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荔跟着传旨太监跨进咸宁宫，迎面撞上的熏香里混着甜腻的香味，叫人鼻尖发痒。
她放缓脚步往里走，就见香炉里飘着细烟，皇后斜倚在榻上，嘴角含着笑，眼晴里说不出的慈和。
“呀，太州柳家的姑娘都长这么标志了。” 皇后不等柳荔行礼，先开了口，抬手示意她坐下，“你小时候哀家还抱过你呢。”
柳荔屈身行礼拜见，规规矩矩坐在椅子
上，双手交叠在膝头，眼观鼻鼻观心。
“昨儿才入宫？” 皇后端起茶盏，盖子拨着浮沫。
“是。” 柳荔垂眸应了声。
皇后忽然笑出声：“你这孩子，在我这儿还这么拘着！三岁那年你父带你去平源寻医，在府上住了几日，烨儿比你大几岁，整日嚷着要留你做妹妹。” 她敲了敲茶盏，“眨眼都这么大了，时间可真快。”
听见 “颜烨” 二字，柳荔眼皮微动道：“儿时的事记不清了。”
皇后抬手比划：“那时候烨儿才到我腰间，小小的人非要抱着你，你们走时哭得震天响，闹着让我再生个妹妹。”
柳荔脑海里闪过颜烨冷着脸批奏折的模样，原来他也有哭鼻子的时候？
皇后忽然垂下眼，指尖顺着茶盏滑动：“那时候就想，你若做我儿媳妇多好。两家定了亲又退亲，谁能想到你又进了宫？你和烨儿啊，缘分不浅。”
柳荔抬头笑笑，没接话。
“过来让哀家瞧瞧。”皇后招手唤她近身，拉住她的手拍了拍，“瞧瞧这小手，多漂亮。‘又拽着她坐下，“赶紧给烨儿生个皇子，让哀家抱抱孙子。哀家啊，想了好些年了。”
柳荔低头盯着鞋面，嘴角仍含着笑。
”以柳家的门第，你本该是太子妃。” 皇后忽然叹了口气，”谁知我那儿子这些年越发混帐，委屈你了。只要你生下皇子，太子妃的位子必定是你的。”
柳荔琢磨着她的话，面上只笑着谢恩：“皇后抬爱，只是臣女不过是个司寝，子嗣之事实在力所不及。”
“哎 。” 皇后摆手打断她，“别妄自菲薄。哀家这儿子啊，留你在寝殿过夜已是头一回，又赏你那么多东西。等你怀上皇孙，哀家保证太子妃的位置非你莫属。”
柳荔笑笑算是应下，皇后却忽然歪了歪头：“柳姑娘是不愿意生下小皇孙？”
“没有，没有。” 柳荔忙摇头，“只是此事需得太子殿下。”
“是吗？” 皇后突然提高声音，“这茶怎么这么烫？”
她斜睨着一旁的宫女，那宫女 “扑通” 跪下，磕头道：“皇后赎罪，是奴才疏忽。”
皇后似笑非笑道：“好一句子疏忽，你把哀家当什么？许你倒茶，你倒是上脸。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皇后饶命。”
“看在你平时忠心的份上，饶你一命。” 皇后淡淡摆手，“拖下去仗二十。”
柳荔见宫女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心下不忍，伸手端起皇后的茶盏晃了晃，递过去：“皇后您尝尝，还烫吗？”
皇后笑着接过，一饮而尽：“这杯‘媳妇茶’，哀家喝了。”
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她扫了眼地上的宫女，“柳姑娘为你求情，这次便饶了你，再有下次脑袋就保不住了。”
宫女忙向柳荔磕头谢恩后退了出去。
柳荔如坐针毡，后背早已沁出冷汗。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通报：“太子殿下到 。”
她肩头微松，抬眼看见颜烨跨进殿门，玄色朝服上沾上了几分冷色。
他先向皇后行礼，余光却扫过柳荔，眉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颜烨跨步上前，朝柳荔伸出手：“儿臣特来接柳司寝回宫。”
皇后眼角带上慈祥的笑：“烨儿，大了知道疼人，还亲自接，你派人支会声哀家便可，遣人自会把柳姑娘送回东宫。”
颜烨淡笑：“母后知晓儿臣脾性，喜爱之物唯有握在掌心才安心。” 他抬了抬左手，示意柳荔扶上来。
柳荔犹豫片刻，还未搭上他手，便被猛然拉入怀中。
颜烨广袖扬起，如同一道屏障将她半掩：“儿臣告退。” 说罢半托着她踏出宫门。
待二人身影消失，皇后面上笑意退去。她喝了口茶，眼底慈爱尽散，只剩冷意。
柳荔挣扎着要推开颜烨，腰间的手臂却越收越紧。
直到被拖行到东宫，他才松开手。
柳荔甩动酸麻的肩膀道：“原来臣女是殿下的心爱之物，需得握在掌心才放心？”
颜烨挑眉：“难道不是？”
“自然是。” 柳荔冷笑，“太子宠幸司寝、留寝赏宝，还亲自从皇后处接人，殿下您真不把我当外人，当箭靶子？”
“孤对你可是宠爱有佳，莫要瞎说。”
“皇后想让我为你生子。” 柳荔直截了当地道，“想抱孙子人之常情，可她软硬兼施拉拢我，除了与你不和，我想不到其他缘由。”
颜烨收起笑意：“倒是看得通透。”
“万物皆有‘道’，偏离则异常。” 柳荔抬眼直视他，“殿下与皇后的周旋，何止是‘异常’二字能概括？”
“既看得明白，为何不在皇后面前拆穿孤？”
“我有选择吗，太子殿下？”
颜烨忽然上前两步，将她拦腰扣住：“既然这般，封你为侧妃如何？”
柳荔推拒间，脸颊贴上他温热的胸膛，耳畔尽是他沉缓的呼吸。“放开！” 她急得咬牙，却被箍得更紧。
“不放。” 颜烨低头，热气扑在她发顶，“若不封你，孤岂不成了负心汉？”
柳荔心一横，脚尖狠狠碾上他的靴面。颜烨吃痛松手，她趁机像条泥鳅般挣开束缚，连退数步。
“殿下莫要玩笑。” 柳荔整了整衣襟，“受封嫔妃便再难出宫。我自小长在乡野，惯了自在，无意入宫，更对殿下无意。若需我做挡箭牌，必定全力配合。”
颜烨凝视她片刻，忽而冷笑：“你想要皇后之位？”
“臣女唯有一心愿。若要成亲，必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柳荔直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殿下与臣女，终究不合适。”
颜烨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又戛然而止。
颜烨眯起眼，神色阴鸷。
柳荔心底发毛，不由自主又退了几步。
颜烨逼近两步，冷声道：“好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天下皆是孤的，何时轮到你做主？”
“我做不得殿下的主，却能做自己的主。” 柳荔道，“殿下若相逼，我便撞死在这柱上。生而为人，不得自由，不如归去。”
“好个‘不如归去’。” 颜烨盯着她，“柳荔，你当真以为孤拿你无计可施？”
“比起计施于我，殿下更该寻找头痛的根源。” 柳荔迎上他的目光，“这病症，与皇后有关吧？”
空气瞬间凝固。
颜烨眼底暗色渐浓，如同暗夜中蓄势待发的猎豹：“你果然能让孤刮目相看。”
“不过是循‘道’而行。”柳荔道，“偏离常理即为妖。如今殿下需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能与您周旋后宫、探查真相的棋子。待事成，放我出宫如何？”
颜烨自嘲一笑：“孤可有选择？”
“有。” 柳荔答得干脆，“此刻放我走，另寻他人做宠妃。”
“五姓七望之女有，有勇有谋者不难寻。”颜烨忽而逼近，捏住她的下巴，“但五姓之女与谋略者唯有你。看来孤的确没得选。”
柳荔不喜他上位者的姿态，那是对蝼蚁轻慢的感觉。
她刚要扭头，却被他扣住后颈压向自己。阴影覆下来时，她闻到了他身体的味道。
冰冷的唇落在她唇上，用力吸吮。
柳荔正要抬手，颜烨按住她的左手，紧接着又按住她抬起的右手。
柳荔咬紧牙关，死死抵住。她能感觉到他喉间震动，像是压抑着某种暴烈的情绪。
这个吻带着近乎惩罚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方才的忤逆都碾成粉末。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下。
柳荔只觉得双唇又麻又疼，她跑到铜镜前，果不其然原本好好的双唇此时肿了。
柳荔又气又恨，抄起手边的梳子扔向颜烨：“有病。”
颜烨准确地接住梳子，道：“你现在是孤的宠妃。”他抬眼偷瞟柳荔，见她正对镜照看，白皙的脸上罩上层红晕，像是刚采摘下的水蜜桃，上面还有细小的绒毛。
他缓缓道：“自是不会随便放你出去，定是要，耳鬓厮磨，**一番……”
“什么？”柳荔一心想着怎么消肿，具体说什么她听得不是很清。
颜烨道：“做戏得做全套。”
柳荔轻笑，瞟了他一眼，好似猜到了他的小心思。
她三两下扯乱发髻，故意扯开半衫系带，稍微露出点胸膛，蹬掉鞋子，三两步走到床边，单手撑着头，半眯着眼冲颜烨抛了个媚眼，眼尾似含着春水：“殿下，还不喊小紫小绿进来？”
颜烨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一时竟有些恍惚，直到她的催促声传来才回过神。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走过去替她拉过被子盖住肩头。
他扬声唤来守在门外的小绿小紫。
只见柳荔歪在榻上轻笑，发丝凌乱地散在枕间，衬得脸颊愈发嫣红。这一幕落在两人眼里，再配上寝殿内凌乱的衣衫，哪还能不多想？
不出半日，关于太子与柳荔的谣言就这么在宫中传播开。
太子极为宠爱新来的司寝，白日里便在寝宫内颠鸾倒凤，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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