻起一枚裹着糖衣丹丸,吐气如兰道:“知道你不喜血食,我特意让二姐...…炼成了宝丹呢。"
"师姐,可剥了这层糖衣..."朱玄真声音发颤,"里头裹着的...不还是血肉魂魄?"
妙音仙子冷凝道:“小七,这世道不吃人,就会被吃,你的仁慈终有一天会害了你!”
“师姐你可知练了,不仅要手满鲜血,而且练完后也就那么回事,因为别人也都练了。”
朱玄真也挑明道:“甚是还让自身沾了满身罪孽,最终都会成为满天神佛斩妖除魔的功德簿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且莲心圣母在功……”
“住口,自我从死入堆里爬出来的那天就是圣母的子,我活着就是要看别人知道我是魔,滔天大魔时……还要隐忍卑躬屈膝,奉我为仙,他们忍的了,便能苟延残喘的活,忍不了,便只能……灰飞烟灭!”
只因为她是莲心观的第五真传,妙音仙子!
对她不敬,既是对圣母不敬,认为她是魔,便是认为圣母是魔,凭此一条,那些不知好歹之人便该死!
妙音仙子忽然贴近朱玄真耳畔,声音悲凉,却吐息如毒:"我生前必要活的风风光光,至于我死后?"
她红唇勾起癫狂的笑,"哪管它要受刀山火海,还是入九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师姐,你一定受过很多苦……”
朱玄真无法想像什么想的苦难会将温柔到骨子里的师姐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是啊,但那都过去了,小七,世人皆说我妙音丧尽天良,无恶不作,又有谁知,我的过去与她人别无二致,只是我走的路,比他们长罢了。”
妙音仙子跌落在地,好似失了所有力气。
“自那战以来,再无人关心我……小七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苦不苦的人。”
“师姐……”
朱玄真嗓音嘶哑,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妙音仙子的衣袖,却被对方狠狠挥开。
“滚开,不要碰我。”
妙音仙子面露挣扎,忽然她的手握住朱玄真的脖颈,声音癫狂而破碎:“……可为什么你偏偏如此倔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想害死我们,还是想害死……你自己啊?”
朱玄真呼吸艰难,却仍死死盯着她,唇角溢出一丝血迹,低哑道:“……为何……无人站出来……斩尽邪法,还世道清明?”
妙音仙子蓦地笑了,眼底却一片森寒,“有啊,可他们……不,也该说祂们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
妙真仙子鎏金护甲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流光。
霎时间整座大殿华光冲天——
中央悬浮的月华玲珑扣晶莹剔透,水晶球内月影婆娑,银丝缠绕的蓝宝石流苏无风自动。
本该清冷的月辉此刻却裹挟着血色光晕,在殿内投下妖异的霜华。
“知道吗?”女子红唇轻勾,指尖抚过那枚流转月华的玲珑扣,“这曾时月宫最美的嫦娥鬓间最爱戴的至宝,可如今红颜枯骨,不过尘土一杯。”
她忽地转身,广袖翻飞间,一座金光流转的九重宝塔凭空显现。
塔檐金铃轻颤,每一声清响都震碎空中飘落的霜花,符咒如蝶环绕,明明煌煌如日照山河,却衬得她眉眼愈发妖异。
“这是镇魔塔,本是伏魔大神的法宝。”
她低笑,指尖轻挑,一串金珠缠绕腕间,最大的那颗如烈阳灼目,内里蜷缩着无数梵文凝成的舍利,“而这是一串佛珠上面串的全是得道高僧强行座化时遗留的佛骨舍利……”
她忽地仰首大笑,红裙猎猎如业火燃烧,似地狱尽头最荼蘼的花:“到头来而祂们都死了,伴身神器都成了我这个区区凡界莲心观妖女的收藏!”
妙音仙子捻起一枚暗红丹丸,指腹抵住朱玄真苍白的唇,嗓音蛊惑而冰冷:“不想死就吃掉它,你还是我们的好师妹,莲心观的第七真传妙玄仙子!”
朱玄真在窒息中恍惚看见——妙音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泪。
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身处十八层地狱,受尽苦难,而是明知深渊在前,却不得不清醒着……一步、一步,沉沦下去。
师姐所赐的青莲剑骤然长鸣,想要护主,却被月华玲珑扣的霜寒、镇魔塔的煌煌神威、佛骨舍利的梵音镇压,剑鸣寸寸碎裂,如折翼之鸟,终究……无力回天。
生死一瞬,朱玄真忽然笑了。
师门温情,终究抵不过血淋淋的现实——而血淋淋的现实,早已将她们……撕裂成两条永不相交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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