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赛海报的初稿改到第三版时,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过两轮。姜星念趴在靠窗的座位上,沮丧地揉了揉眼睛,手里的马克笔在草稿纸上划了又涂,纸页边缘卷成波浪,“科技与情感”五个字被描得浓黑,像团解不开的结。
“这里的配色太亮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她手一抖,马克笔在“技”字旁边洇出个墨点。姜星念猛地抬头,看见许淮冬站在课桌旁,白色校服的袖口卷到小臂,手里还拿着本摊开的《辩论赛规则》,大概是刚从办公室过来的吧。
窗外的月光斜斜撒进来,落在他肩头,把发梢的碎影投在她的草稿纸上。
“许、许同学?”她慌忙把草稿纸往抽屉里塞,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背。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大概是刚洗过手,混着点淡淡的雏菊洗手液味。
“别动。”他弯腰看着那张被涂改得乱七八糟的纸,目光在“用齿轮和玫瑰做背景”的批注上停了停,“想法是好的,但玫瑰太艳了,辩题本身偏理性,用冷色调试试?”
姜星念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确实把玫瑰涂得太红,像团火,和旁边用几何线条画的齿轮格格不入。她咬着笔杆没说话,看见许淮冬从她笔袋里抽出支浅蓝色马克笔,在草稿纸空白处画了朵简笔桔梗,花瓣用虚线勾勒,旁边写着“浅灰底色,桔梗象征克制的情感”。
他的笔尖很稳,画桔梗的弧度时,手腕轻轻一转,像在写某个笔画舒展的字。姜星念盯着他握笔的手指,忽然想起第二次在图书馆碰见他那次,他抽走最上层那本《小王子》时,指尖也是这样轻,仿佛怕惊扰了书里的玫瑰。
“谢谢你。”她小声说,耳尖又开始发烫。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人,头顶的吊扇转得很慢,风声里混着远处操场的笑闹,还有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薄荷橙子味,把空气烘得暖暖的。
许淮冬把马克笔放回她笔袋,指尖碰到她的橡皮,顿了顿,又拿起来擦去那个洇开的墨点:“别熬太晚,明天给我就行。”
“你也是。”话一出口,姜星念就懊恼地想咬舌头。
许淮冬却挑了下眉,眼底漾出点笑意:“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草稿纸上的玫瑰花上,“姜同学,画的不错。”
“我其实只会画一点简笔画。”姜星念的手指绞着校服衣角。
许淮冬轻轻弯了弯眉眼,“已经很厉害了。”
他没再多说,只是拿起书转身往门口走。走到教室后门时,他忽然回头,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霜。
“对了,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但也象征‘无望的爱’,用在这里,刚好贴合辩题的矛盾感。”
门轻轻合上,把月光关在了外面。姜星念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支浅蓝色马克笔。风扇的风扫过草稿纸,桔梗花的虚线被吹得轻轻颤,她忽然发现许淮冬总能在理性里,藏着点细腻的温柔。
第二天把终稿交给许淮冬时,他正在给干事们分配辩题资料。接过海报设计图时,他扫了眼浅灰底色上的桔梗和齿轮,指尖在“主办:学习部”那行字上停了停,抬眼对她笑:“比我想的更好。”
阳光从会议室的窗棂漏进来,落在他肩头,把白色校服染成淡淡的金。姜星念看着他把设计图递给负责打印的学姐,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窗外银杏叶落地的轻响,一下,又一下,像在数着秋天的日子。
林文嘉中午来找她时,正撞见许淮冬拿着瓶热牛奶递给她:“熬夜画图容易胃疼。”玻璃奶瓶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暖得她指尖发麻。
“哇哦——”林文嘉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许部长这是区别对待啊!”
姜星念把牛奶往身后藏,却被许淮冬轻轻按住手腕,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姜同学辛苦了,这是该有的福利。”
说完转身去接电话,留下姜星念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牛奶瓶,瓶身上的水汽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像把没说出口的话,悄悄藏进了秋光里。
辩论赛彩排那天,秋阳把阶梯教室的玻璃窗照得透亮。
姜星念抱着一摞评委打分表,刚走到门口就闻见那个熟悉的味道。
“小心台阶。”许淮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笑意。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卫衣内搭,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块黑色手表,秒针滴答响着,和窗外的落叶声叠在一起。
姜星念抬头时,撞进他眼里的光。他手里拿过最上面的那张打分表,目光落在“评委席安排”那栏被她画歪的五角星上。
是早上急着标重点,笔尖没稳住画的。
“挺可爱的。”他这样说。
姜星念耳朵慢慢染成粉红色。
彩排到一半,反方三辩突然卡壳,站在台上红着脸说不出话。底下的干事们窃窃私语,连负责计时的学姐都皱起了眉。姜星念攥着笔的手紧了紧,正想递张纸条过去,就看见许淮冬从后排走了上来。
他没直接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同学身边,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轻轻放在讲台上:“别慌,想想你们一辩立论时提到的‘科技让情感有了更多载体’,从这里接。”他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雨,却让那同学紧绷的肩膀慢慢松了下来。
等那同学重新开口,许淮冬才悄悄退到后排,路过姜星念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你设计的打分表,把‘逻辑清晰度’和‘语言感染力’分开打分,很专业。”
姜星念的笔顿在笔记本上,墨点晕开个小圈。她其实是昨晚翻了许淮冬那本《辩论赛规则》,看见他在页边写着“分项打分更能体现公平”,才照着改的。
原来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中场休息时,姜星念去茶水间接水,刚拧开热水龙头,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许淮冬拿着两个纸杯站在门口,水汽从他手里的杯子里冒出来,带着点淡淡的茶味。
“刚泡的玫瑰花茶。”他递过来一杯,杯壁烫得她指尖缩了缩,他又赶紧收回手,用指尖捏着杯沿转了半圈,“凉了点再拿。”
姜星念捧着杯子站在窗边,看他靠在门框上喝水。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锁骨处投下细碎的影,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茶水间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玫瑰花茶的清香,竟有种奇异的温柔。
“许同学好像什么都知道。”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说完就想咬舌头。
许淮冬抬眼笑了,眼底的光像被风吹动的湖面:“只是多看了点纪录片之类的吧。”他喝了口茶,喉结轻轻动了动,“其实我初中时,第一次主持演讲,紧张得把发言稿念错了页。”
姜星念愣住了。在她眼里,许淮冬永远是从容的,像棵稳稳扎根的树,从没想过他也有慌神的时候。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忽然觉得,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人,其实也藏着和自己一样的青涩。
“对了。”许淮冬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是橙子味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刚才看你捡表格时,手指被纸边划了道小口子,以后要小心点,别总让自己受伤。”
姜星念低头看自己的指尖,果然有道浅浅的红痕,刚才太慌,竟没察觉。她接过糖时,指尖擦过他的掌心,那点温度像电流似的,顺着血管往上窜,把耳尖都烧得发烫。
窗外的落叶又飘了几片,落在窗台上,像谁悄悄写下的信。姜星念剥开糖纸,橙子味的甜漫开在舌尖,混着玫瑰花茶的清香,还有茶水间里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格外长,长到足够让某些心事,在细碎的时光里,慢慢发了芽。
辩论赛正式开始那天,阶梯教室的灯全亮了,像撒了满地的星星。评委席的红布被风掀起个小角,露出底下许淮冬提前摆好的铭牌——他是这场比赛的特邀评委。
姜星念站在侧台,手里攥着备用的计时牌,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前排观众席里,林文嘉举着写着“加油”的纸牌,晃得她眼睛发花。正紧张着,肩膀忽然被轻轻碰了下,她回头,看见许淮冬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和彩排时递给反方三辩的那瓶一样。
“别抖。”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台上正在调试麦克风的辩手,“你设计的打分表,评委们都夸条理清楚。”
姜星念低头看自己的膝盖,果然在微微打颤。她接过水时,瓶身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你不紧张吗?”她小声问,视线落在他别着评委证的校服领口。
许淮冬轻笑,指尖碰了碰她的计时牌:“第一次当评委时,比你抖得厉害的多。”他抬眼望向台上,辩手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有人在整理领带,有人在快速背稿,像一群蓄势待发的小兽,“你看他们,怕是比我们还要紧张。”
姜星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觉得胸口的紧张淡了些。原来那些看似镇定的背后,都藏着和自己一样的心跳。她捏着计时牌的手松了松,塑料边缘硌出的红痕慢慢褪去。
比赛进行到自由辩论环节时,正方忽然抛出个刁钻的问题,反方一怔,场下瞬间安静下来。姜星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见反方三辩——就是彩排时卡壳的那个男生,手指紧紧抠着讲台边缘,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她看见许淮冬拿起桌上的笔,在评分表背面写了个“回溯立论”,然后轻轻把纸往桌沿推了推,刚好能让前排的反方队员瞥见。那男生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立刻从对方的逻辑漏洞切入,把话题拉回了己方的立论核心。
场下爆发出一阵掌声。姜星念转头看许淮冬,他已经放下笔,正低头喝着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仿佛刚才那个小动作只是随手为之。可她分明看见,他嘴角悄悄扬起了个浅弧,像藏了颗糖。
中场休息时,反方三辩跑过来,红着脸给许淮冬鞠了一躬:“谢谢许同学!”
许淮冬摆摆手,“不用。”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姜星念身上,稳步走过来,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揶揄:“刚才是谁在侧台,紧张得把计时牌都捏弯了?”
姜星念的脸“腾”地红了,才发现手里的塑料牌真的凹了个小角。她慌忙往身后藏,却被他轻轻抽了过去,手指在凹痕处摩挲了两下,竟硬生生给掰了回来。“下次别那么用力,小心手。”他把牌递回来时,指尖擦过她的虎口,带着点滚烫的温度。
比赛结束时,已经快十点了。同学们渐渐散去,姜星念帮着收拾评委席的表格,看见许淮冬的评分表背面,除了“回溯立论”,还写着行小字:“姜星念设计的分项打分,让优势劣势一目了然”。字迹被茶水洇了点边,却依然清晰。
“走吧,我送你到楼下。”许淮冬拿起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面的校服领口松了颗扣子,比刚才多了几分松弛。
礼堂走廊的灯坏了两盏,昏昏暗暗的。姜星念跟着他的影子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他的叠在一起,嗒、嗒、嗒,像在敲一首简单的歌。路过楼梯转角的梧桐树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银。“辩论赛结束,接下来要准备期中动员大会。”他说,语气比平时轻快些,“策划案,还想让你试试。”
姜星念猛地抬头,撞进他眼里的光。那不是同学之间的客气,而是带着信任的期许,像在说“我知道你可以”。
她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雀跃:“好。”
他笑了,从口袋里摸出颗糖,还是橙子味的,和上次在茶水间给的那颗一样。
“奖励你的。”他把糖放在她手心,指尖的温度比糖纸更暖,“今天做得很好。”
下楼时,姜星念捏着那颗糖,糖纸在口袋里窸窸窣窣响。秋夜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她忽然想起许淮冬画桔梗时说的话,想起他帮反方解围的小动作,想起他在评分表上写的那句肯定。
原来有些温柔,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像这秋夜的月光,悄无声息地,就把心照得透亮。
林文嘉在楼下等得快睡着了,看见他们下来就打了个哈欠:“可算完了,许部长,我们念念今天是不是表现超级好?”
许淮冬看了姜星念一眼,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嗯,很好,非常好。”
姜星念把脸埋在围巾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口袋里的橙子糖,好像正在慢慢融化,把整个秋天,都浸得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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